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逛街的时候,她说过喜欢香奈儿的一款香水,打算年底发年终奖的时候买。我暗记在心,在她回来前偷偷用做家教赚的钱买了一瓶,想给她个惊喜。哪里想到这次出差回来,她自己有了一瓶。
我买的那瓶一千两百多,她那瓶更大,我估计要三四千。我追问了半天,她坦白说是一个客户送给她的。她说跟一个客户聊天的时候说过喜欢那种香水,没想到客户就买了送给她了。
她解释说:“我也没想到呀。反正客户都会送东西给我们的嘛,我们都会收一点的。那我看他送的东西是我很想要的,我就收了嘛。”
傻子都明白,这分明就是暗示客户给她买东西。她变了,她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社会确实是个大染缸,这么快就把她染得变色了。她和客户在一起会有这种事情,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了?我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不冷不热地说:“你平时就是这样工作的吧?”
她伸手拉我:“你怎么了嘛?”
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立刻想,她也会对别的男人这样撒娇吗?我甚至开始怀疑,她说的这些就是实情吗?说不定她还和别人上了床呢?!想到这里,我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手指哆嗦地指着她:“这些就是事实吗?”
她腾地站了起来:“你到底怎么了呀?我只是拿了客户的一瓶香水而已,你怎么就这样?”
她责备的口气让我怒火中烧,我一把扯下她给我买的帽子,朝她身上猛地摔过去:“买帽子,我稀罕你买帽子?!你就骗我吧,你就骗我吧!你是去当销售吗?你就是去当出卖色相的特务!你太厉害了,你完全变了!”
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一言不发。我伸手指着她,声音都变调了:“你不想解释吗?你没有话说了是吧?你心里有鬼是吧?好,好,干你的销售去吧!我祝你奋发有为,当他妈的销售冠军!”
我一把抓过自己的包,看都没看她,“砰”地摔上门出去了。
她想要好香水无可厚非,我可以做两个月家教给她买,但她为什么要暗示一个客户帮她买?她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她以前出差回来莫名其妙地收到短信,接到电话,是不是也是有原因的?
种种猜测让我的脑子乱得跟沸腾的糨糊一样,我越来越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几天我没有联系她,她也没有打电话给我。她一直告诉家里是每月五号出差,六号就可以偷偷和我待在酒店里。眼看到五号了,那几天淅淅沥沥下雨,我心情特别烦躁。
五号中午,我正在食堂里没精打采地对付一块炸鸡排,手机响了。我掏出一看,沈樱打来的!我居然手一哆嗦,炸鸡排和手机都掉地上了。我手忙脚乱捡起手机,她开口就质问我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
我故作平静,说:“那你为什么不打给我?”
“小气的。”见我没说话,她轻声问,“想我没?”
我原本想说不想的,结果却脱口而出:“想。”
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太他妈不像男人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一直冷战吧,我忍辱负重向她认错了。
到了酒店里,沈樱摆出一副完全是她在迁就我的姿态,用警官帮助犯人改正错误的口吻说:“你在电话里要是不认错,我就打算再也不理你了!”
她的清高口吻让我有点不高兴。我坐到酒店落地窗前的桌子旁,点了支烟:“你别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那是我迁就你。”
“原来你没认错啊?”她倒吸一口气。
“那也得弄清楚错误在哪里?是我的错误我当然承认,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蒙冤含屈?”
“怎么不是你的错?”
“我又没有让别人帮我买香水!我又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难道这都是我犯的错吗?”我咚咚点着桌子,“那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女同学说:哎,我喜欢什么牌子的内裤。然后她送给我,我就要?”
沈樱气得脸刷地红了,一把抓过行李箱就要走。我眼疾手快,跃起身一把抱住她。她晃着身子用力挣扎,一次次朝门外冲:“你放开我!”
我放开她,把行李箱抢过来放在脚边,神情得意:“别一有矛盾就想着跑,全国都解放了,你还能跑去哪里?”
她在床沿坐下来,不出声了。我走过去低头看她,她两只手在一起绞来绞去,嘴角歪着,委屈死了。
“有问题我们可以探讨嘛!”我占了上风,心旷神怡,“我哪里做得不好,你指出来我听听?”
