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给心灵通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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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活着为什么

每当上课,老师正起劲地讲着,我心灵的小鸟就莫名地放飞窗外,绕着田野泥土的芳香,嘁嘁喳喳,一路鸣叫着,又回到了我正在劳作的父亲身边。父亲如弓的脊背是一座桥,怎么也驮不动我对他的爱怜。

可以这么说,我的童年是在忧郁和泪水中度过的。童年时期,我的家庭非常贫寒。母亲12岁时,双目失明至今。全家的重担自然就落在父亲的肩上。那时我们哥弟姐妹七八个,儿多母苦自不必说。每年,别人家挣得的粮食吃不了,我家却在青黄不接时,讨东家,借西家。几张嗷嗷待哺的嘴,父亲就是插上翅膀,觅来的粮食也填不饱我们窑门一样饥饿的嘴巴。在那种境况下,我们几个月吃不到一顿干饭。更甭说让父亲另开“小灶”了。为了多挣几角钱的工分,父亲总是起早贪黑,早出晚归,别人不愿干的脏活重活苦活,父亲总是抢着去干。再寒冷的天,父亲都会挽起高高的裤筒,下到水田里,深一脚,浅一脚,操犁掌耙,翻耕水田。一天下来,父亲回家时,双腿总是被寒冷彻骨的冰水刻划出深深的口子,纵横交错,鲜血淋漓。至今回想起来,那种情景都令我触目惊心,鼻子发酸。父亲累死累活,犒劳他的也不过两碗“光可鉴人”的稀饭,大不了就着半碗腌菜,咂几口从代销点沽回的烈性黄酒。

苦难贫穷的家,自然养就父亲暴躁乖戾的性格。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三天两头和母亲吵嘴,动辄摔碟子,掼碗子,刨锅灶。那时我们哥弟几个,很少不挨父亲的揍。父亲揍我们时,揍得再疼再狠,还不允许我们哭泣。前半刻刚挨打,后半刻就让你端碗吃饭。遇到心里有疙瘩,怄气想不开,父亲再揍。于是我们每次挨了打,哪怕吃不进饭,也得木然地端着碗,任大颗大颗泪珠子,啪嗒啪嗒砸落稀饭里,溅起朵朵水花。

在这种阴郁的天空下,我心中的太阳就是考大学,跳出农门,改变我的家庭环境。可是我的心思又完全没有发挥在学习上面。看着劳心劳力的父亲,我在学校里怎么也待不住。每当上课,老师正起劲地讲着,我心灵的小鸟就莫名地放飞窗外,绕着田野泥土的芳香,嘁嘁喳喳,一路鸣叫着,又回到了我正在劳作的父亲身边。父亲如弓的脊背是一座桥,怎么也驮不动我对他的爱怜。于是读高中的我,白天在教室里,夜晚就回家主动帮助父亲收割播种。有时一干就是大天亮。然后舀一盆冷水,仓促擦一把脸,又赶到学校去上学。

在这种情况下,再有毅力和体力的人,都是学不进去的。两年的高中生活,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就过去了。父亲对我考大学的期望一直很高。可是我夜晚在家干活,白天坐在教室里,疲惫不堪,混沌不开,头昏脑涨得连针扎的缝隙都没有,就甭说学习了。因此,有很多时间,我都是躲进寝室,用厚厚的被褥把自己垛在下面,偷偷睡觉。有时学校查紧了,我就越墙而过,跃进学校围墙后面的蒿子林里,呼呼大睡。我覆盖在厚重炙烈的阳光下,任粗野的蝼蚁在我的耳朵眼肆无忌惮地爬进爬出,我都浑然不觉!

我的大学梦就这样在两年的高中生涯中“寿终正寝”了。

后来我又四处借钱,考进了县城的一所成人中专,上了3年卫校。

父亲为了给哥弟们成家立业,四处讨借,债台高筑,家徒四壁。有病的父母亲实在无力供我去读书。在卫校的这段生活中,为了节省开支,我常常饿得头晕目眩,两眼发黑,头痛欲裂,睁不开眼睛,似乎从来没有睡好过觉,直至如今都落下个怕看阳光的毛病。我常常是几个星期都没有钱买菜票。有时实在坚持不下来了,就回到家,希望从父母手里要几块钱。可是每次我鼓着希望的帆回家,又折断精神的桅归校。

记得有一次,我回家后不但没要到一分钱,连返校的车费都没有了。没办法,我只好向侄子借辆破自行车去赶六十多里的公路。屋漏偏逢连阴雨。走至半途,自行车没气了。可我连打气的一角钱都没有,幸亏有位熟人路过,接济了我。那天,我骑着那辆破自行车,一路吱吱嘎嘎,当摇晃到卫校时,已是夜里两点多钟。

那段生活常常令我悲伤。

就在那时,我接触了文学,希望挣一点稿费,以弥补生活上的不足。

如今,我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文学事业也蒸蒸日上。可是生活一度令我不安,搅扰得我吃不香,睡不甜,感到举步维艰。初来这个镇上开门诊,因为初出茅庐,家贫如洗,小镇的人们看不起我,同行的医生排挤我。如今,当我混得人模人样,花红柳绿,又有人嫉妒我。我多少次踽踽独行在夜空下,看苍穹的星辰升起陨落,茫然四顾,无所适从。要想到人活在世间这么艰难,父母真不该种下我这个苦瓜!

特别是近段时日,因为门诊生意忙,又赶上儿子降生,我生活的三弦琴,已被弹拨得叮咚乱响。实出无奈,我只好请了一位保姆。但没想到保姆吃我的饭,为我干活,却违反了别人生活的“交通秩序”。于是乎,谣言四起,纷纷传说我请保姆其实就是娶“二房”。镇民们再见到我,总用一种夸张变形的眼光看着我。有的人见了面甚至带答不理的。仿佛我成了一个危险分子,人们对我纷纷退避三舍,躲避瘟疫似的。我一直生活在一种痛苦的深渊里。就连一向善解人意的妻子,一时也难辨谣言的真伪了,好长时间都对我很冷淡。憋闷得太久,我就和妻子吵嘴。每次妻子和我吵嘴都是信心十足。最难以让人接受的是,在我病中和心灵最憔悴时,妻子和我的战事仍然烽火连天,连绵不断。每一次吵嘴之后,镇民们诽谤最多的当然是我。我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我好痛苦。

那一阶段,是我心灵的阴霾最浓重的日子。我沮丧极了。我每次走在街上,与人说话,都觉得人们用眼睛的余光睥睨着我。我的心头哀哀的。我甚至想到了死。自杀也好,让车撞死也行。反正死亡对我来说成了一种解脱。我打坐在长夜的牢狱里,希望妻子儿女来看望我,给我带来怜悯与慰藉。可他们似乎不愿再领我回家。

在我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我吞吃了20片安眠药,自己给自己肌注了两支安定。我悔恨来到这世上,我痛悔自己没有给亲人带来新的转机。我觉得小镇的人们对我说三道四,就显得我太没有分量。

当天空还有太阳的时候,雨已停了,我又如雨后的蚯蚓,爬出门洞,爬向城市各个朋友的家。朋友们对我依然还是那么客气。每当他们向别人介绍我时,总是在文学成就上,对我冠以过高的荣誉,听的人总是对我肃然起敬,另眼相看。我突然又雄心勃勃起来。因为我在文学上努力了,面包和牛奶就摆在桌子上,供我享用。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眼前堆砌着前途和光明。

我必须好好活着。活着就是向社会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不能设想,一个没有强大精神支柱的民族,可以自立于世界之林。

——江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