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一直没有“恐高症”。虽然李鸿章屡受攻击,但仍获得慈禧太后的信任。对于曾国藩晚年的求退,李鸿章就批评是“无益之请”,极力提倡恋戋苟安、争权夺势的思想。他说:“今人多违言‘热中’二字,予独不然。即予目前,便是非常热中。仕则慕君,士人以身许国,上致下泽,事业经济,皆非得君不可。予今不得于君,安能不热中耶?”
变法失败后的一些情况
维新变法失败后,顽固派更加猖狂了。而李鸿章连遭弹劾,被调任闲职。然而,他没有萌生引退之意,反而对失去大权愤愤不平。就这样,几个月过去了。
戊戌政变后,李鸿章的亲家杨崇伊奏请“宣召北洋大臣荣禄来京,以资保护”,同时让李鸿章“前往暂行署理”,说李鸿章“究竟曾任北洋,各将领皆其旧部,紧要之际,似乎呼应较灵。且李鸿章公忠自矢”。然而慈禧早有打算,命荣禄在军机大臣上行走,担任直隶总督,掌管北洋各军。李鸿章因此不得不向荣禄求助。李鸿章与荣禄之间存在矛盾和分歧,但是政治倾向和利益上的一致又把他们联系到了一起。当时慈禧谋害光绪没有成功,决定废掉光绪,命荣禄从速办理。荣禄向李鸿章传达了慈禧的旨意,表示“天位当易,唯亡命者肆意鼓吹,恐友邦为所惑,夙知公娴习外情,烦一探其向背”,请李鸿章试探一下各国的意见。李鸿章借机提出让他担任两广总督,说“此系内政,先询人,失国体,如必欲询,当授我以两广总督,届时外宾必来祝贺,即可顺便探询”。荣禄觉得有理,禀报慈禧。李鸿章如愿以偿,当上了两广总督。
李鸿章前往广东之后,1901年1月31日,孙宝瑄到了由章太炎等人创办的鼓吹维新变法的上海昌言报馆。章太炎问起李鸿章此番路过上海的情形时,孙宝瑄便一五一十地讲了与李鸿章交谈的经过。
章太炎听了觉得很有意思,觉得康有为一个六品官竟有一个做宰相的党羽,真不可思议。
李鸿章一直不愿对变法派采取慈禧一样的残酷态度。如1900年2月,朝廷让李鸿章将康梁的祖坟铲平以泄愤,而李鸿章迟迟不肯动手,他经过一番思考,想出一条妙计,在3月27日上奏,声称香港近来有新党勤王,正欲袭击广东省城起事。臣已密商港督查禁,但恐过激生变,铲平康有为本籍坟墓似宜稍缓。这引起了朝廷的极度不满,强令他必须“力遏乱萌,勿瞻顾彷徨”。
康有为就说过,李鸿章曾三次让人来劝他起兵勤王,对此寄予希望。康有为的弟子陆用翔证实李鸿章认为保皇会有实力完成起兵勤王。
正是由于这样,康、梁很希望能利用李鸿章。4月12日,梁启超就写信给康有为提出:一旦在广东起义,“得省城不必戕肥贼,但以之为傀儡最妙。此举有数利:示人以文明举动,一也;借势以寒奸党之心,助我声威,二也;西人颇重此人,用之则外交可略得手,三也;易使州县地方安静,四也。”
为了阻止清廷建储,康梁屡次致书李鸿章请他从中出力。康有为在准备自立军起义的同时也劝说李鸿章不要打击保皇会:去年废主,则联电力争;平居讲求,则救国同愤,会人但以保教圣主,岂有他哉!此外,康有为又和李鸿章套近乎,取得好感,说:“昔者与公绸缪恩谊,助吾革政,虎率以德,荣禄相攻,败入室告,八月出走,则遣人慰行,固感公相与之厚情,更深知公维新之同志。顷者徘徊隐忍,盖狄仁杰、张柬之之将有待也。老臣谋国之深,忠臣救主之义,计公岂一日忘之哉!”
