他大摇大摆在走到桓将军身边,笑道:“我过来了,你有什么新奇招式?”
桓将军道:“还不够近。”
嘲风道:“都站在你面前了还不够近吗?”
桓将军道:“你把脸凑过来,我就给你看。”
嘲风立刻乖乖地把脸凑了上去,问道:“到底有什么新奇招式?”
他一语未毕,桓将军忽然对着他吹了一口气,他只觉得甚是芳香,那桓将军居然吐气如兰。他皱眉道:“搞什么玩意?你是女人吗?怎么会那么香?”
这句话才说完,他便觉得头脑里一阵晕眩,身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便软了。他连忙想后退,见那桓将军对着他诡异地一笑道:“这玩意是不是很新奇?”
他苦笑点头:“真的很新奇。”双腿一软,便坐在地上。他身后不远的刘裕与谢灵运也闻到了一丝残香,也如他一样,软倒在地。
三人都倒在地上,只有流火远远地站着。
桓将军道:“将那个人也给我拿下。”
众兵士喝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刀,向着流火围了上来。
流火望着桓将军,淡然笑道:“你真是人吗?”
桓将军冷笑道:“我不是人又是什么?”
流火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蝴蝶,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瞒过我的眼睛?”
他手中剑光一闪,围上来的众兵士失声惊呼,已经被他一剑从中斩开。奇怪的是,那些人虽然死了,却并没有血流出来,尸体迅速缩小,落在地上,变成了从中被斩开的蝴蝶。
桓将军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杀我的下属。”
流火冷笑道:“你还是快现出原形吧!”
湛庐剑如同流星一样刺向桓将军,桓将军惊呼一声,化身为蝴蝶,向着空中飞去。与此同时,建康的市集消失不见,现出一片树林来,原来他们根本就未曾离开过这片树林。树林之中残雪未融,许多彩蝶在林间飞舞,洒下五颜六色的蝶粉,如同雾一样弥漫在整个林间。
嘲风坐在地上道:“原来真是蝶妖。”他想站起身,但身上仍然绵软无力,他道:“那蝴蝶吐出来的气是有毒的吗?居然连我都能毒倒。”
流火却不看他,眼望向树林中,沉声道:“有人来了。”
地上坐着的三人一起望向树林,蝶粉正在慢慢落下,林中的那人走得很慢,每一步似乎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跨出来的。
嘲风第一个看见她的脸,喜道:“无双,原来你在这里。”
无双抬起空洞的双眼:“你们都在这里啊!”
嘲风道:“看见你真是太好了。我太想念你了。”
无双茫然道:“我也想念你。”
嘲风大喜:“你也想念我吗?你终于也爱上我了?”
无双却道:“流火,我很思念你。”
嘲风大是沮丧,“你思念的是流火?太过分了,你就要做我的妻子了,怎么还思念别人?”
无双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嘲风的话,喃喃重复道:“我很思念你,流火,我很思念你。”
流火不由得皱起眉毛,无双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虽然有时她也会忽然抱住他,使他知道她心中在思念她,但她从未明白地表示出来。他不由踏前一步道:“你好吗?”
无双茫然道:“我很好,可是你却不好。”
流火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怎么了?”
无双道:“我要杀了你。”
流火一怔:“你要杀我?”
无双道:“你杀光了无欲城中所有的人,我要杀死你。”
流火呆了呆,“你为了这个原因就要杀我吗?”
无双的眼睛更加失神,“我是璎珞,我要杀了你。”
流火又是一怔,无双现在说得每句话都出乎他的意料,他凝神看着无双,虽然她与璎珞的容貌相同,但他就是能分出谁是无双,谁是璎珞。他道:“你是无双,不是璎珞,你到底怎么了?”
无双道:“我是璎珞,我要杀了你。”
她伸出双手,手上居然托着摩合罗。流火这一次脸色真的变了,“摩合罗?你从哪里得到的?”
无双道:“我是璎珞,所以我有摩合罗。”
流火皱眉道:“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你不是最恨别人把你当成璎珞吗?”
