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袁宝华文集第八卷:袁宝华访谈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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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还是当年的好记性——访袁宝华

5月25日上午9时,我和武钢首任党委书记、总经理李一清的爱人陆青一起,走访了中国人民大学校长、中国企业管理协会会长袁宝华。

临行前,《冶金报》总编助理李树龙给我介绍袁宝华的基本情况后说:袁老的脑子特好使,记性特好。他有记日记的习惯,说完后再整理一遍,然后工工整整地誊一遍。你跟他汇报,他连数字都记下来,甚至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两年甚至三年后,如果你再跟他汇报,再提到这些数字,如果你说的跟上次的不一样,他会忽然打断你的话,一挥手说:不对,你说的数字不对。说完,他会翻出当年的笔记本,指着那个数字说:看,看,我说你说的不一样嘛。令汇报者惊得目瞪口呆,不得不佩服他的好记性,也佩服他的脑子好使。

真有那么好的记性吗?带着这个疑团,也带着对他的尊敬,我们推开了他在国家计委的办公室的门。

敞亮的办公室里,袁宝华从宽大的办公桌后迎上来,笑哈哈地伸出手来。这手厚重、有力,使人分明感到他身上的活力。

76岁的袁宝华一头白发,整齐地向后梳着,梳得一丝不苟。白眉毛下是一双有神的眼睛。圆的脸上没有他这个年龄应有的老年斑。大约1.76米的胖胖的身材,上穿宽松的夹克衫,浅色的衬衣,领上的扣子扣着;下穿灰色的裤子,脚蹬北京人爱穿的布鞋。俨然一副忠厚长者的形象。

我告诉他,受周传典同志和《冶金报》的邀请,我赴京采写李一清的报告文字。因袁老是原钢铁局的领导,我请他谈谈李一清和武钢建厂的情况。

袁宝华连声叫好,说:“应该写,应该写,这是武钢的创始人,是一个实干家。”

听他那底气很足的回音,我问:“你是河南人吗?”

“对,我是河南人。”说完,他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武钢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确定要建的。三年恢复后,要发展新中国的经济,对钢铁基地要重新部署。北有鞍钢,南方仅有上海和重庆的几个小钢厂,需要在华中建一个大的钢铁厂。条件是有矿山。旧中国有汉冶萍,就是大冶的铁矿、萍乡的煤矿和汉阳的铁厂,是张之洞搞的。开始筹建时是依托大冶钢厂,搞华中钢铁公司。52年8月,我作为随员跟周总理赴苏联,谈援建中国项目问题。开始时是140项,后加了16项,共156项。我跟李富春在那里住了十个月。开始,他们不赞成建华钢。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政治原因,因为华钢在台湾飞机轰炸的范围内,另一个原因是大冶铁矿探明的储量只有5000万吨,不够建大厂。我当时代表重工业部参加谈判。苏方是主管冶金工作的计委副主席,是一个乌克兰人。”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袁宝华一怔,说:“记不清了,我查查笔记可以告诉你。”

我心里一怔,他果然有笔记。然而,我实在不忍耽误他太多时间,就说:“算了,算了。没有这个必要。”

他接着谈了起来:“当时,我们终于说服了他,理由是北方有鞍钢、还要建包钢,因此必须有华钢。他答应第一期搞150万吨,总规模为320万吨。这样项目就定下来了。53年6月,我从苏联回国,到钢铁局工作,先到大冶铁山,与陆达一起考察。当时地质部派专家黄懿带队勘探,他们搞了两年,发现储量超5000万吨,而且外围还有矿点。接着,商量谁来搞华钢。包钢已确定由杨维负责。杨维推荐李一清搞华钢。一清是中南局常委,财委第一副主任。主任是邓子恢。重工业部向陈云写报告,陈云批示同意。于是,确定由一清负责,接着是选厂址。一清也参加了。54年初,苏联派设计组来,组长叫别良契可夫,副组长叫格里高里杨。他们勘察后,在大冶下陆一带选了厂址。也考察过大冶钢厂能否发展,因太狭窄,没有发展余地,放弃了。还考察了长沙一带。湘江水特别好,水很清,悬浮物为零,可惜水量小,只能走500吨的船。另外选了武昌纸坊、油坊岭、徐家棚等厂址,由于条件差,徐家棚地势低洼,放弃了,一共选了7个地方,最后定在青山。理由有三:其一,紧靠大城市武汉,便于建设。其二,紧靠长江,便于运输和取水。其三,离矿山不远,修条铁路就能运矿了。确定在青山,就和二汽打架了。因为一机部的苏联专家组已确定二汽厂址在青山。当时,二汽厂长是刘西尧,湖北省委副书记,筹建主任是李先念,中南局第三书记,湖北省政府主席。官司打到李先念那里,他也不好办。二汽的苏联专家组组长叫西秦斯基,他带着一机部专家组去争,我带着冶金部专家组去争。争执不下,苏联派贸易部第一副部长卡维尔来裁决。他曾经参加过156个项目的谈判。我们陪着他到多地看了156个项目中的大部分项目的厂址,还乘船到大冶。最后,卡维尔确定华钢厂址在青山。作为组织决定,一机部的苏联专家组让步了。这一让,把二汽推迟了10年。这是54年春天1、2月的事,当时天下着雨。”

“54年选定青山后,华钢改名武钢。冶金部专家组高兴得不得了,说他们胜利了。说汽车厂哪儿都能建,钢铁厂必须建在这里。于是,破土动工,把青山的石头山剥掉了,开山填塘。确定了武钢后,中央下大决心从中南五省调来大批干部,如袁振、韩宁夫、魏伯、王厂等。一清抓武钢,他可是个实实在在干事的人。咱们都干过第一线的工作。建设初期,困难多,条件差,真是没日没夜,要掉几斤肉,可谓不辞辛劳,倾其全力。调那么多工人和干部,还有工程技术人员,直到58年1号高炉投产。整个工程是顺利的,质量是好的。58年12月,我在武昌开会,住在洪山宾馆,还见到一清。60年12月,他到了新中南局还是很关心武钢。人是有感情的,对武钢,像对自己生的孩子一样。”

他谈得那样顺畅。将近40年了,时间、地点、人名、事情经过,清清楚楚,历历谈来,如数家珍,使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惊人记忆力。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看了表已近11点,而且后面还排了两批人要见他,我们只好告辞。

听说一清正在住院,他紧紧地握着陆青的手说:“请代我向他问好。要多多保重。”随后,他又问:“他住在哪里?”

“北京医院内科二病室5床。”

“好,我记住了,找时间我去看他。”

我见没有拿笔记录,心想,他事那么多,会不会忘记呢?转念一想,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的记忆,还像当年那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