又通过英国公使交给李鸿章写着“诛拳匪而清君侧,扶圣主而辑邦交”的折子,请其代递。
然而,李鸿章上任后,开始严厉打击勤王活动,又铲了康有为的祖坟。他不但迫害保皇党在广东的亲属,而且也改变了对康、梁的态度,清政府缉拿康、梁的赏银被他以10万两提到14万两。一时间,保皇会人心惶惶,许多人都被迫退了会。虽然这些做法都有朝廷逼迫的成分,但还是彻底改变了变法派对李鸿章的看法。
如狼似虎的八国联军
对于慈禧太后的镇压维新变法,西方各国很是不满,都觉得应让太后下台。这样一来,慈禧太后也对洋人极为不满。义和团运动在北方的广大地区爆发了,义和团破坏教堂,杀死外国人,规模迅速扩大。正是义和团的排外性质,使得与其有同样要求的慈禧太后开始利用义和团来打击洋人。她下令清军停止镇压义和团,用义和团攻打北京的各国使馆。这一下可把各国的怒火点燃了,他们组成了八国联军,迅速攻占了北京,慈禧太后带着光绪帝逃到了西安。中华大地东至山海关,北起张家口,西南至正定,东南至沧州之间,一时间列强横行,肆意蹂躏,人民饱受痛苦。八国联军在东北杀害的中国人是数百上千倍于被杀的洋人,中华民族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浩劫。朝廷对此危局已无对策,只好让两广总督李鸿章北上向列强求和,请列强退兵。
李鸿章对此次八国联军入侵是痛心疾首的,他早就觉得慈禧太后借义和团打击洋人是根本行不通的。当时是1900年6月,李鸿章从军机处命令直隶总督裕禄停止镇压义和团的廷寄密旨时,就觉察到太后企图利用义和团对抗洋人。6月9日,他发电报给盛宣怀说:“有密谕,裕勿进剿。国事太乱,政出多门,鄙人何能为力?”
6月12日,联军与义和团在廊坊大战。17日,大沽炮台落入八国联军手中。15日,朝廷发布命令让广东巡抚署理两广总督,而李鸿章马上入京负责与各国交涉。李鸿章很不情愿,想一想当初自己只是没有支持太后发动政变镇压变法派,就被逐出军机处,外放两广总督,现在有难了却又来找他;此外,他对自己入京后与各国交涉的方针还琢磨不透,因为太后的态度还在和战之间动摇。因此,李鸿章没有赴命,只是坐观局势的走向,要以静制动。
17日至20日之间,清廷一连进行了四次御前会议,讨论应如何应对局势。太后决心对外宣战,因为她受到了伪造各国公使勒令太后归政的照会的影响。而主战派鼓动说义和团有神术,可灭洋人,力主围攻各国使馆。光绪帝等人则反对围攻使馆的挑衅行为。双方争持不下,最后主战派一意孤行,鼓动太后下令将主和的五位大臣诛杀,彻底扫除了开战的障碍。
20日,李鸿章向军机处和总理衙门发送紧急电报,提出:“众义非自清内匪,事无转机。”虽然朝中主战派占了上风,但李鸿章还是将义和团定义为匪和内乱,建议慈禧太后“宸衷独断,先定内乱,再弭外侮”。然而当日德公使克林德就被杀死在北京崇文门大街。
21日,清政府向各国正式宣战,下令各省召集义和团消灭洋人。当时北京的义和团以“杀一龙二虎三百羊”为口号,光绪就是其中的“龙”,他要学习西方搞维新变法;二虎是指李鸿章和庆亲王,庆亲王时任总理衙门大臣,而群众不知道李鸿章不在京,只认为他是个大汉奸;三百羊则泛指办洋务的人,像总理衙门里和海关里的都是“洋奴”。义和团认为只要杀光中国“崇洋”的人,再把洋人全部赶回老家,中国就好了。这一主张,正中慈禧太后下怀。
清政府已正式对外宣战,各地方大吏都不知如何应对朝廷的政策,于是纷纷来电询问李鸿章。李鸿章十分坚决地回答说:“此乱命也,粤不奉诏。”李鸿章为官多年,自然知道此举是公然抗旨,但之所以采取这样的措施,完全是经过对局势的深刻全面的分析的,他知道中国根本不是强大的八国联军的对手,慈禧太后不久就会招架不住,反过来向八国联军求饶。因此,他建议朝廷先不要让董福祥军轻举妄动,只要使馆得保,危局还是能够挽救的。同时,又与袁世凯、张之洞等联名电请朝廷对洋商、教士、使馆等进行保护。后来,实现了东南自保,避免了战火向江南十几个省蔓延。
此时,盛宣怀电告李鸿章说:“初十以后,朝政皆为拳党把持,文告恐有非两宫所自出者,欲全东南,诸大帅须以权宜应之,以定各国之心。”24日李鸿章回电答复说:“二十一日矫诏,粤断不奉,希密致刘坤一、张之洞。”一下子中外人士都请他出山,纷纷来电劝他北上。5月30日,中国驻德国公使吕海寰到德国外交部就义和团问题交换了意见,德国外交部副大臣李和芬说,只要李鸿章出面就没问题了。
吕海寰:“李中堂已奉派赴北。”
李和芬:“闻李中堂粤省坚留,恐未必成行。”
吕海寰:“中国礼法最重君命,召不俟驾而行,李中堂既奉内诏,断无停留之理。李中堂久任北洋大臣,直隶情形最熟悉,直津之民亦十分爱戴,本大臣料李中堂一到京门,内乱自平,诸事当可商量。”
李和芬:“恐中堂未必能到京都,闻有人欲害之。”
吕海寰:“李中堂威望素著,断无有人相害之理。”
6月22日,两江总督刘坤一给李鸿章来电:“危局唯公可撑,祈早日启节,以慰两宫焦盼,天下仰望。”李鸿章回电推辞:“水陆梗阻,万难速达。”吕海寰又致电相请:“窃思北事危急,务请中堂早日北上,以维大局,而孚夷望。”李鸿章还是推辞,回电说:“政府尚无主见,鸿即绕道前去,无济于事。”7月1日,李鸿章再次复电刘坤一,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自己不愿北上的原因:“政府悖谬如此,断无挽救,鸿去何益?”