她低着头不说话。
“你看,想不出来吧?”我走过去搂着她,“你也试着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别人给我买香水,你就不揪心吗?你要认识到绝大部分错误是你一手造成的。”
她晃了下身子:“我不闹了。”
“这就对了,你这种态度要保持。”我得意洋洋地过去把窗帘拉上。
她柔声说:“你先去洗澡。”
压在心里的闷气荡然无存,热水让我浑身放松。隐约听见房间里有些动静,我叫了几声她也没答应。我拉开卫生间的门,探头一看,她竟然拉着行李箱跑了!
我沐浴液的泡沫都没擦,手忙脚乱穿好衣服追了出去。她正在路边扬手叫出租,我百米冲刺追上去,声色俱厉:“你要干吗?!”
“不关你的事!”她拉开后备厢把行李箱塞了进去。
“你别闹脾气!”几个行人朝这边侧目,我口气软了,“有事回去说。”
她奋力挣脱我的手,拉开后车门坐进去,我拉后车门她在里面死攥着把手,我连忙拉开前车门坐进去。她冲发愣的司机说:“浦东机场。”
司机看了看我,满脸疑惑地问她:“现在吗?”
她没好气地冲我说:“你赶快下车吧,押金单我放在床头柜上了。”
“我是为押金单追上来的噢?”
“随便你,你不下去我也走!”
我想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荒唐的一幕,我身上涂满沐浴液,衣衫不整,万分狼狈地和她一起坐出租到了浦东机场。一路上我没再说一句话,心里充满了一种类似耻辱的感觉。她一直面朝窗外,神色凝重。
到了机场,她拖着行李箱去大屏幕前看航班,我默默跟在她身后。居然有飞她这次出差地的航班,一个多小时后登机。我觉得她完全是在赌气,问都不问我就买了机票,径自坐到椅子上等登机。我那时也年轻气盛,感觉错不在自己,既然她赌气,那就跟着她赌好了。
我不冷不热地说:“你真要走?”
她看我一眼,转过脸去不理我。我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跟她说话。到了登机时间,她提起行李走了。我远远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安检口,心里恨恨地想:真有你的,两人赌气而已,你居然真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沈樱心里肯定委屈极了,我不理解她也就罢了,看她闹成这样还不知道哄她,甚至站在一旁看着她买机票都不阻止。但是当时的我才二十五岁,一点社会上磨炼的经历都没有,哪里有这么成熟的心理?
7
过了三十岁以后我往往不容易动气了。如果心里动了气,往往是长久累积的,动了气我往往也不会表露出来,不动声色地藏在心里,而这种气也就难以消去,往往就会转变成隔阂。
不过当时我还年轻,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沈樱走后两天我就后悔了,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次傻逼。沈樱走后第七天的晚上,我和匪哥在阳台上喝了一箱啤酒,我借着酒劲给她打了电话。我本来是想和她争执一下,讲讲道理的,结果一听到她的声音,我争执的心情全没了,在电话里一遍遍地对她说:“我想你,我想你……”
我们在电话里尽释前嫌,沈樱还哭了,告诉我她现在站在重庆一家高层酒店的落地窗前,脚下是万千灯火,她好想见到我。
挂了电话后我仰头喝光一罐啤酒,告诉匪哥,我准备去重庆见沈樱。匪哥笑着说:“喝多了吧?”
我用力把啤酒罐扔到楼下的车棚上,说:“我太他妈想见她了!”
“至于吗?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热烈?你看哥哥,热恋了都这么淡定,你就不能向哥哥学习一下?”
匪哥前段时间和影视学院的一个研一小妹妹搞到一起了。奸情起因于学校的台球房。台球房平时由几个勤工俭学的学生负责,那个小姑娘叫瞿晴,跟其中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是好朋友,经常过去玩。匪哥有段时间迷恋潘晓婷,经常上网看她的比赛录像。录像看多了之后,匪哥爱屋及乌,开始跑去台球室打台球,一来二去,匪哥就凭着自己出众的泡妞能力和瞿晴搞到一起了。
尽管匪哥再三劝阻,我还是决定去,我受不了二十多天的等待了。我上网查了火车票,第二天下午就去了重庆。
为了省钱我买了硬座,晚上身边胖子的呼噜声让我整夜难以入眠,但是我丝毫不感到疲惫,每个血管里都洋溢着刚刚恋爱时那种特有的激情。到重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八点多了,沈樱看到我格外高兴,带着我吃火锅,逛大街,两人一点都不觉得累。
那几天两人真有一种度蜜月的感觉,我时刻想跟她在一起,甚至还跑去她负责的一家化妆品专卖店,偷偷看她在里面做客流量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