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聆听感悟大师经典-韩愈名篇名句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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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1)

凡执事之择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苟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处之,其所不能,不强使为是,故为下者不获罪于上,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诸侯无大相过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时,与孟子之时,又加远矣,皆好其闻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己而行道者。闻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己而行道者,好义者也。未有好利而爱其君者,未有好义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执事可以闻此言,惟愈于执事也,可以此言进。

——《上张仆射书》

愈蒙幸于执事,其所从旧矣。若宽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为名。寅而入,尽辰而退,申而入,终酉而退,率以为常,亦不废事。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是也,必皆曰:执事之好士也如此,执事之待士以礼如此,执事之使人不枉其性而能有容如此,执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执事之厚于故旧如此。又将曰:韩愈之识其所依归也如此,韩愈之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如此,韩愈之贤能使其主持之以礼如此,则死于执事之门,无悔也。若使随行而入,逐队而趋,言不敢尽其诚,道有所屈于己,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此,皆曰:执事之用韩愈,哀其穷,收之而已耳;韩愈之事执事,不以道,利之而已耳。苟如是,虽日受千金之赐,一岁九迁其官,感恩则有之矣,将以称于天下曰:知己!知己!则未也。

——《上张仆射书》

以击球事谏执事者多矣。谏者不休,执事不止,此非为其乐不可舍,其谏不足听故哉?谏不足听者,辞不足感心也;乐不可舍者,患不能切身也。今之言球之害者,必曰:有危堕之忧,有激射之虞,小者伤面目,大者残形躯。执事闻之若不闻者,其意必曰:进若习熟,则无危堕之忧;避能便捷,则免激射之虞。小何伤于面目,大何累于形躯者哉!愈今所言,皆不在此,其指要非以他事外物牵引相比也,特以击球之间之事明之耳。

——《上张仆射第二书》

马之与人,情性殊异。至于筋骸之相束,血气之相持,安佚则适,劳顿则疲者,同也。乘之有道,步骤折中,少必无疾,老必后衰。及以之驰球于场,荡摇其心腑,振挠其骨筋,气不及出入,走不及回旋,远者三四年,近者一二年,无全马矣。然则球之害于人也决矣!凡五藏之系络甚微,坐立必悬垂于胸臆之间,而以之颠顿驰骋,呜呼,其危哉!

——《上张仆射第二书》

《春秋传》曰:“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虽岂弟君子,神明所扶持,然广虑之,深思之,亦养寿命之一端也。

——《上张仆射第二书》

夫牛角之歌,辞鄙而义拙;堂下之言,不书于传记。齐桓举以相国,叔向携手以上,然则非言之难为,听而识之者难遇也。

——《上兵部李侍郎书》

伏以阁下内仁而外义,行高而德巨,尚贤而与能,哀穷而悼屈,自江而西,既化而行矣。今者入守内职,为朝廷大臣,当天子新即位,汲汲于理化之日,出言举事,宜必施设。既有听之之明,又有振之之力,宁戚之歌,鬷明之言,不发于左右,则后而失其时矣。

——《上兵部李侍郎书》

古之士三月不仕则相吊,故出疆必载质。然所以重于自进者,以其于周不可则去之鲁,于鲁不可则去之齐,于齐不可则去之宋、之郑、之秦、之楚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舍乎此则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故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则山林而已矣。山林者,士之所独善自养而不忧天下者之所能安也,如有忧天下之心,则不能矣。故愈每自进而不知愧焉,书亟上,足数及门,而不知止焉。宁独如此而已,惴惴焉惟不得出大贤之门下是惧,亦惟少垂察焉。

——《后廿九日复上书》

欲事干谒,则患不能小书,困于投刺;欲学为佞,则患言讷词直,卒事不成,徒使其躬儳焉而不终日。是以劳思长怀,中夜起坐,度时揣己,废然而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然又常念古之人日已进,今之人日已退。夫古之人四十而仕,其行道为学,既已大成,而又之死不倦,故其事业功德,老而益明,死而益光,故《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型。”言老成之可尚也。又曰:“乐只君子,德音不已。”谓死而不亡也。

——《上考功崔虞部书》

夫今之人务利而遗道,其学其问,以之取名致官而已。得一名,获一位,则弃其业而役役于持权者之门,故其事业功德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而遂亡。愈今二十有六矣,距古人始仕之年尚十四年,岂为晚哉?行之以不息,要之以至死,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于身,必有得于后。用此自遣,且以为知己者之报,执事以为何如哉?其信然否也?今所病者在于穷约,无僦屋赁仆之资,无缊袍粝食之给,驱马出门,不知所之。斯道未丧,天命不欺,岂遂殆哉?岂遂困哉?