7月3日,朝廷又发来诏命,让他“懔遵前旨,迅速来京,毋稍刻延”。但还是没有给他承诺,因此,李鸿章还是推辞不从。他的这种态度终于开始发生作用,朝廷在7月7日发来电令:“前迭经谕令李鸿章迅速来京,尚未奏报起程,如海道难行,即由陆路兼程北上,并将起程日期先行电奏。”又在第二天作出了任命李鸿章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决定。9日再次来电:“自行酌量,如能借坐俄国信船由海道星夜北上,尤为殷盼,否则即由陆路兼程前来,勿稍刻延,是为至要。”
12日,清廷又做让步,电称:“无分水陆兼程来京。”李鸿章见朝廷已经软下来了,于是在7月17日与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四川总督奎俊、闽浙总督许应揆、福州将军善联、大理寺少卿盛宣怀、安徽巡抚王之春、浙江巡抚刘树棠、陕西巡抚端方、山东巡抚袁世凯等联名上奏,提出四个请求:
一、请明降谕旨,饬各省将军督抚仍照约保护各省洋商教士,以示虽已开战,其不预战事者皆为国家所保护,益彰圣明如天之仁。且中国官员商民在外国者尤多,保全尤广。
二、请明降谕旨,将德公使被戕事切实惋惜,并致国书于德王,以便别国排解,并请致英、法两国,以见中国意在敦睦,一视同仁。
三、请明降谕旨,饬顺天府尹、直隶总督,查明除因战事外,此次匪乱被害之洋人教士等,所有损失人命物产,开具清单,请旨抚恤,以示朝廷不肯延及无辜之恩义。不待外人启口,将来所省实多。
四、请明降谕旨,饬直隶境内督抚统兵大员,如有乱匪乱兵,实系扰害良民,焚杀劫掠,饬其相机力办,一面奏闻。从来安内乃可攘外,必先令京畿安谧,民心乃固。必先纪律严肃,兵气乃扬。
22日,李鸿章在广州公开表示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拳民仅系愚民,起事原因教民与教士不能辞其责。清廷未备战,不能认为宣战,清廷将惩首,遣散拳民,与各国议和,慈禧系受人愚惑。”
23日,朝廷又催促李鸿章赶快入京:“现在事机日紧,各国使臣亦尚在京,迭次电谕李鸿章兼程来京,迄今并无起程确期电奏。该大臣受恩深重,尤非诸大臣比,岂能坐视大局艰危于不顾耶?着接奉此旨后,无论水陆,即刻起程,并将起程日期速行电奏。”
经过朝廷的再三催促,李鸿章终于同意北上。出发前,南海知县裴景福与他进行了一次意味深长的谈话。
李鸿章当时身着蓝布短衫,倚在小藤榻上,问裴景福:“广州斗大的城中,缓急可恃者能有几人?你能任事,取信于民,为地方弭患,督抚不如州县也。能遏内乱,何至招外侮,勉之!”
裴景福(以下简称裴)说:“公已调直督。”
李鸿章(以下简称李)问:“何以知之?”
裴说:“外洋有电,诸领事皆额手称庆。当不妄。”
李自负地说:“舍我其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