无双道:“我要杀你。”
她的两手结成了手印,心中却又急又怕,怎么办?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流火终于看出了她的异样,沉声道:“有人控制了你?”
无双的两手一阵颤抖,手中的摩合罗也不停地发抖,她张开嘴,咒语便要脱口而出。不行,不可以念咒语,如果念了咒语,就会催动摩合罗,那可能就会杀死流火。
她努力想要合上嘴,但却有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正在逼她念出咒语来。
不可以,绝不可以念咒语。她用尽全力狠狠地咬向自己的嘴唇,嘴唇立刻便被她咬破了,腥甜的鲜血流入口中,有一瞬间,她似乎又找到了控制自己身体的力量,她失声惊呼:“我会杀死你的,快走。”
才叫出这一声,她的身体又离开了控制。她感觉到自己又被那股力量牵引着,要读出咒语来。
她的嘴唇颤抖,鲜血仍然不停地流下。她蓦得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流火,快走,求求你,快走。”
泪水终于从她的眼中落了下来,她也不想流泪,只是心里惶急,怎么办?她会杀死流火。
流火却迟疑着,走吗?真的走吗?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空洞的双眸,心就隐隐地被牵动了一下,那个该死的蝶妖。
身边的景致忽地又是一变,树林幻化成大海,站立的地方则变成大海之中的小岛,连远处着火的城都与百年前的那一日如出一辙。无欲城,这是当年两人自相残杀的地方。
流火坚定的眼神也起了一丝动摇,百年前,当他挥出那一掌以前,他根本就未想到过璎珞全不闪避。她为了杀死他,宁可与他同归于尽。
为什么要选择死?他并不曾真的想让她死,他只是如同任何一个失恋的人一样,因为她的漠视和背叛而耿耿于怀,因而便要故意与她做对,故意让她伤心,让她对于他的悲伤也感同身受。他从不曾有任何一刻真的希望她死去,他宁可自己死去,也不愿伤她分毫。但他却最终成了伤她最深的那个人。
时光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一刻,无双的手不再颤抖,她的神色开始坚定,并非是坚定地回复成真正的自我,反而是坚定地更似璎珞。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从容笃定的笑容,这种自信的笑容是经常挂在璎珞的脸上的,她慢慢地开口,一字一字道:“你为了抢夺这个东西,放火烧了无欲城吗?”
和当年一样的对白,固执地要将流火带回百年前的情节。
流火下意识地回答:“我不仅烧了无欲城,还杀了那迦族的许多族人,我势在必得,一定要拿到摩合罗。”
虽然也是同样的话,但现在说出来却带着一丝苦涩的意味。就算是在沉睡中也会时时出现的梦魇,为什么还要重新经历一次?
无双仍然微笑,如同正在台上唱戏的优伶,所唱的戏词是自己前生经历过的,流畅到不假思索的地步,好像已经排练过千百次,“你能从我的手中夺去摩合罗吗?”
流火却不愿再被她牵引,如果再这样下去,那么结局岂非和百年前一样?他断喝道:“你不是璎珞,你是无双。”他想将她喝醒,他感觉到她身上四溢而出的灵力,完全与璎珞一模一样,手中有摩合罗的无双如同璎珞一样可怕。
无双却自顾自道:“我不会把摩合罗给任何人。”似乎一定要将胸中的台词说完。她陡然望向流火,眼中的杀机一闪而现,“你若是不出手,我便会杀死你。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她以双手结成不退轮殊妖手印,手中的摩合罗放出祥光万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死,或者是我们两人同归于尽。到了现在,你仍然别无选择。
然而无双的心中却清明如水,你不可以死,流火!不要死!