——《上考功崔虞部书》

夫士之来也,必有求于阁下。夫以贫贱而求于富贵,正其宜也。阁下之财不可以遍施于天下,在择其人之贤愚而厚薄等级之可也。假如贤者至,阁下乃一见之,愚者至,不得见焉,则贤者莫不至而愚者日远矣。假如愚者至,阁下以千金与之,贤者至,亦以千金与之,则愚者莫不至而贤者日远矣。欲求得士之道,尽于此而已。欲求士之贤愚,在于精鉴博采之而已。精鉴于己,固已得其十七八矣,又博采于人,百无一二遗者焉。若果能是道,愈见天下之竹帛不足书阁下之功德,天下之金石不足颂阁下之形容矣!

——《与凤翔邢尚书书》

愈也布衣之士也。生七岁而读书,十三而能文,二十五而擢第于春官,以文名于四方。前古之兴亡未尝不经于心也,当世之得失未尝不留于意也。常以天下之安危在边,故六月于迈,来观其师。及至此都,徘徊而不能去者,诚悦阁下之义。愿少立于阶墀之际,望见君子之威仪也。居十日而不敢进者,诚以左右无先为容,惧阁下以众人视之,则杀身不足以灭耻,徒悔恨于无穷。故先此书,序其所以来之意,阁下其无以为狂而以礼进退之,幸甚,幸甚。

——《与凤翔邢尚书书》

夫道不加修,则贤者不与;文日益有名,则同进者忌。始之以日隔之疏,加之以不专之望,以不与者之心而听忌者之说,由是阁下之庭无愈之迹矣。

——《与陈给事书》

士之能享大名显当世者,莫不有先达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后世者,亦莫不有后进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后焉。莫为之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须也,然而千百载乃一相遇焉,岂上之人无可援,下之人无可推欤?何其相须之殷而相遇之疏也?其故在下之人负其能不肯谄其上,上之人负其位不肯顾其下,故高材多戚戚之穷,盛位无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为皆过也。未尝干之,不可谓上无其人;未尝求之,不可谓下无其人。愈之诵此言久矣,未尝敢以闻于人。

——《与于襄阳书》

侧闻阁下抱不世之材,特立而独行,道方而事实,卷舒不随乎时,文武惟其所用,岂愈所谓其人哉?抑未闻后进之士有遇知于左右、获礼于门下者,岂求之而未得耶?将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耶?何其宜闻而久不闻也?愈虽不才,其自处不肯后于恒人,阁下将求之而未得欤?古人有言,请自隗始。

——《与于襄阳书》

愈今者惟朝夕刍米仆赁之资是急,不过费阁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焉,则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龊龊者既不足以语之,磊落奇伟之人又不能听焉,则信乎命之穷也!

——《与于襄阳书》

某闻木在山,马在肆,遇之而不顾者,虽日累千万人,未为不材与下乘也。及至匠石过之而不睨,伯乐遇之而不顾,然后知其非栋梁之材、超逸之足也。以某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娅之后,是生于匠石之园,长于伯乐之厩者也,于是而不得知,假有见知者千万人,亦何足云。

——《为人求荐书》

与足下别久矣。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悬悬于吾也。各以事牵,不可合并。其于人人,非足下之为见而日与之处,足下知吾心乐吾也!吾言之而听者谁欤?吾唱之而和者谁欤?言无听也,唱无和也,独行而无徒也,是非无所与同也,足下知吾心乐否也!

——《与孟东野书》

足下才高气清,行古道,处今世,无田而衣食,事亲左右无违,足下之用心勤矣!足下之处身劳且苦矣!混混与世相浊,独其心追古人而从之,足下之道其使吾悲也!

——《与孟东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