光芒如同利箭一样从摩合罗上射了出来,却微微有些偏斜了,幸而有这一点点偏斜,流火才能及时闪身掠过。
一击不中,摩合罗上的光并没有消失,第二道光箭紧跟着射出来。与第一道光箭相同之处,便是这一道光箭虽然对准着流火,却仍然有一点点偏斜。
流火又及时闪身避了过去,可是接二连三的光箭纷踵而至,若是不打倒无双,只怕就无法停止这场争斗。
无双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努力地与控制着自己的那个力量对抗,这使她身心俱疲,她空洞的眼睛中露出一丝祈求之色,流火,快点想办法阻止我。
也许是无双眼中的这一丝祈求之色激发了流火的本能,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快得如同风中的一缕白色轻烟,他间不容发地穿过摩合罗的光箭,到达无双的面前。他伸手抓住无双的手腕,沉声道:“不要让她控制你,你可以摆脱她。”
所有的光线蓦然消失,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如死,只能听见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及几声遥远的鸟叫。
无双对着流火微微一笑,她的一只手腕被流火抓着,却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抓着的手,并指如刀,向着流火的胸口一刀刺入。
流火只觉得胸口一凉,低下头,无双白生生的手有一半插入他的胸口中。
无双的眼中又有泪水流了出来,她自己也想不到她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够将一只无寸铁的手硬生生地插入流火的胸膛。
她迟疑地张开口,含糊不清地道:“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杀死你的。”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似乎已经触到了流火跳动的心脏,只要轻轻一抓便可以抓破他的心。她勉力控制着自己,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以,不可以伤害流火。
流火怜惜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你可以摆脱她,我相信你。”
无双几乎是尖叫着说:“杀了我吧,我控制不住了。”
流火道:“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他眼前一花,几乎便要昏了过去。他也同样用全身的意识控制着自己,不可以再伤害她,就算是会死在她的手下,也绝不再伤害她。
无双的脚颤抖着后退,要摆脱她,一定要摆脱蝶妖的控制。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从流火的胸口抽了出来,两只手一起握紧摩合罗。
我不是璎珞,我不需要摩合罗。
她努力握紧手中的摩合罗,我不要摩合罗,我是无双,谁也不能控制我。
“啵”地一声轻响,摩合罗忽然碎成了五颜六色的齑粉,从无双的手中落下。周围的景致也蓦得改变,又回到了树林之中。
两人都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粉末落在地上仍然闪闪发光,原来是一些蝶粉。
§§§第九节
香气越发浓了,一只彩蝶从众人的身边飞了过去,彩蝶落处,化作一个身着五色彩衣的女子。她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身前身后,皆有彩蝶飞舞。
“可以摆脱我的控心术,果然不愧是璎珞转世。”
“你为何要借我的手杀流火?我本来以为你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蝶妖,流连人间的目的也不过是寻找你的情人。但你却想利用我杀死流火,莫非你另有企图?”
蝶衣微笑,“我确实想找到梁处仁,他明明与我约定殉情之后便会托身蝴蝶,宁可不再做人。但五十年来,我找遍了尘世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法找到他,也许他早已经变成了一缕轻烟,不复存在于这个世间。”
无双道:“即便如此,那又与我们有何相干?”
蝶衣笑道:“听说璎珞虽然死了一百年,但流火对她的爱情从没有一刻改变过。你说,是你的爱情更加经得起考验,还是我的爱情更加经得起考验?”
“这怎么可以比较?”
蝶衣旋了个身,身上五颜六色的衣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是你更美,还是我更美?”
无双苦笑道:“当然是你更美。”
蝶衣笑道:“这只怕不是你的心里话,世上的女子有哪个不希望自己最美呢?”
无双眨了眨眼睛,“对于一个有情人来说,就算自己的情人丑如无盐,在他的眼中,也仍然是最美的人。”
蝶衣笑道:“既然如此,若是我将你的脸划花,你猜流火还会不会喜欢你?”
无双用手捂住脸道:“那就不用试了,我猜他的爱也没那么坚定。若是你划花了我的脸,他一定立刻就会变心的。”
蝶衣冷笑道:“试过之后才知道,也许你的脸真的花了,他还是一样喜欢你。”
无双躲在流火身后,做了个鬼脸道:“蝶妖,快放我们出去,你把我们留在这里想要做些什么?我们可不是你的梁兄。”
蝶衣笑道:“我不放又如何?你已经亲手打伤了流火,还有谁可以救你们出去。”
她衣袖轻拂,向着小楼中走去,“你们就留在这里吧,过不了多久,大概就可以成为蝶林的肥料了。”
嘲风奇道:“肥料是什么意思?”
无双叹道:“我们死了,身体自然就成了肥料了。”
嘲风道:“可是我们却没那么容易死。”
无双道:“若是一直留在这里,不吃不喝,也没那么难死的。”
嘲风呆了呆,心道:我不吃不喝也不会死,我为什么和别的人不同?他从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忽然想到原来他竟然是与别的人大不相同的。
蝶衣走后,流火才盘膝坐在地上,无双伤他甚重,但在蝶衣面前,他却不敢表露出来。无双担忧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很痛吗?”
流火微笑道:“若是你不被人控制时,也有那么强的灵力就好了。”
无双道:“我倒是希望我全无灵力,只要我没有灵力至少说明璎珞元神还在这个世间。”她看了一眼流火,“璎珞失踪了。”
流火低声道:“我知道。”
无双道:“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流火淡然道:“她已经死去一百年了,而你是一个活着的人。”
无双却道:“可是,我总觉得她的失踪有些不同寻常,她失踪以前,我确实感觉到有不一般的事情发生,这件事情似乎很重要,我却偏又不能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此时嘲风、刘裕及谢灵运终于也可以站起身来,嘲风却仍然觉得手足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嘲风道:“难道我们真的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吗?”
无双道:“你能使出力气吗?”
嘲风摇头,“那些蝶粉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闻了以后,就连一点灵力也使不出来。”
无双若有所思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蝶粉的香气有些似曾相识。”
嘲风愤愤不平:“不过是蝴蝶的妖怪,若不是先用蝶粉暗算我,我又怎么会受制于人。”
无双微微一笑:“其实也并非全无办法制住蝶衣。”
刘裕精神一振,忙问:“有什么办法?”
无双笑道:“这个蝶林是蝶衣所造,若想离开这里,只要控制住蝶衣便可。只要是有情众生便会有弱点,蝶衣也一样有弱点。”
嘲风道:“她的弱点是什么?”
无双道:“她的弱点就是一个叫梁处仁的男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灵运忽然道:“梁处仁?这个人我知道。”
无双笑道:“不错,你们谢家先祖曾经上表朝廷,彰表祝家女子为义妇,这件事情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嘲风看看无双,又看看谢灵运,脸上又是依恋又是倾慕,含情脉脉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谢灵运虽然不明所以,但看见嘲风这样的眼神也吓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不由暗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他转过身不敢看嘲风,道:“五十年前,有一位姓祝的小姐,女扮男装去书院求学,在书院之中遇到一位名叫梁处仁的男子。两人同窗共读,结为好友,虽然小姐芳心暗许,但梁处仁却一直不知小姐是位女子。直到小姐回到家乡后,梁处仁再去寻访,才知小姐是位姑娘。但可惜的是,小姐已经许配朝中权贵马家之子,而梁处仁不过是一个县令。小姐的父母虽知女儿心意,却为了小姐一生着想,以为嫁入世家豪门才是最好的选择。谁知小姐与梁处仁竟然相约殉情,梁处仁先死,葬于小姐出嫁必经之路。而小姐出嫁之时,经过此地,风云变色,大地震动,梁处仁的墓忽然裂开了,小姐便跳入墓中。这件事情之后,马家也很是感叹哀伤,将此事传到朝中。那时家曾祖谢安公在朝中官居侍中,表奏圣上,彰表祝家女子为义妇。民间都纷纷传说梁处仁和祝家小姐死后,化成了彩蝶,难道就是这个蝶妖吗?”
无双道:“这三天来,你作过什么,全无记忆?”
谢灵运苦笑道:“如果不是你们说我失踪了三天,我还以为我尚在那个小亭之中,根本一点记忆也没有。”
刘裕道:“就算梁处仁是她的弱点,但他已经死去五十年了,我们又到哪里去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