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臣尧靠在窗口,习惯性的安静。他眯着眼看温曈的背影,突然的迷茫。如果现在睡在病床上的是温曈,他要怎么办?
大概会去与那人拼命吧。他近乎自嘲的想,嘴角向上一勾,挪开视线的同时病房门被人急匆匆的打开,闯进来一个瘦高的男子。
是Bene。顾臣尧皱了皱眉,预感不会有好事发生。卢乔西是个急性子,一旦跟人较起劲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果然,卢乔西蓦地站起,眼睛微眯,满眼的危险。Bene没有注意到屋子里一下子的冷然气氛,急急忙忙过去看吉米,手正想触及吉米的脸,便被卢乔西用力扣住。
卢乔西冷眼看他说,你不配碰她。
Bene这才注意到这个对自己充满敌意的男人,正是吉米那时为之难过心碎的卢乔西。他挑了挑眉反问,我不配碰她,那么谁配?你吗?卢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点,我才是吉米的男朋友,而你,已经永远的成为过去式了。
过去式,永远。这样的字眼扎进卢乔西的心里,这正是他的弱点,无论他有多么努力的告诉自己要远离吉米,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吉米早已各安天涯,他们曾经的快乐丢失在时光机里,已经再难寻觅那份难得的纯真。
卢乔西猛地一拳揍向Bene,Bene没有防备,一个退步撞到墙上。他看了眼吉米,转身蓦地出了病房,卢乔西紧随其后。
他们都不愿在昏迷的吉米面前打架。无论谁输谁赢,难过的最终都会是吉米。
温曈担心的转向顾臣尧,你不去劝劝他们吗?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顾臣尧镇定自若,倒了被温水递到温曈面前示意她喝下,能出什么事,那两个人心里都有股气,不往对方身上撒不会痛快,干脆一次性做个了断。
温曈想问他那你心里的气呢?要向谁发泄?她知道顾臣尧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别过头,手心的杯身透着温暖,像他宽厚的手掌温度。
原本安静的走廊因为两个男人的出现忽然混乱。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谁也不肯最先示弱。
卢乔西只恨当初自己的放手,若是换了他,怎么会让吉米受这样的委屈这样的苦?他本就不甘,如今知道想害吉米的人竟是Bene的妹妹,更是有股无名火从心底簇簇冒出,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男人揍的鼻青眼肿。
他们打累了,面对面靠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墙壁上盯着对方。
卢乔西动了动唇,嘴角被打破了,有丝丝血腥。他冷声道,回去问问你那宝贝妹妹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就这样,你凭什么让吉米跟你在一起?
Bene擦了擦额上的汗,不甘示弱,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我是没有资格,但我不会在无法给她安定的情况下还霸占着她不放,我也不会将一个定时炸弹扔到她身边让她随时活在恐惧之中。如果你没做好完全给她幸福的准备,请你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卢乔西第一次对自己所谓的情敌说这么多话,如果换做从前,他大概会冷眼旁观到底,但现在受伤的这个人是吉米,是他最不愿看她受伤的吉米。
Bene最终无话可说,因为卢乔西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的击中他的要害,他根本无从反驳。
Bene朝电梯口走去,只对卢乔西说了一句话,照顾好她,她其实很渴望被人在乎。
那个男人的背影此刻看去显得苍白寂寥。卢乔西眯了眯眼,看不真切Bene的表情,Bene低着头,把所有的情绪掩盖在表象之下。
他们都是会做戏的人,在戏里渐渐迷失了自己,找不到最初的美好。
卢乔西转身的瞬间,目光触到站在走道转角口的苏青。苏青白着脸,眼神哀怨的颓败如灰。卢乔西的喉咙顿时卡主,呼吸局促的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苏青了。这个从前一直不断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忽然某一天从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当他开始遗忘,她又猝不及防的出现。
她目光里的悲凉卢乔西那么熟悉,他不愿意承认,那是苏青常常看着自己时的目光。
他张了张口喊了她一声,苏青,你回来了。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苏青很仔细的看着这个男人,想为什么那时她会那样义无反顾的爱上他再也无法逃脱?这明明也是个普通男人,又为什么可以让她着了魔似的念念不忘。
现在她终于找到答案了。他爱吉米,就像她爱着他一样。得不到,又无法放手。以为失去,那人却偏偏在心里好好的存活着。他们是一样的人,在爱里找不到方向分辨不出彼此。
像脱水了的鱼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寻找生的机会。
但苏青明白,她已经无路可退,前方没有道路,身后满是荆棘。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回忆死守终老。
苏青跟随卢乔西进了病房。床上的女孩子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她曾经羡慕嫉妒她能够让卢乔西多年来念念不忘,也憎恨她放不过卢乔西。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卢乔西不过自己,与任何人无关。
苏青看向温曈,淡然一笑,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温曈犹豫了一下,跟她出去。她跟苏青算不得是多好的朋友,但始终也曾经一起工作,她能和顾臣尧在一起,苏青当有一半的功劳。
苏青摇晃着身子脚步轻快,她对温曈说,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我要飞去悉尼开始全新的生活了。她言语间无不透露悲凉。
温曈一怔,没想到她竟是来说再见,傻傻得问,悉尼?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欧洲任何一个城市也比悉尼近的多,你怎么……
离的太近的话我会忍不住回来的。苏青难得调皮的做了个鬼脸,而且那里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等着我,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没有拒绝的理由,温曈,你会祝福我吧?
温曈看着苏青,苏青比她还要大上两岁,对她来说苏青虽然偶尔强势,但从来没有恶意。就连跟卢乔西在一起,苏青也是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全心全意争取着那个男人的。纵然最后未能得到,可谁能否认光是那段回忆就已经足够美好了呢?
温曈抱了抱苏青,眼睛酸涩,你是为了逃开他,才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对不对?
苏青微笑,拍拍温曈的背说,我26岁了温曈,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一段毫无希望的感情上了,我不能为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人生,你说是吗?
苏青说得对,的确是这样没错。无论多勇敢的女人,都无法始终守着一段无望的爱情度日,在温曈眼里苏青已经足够坚强勇敢,她坚强的那么令人心疼,爱的那么用力,最终却以独自远走天涯告终。
让她怎么再相信爱情?
苏青摸摸温曈的头说,你跟顾臣尧好好在一起,能在一起始终不是件容易的事,既然得到了就加倍去珍惜,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还有,如果有可能的话,帮帮卢乔西,这几年,他过的并不好。
你想让吉米回到卢乔西身边吗?温曈瞪大眼睛问她。
苏青没有否认,别过头淡淡说,至少这样他还会快乐。
至少吉米在他身边,他能过的比从前好一些。苏青想,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得不到就放手。她想开了,不再执迷不悟,只是未来的那片天空,再也不会有卢乔西这样的男子能够让她记怀,奋不顾身的对待。
他们每一个人的人生,最终还是要独自承受,谁也不会永远在谁身边。勇敢如苏青,也终于放弃了留在卢乔西身边,放手让自己去翱翔。
吉米醒来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她的伤势并不严重,额头擦破了皮,唯一严重的是伤到了右腿膝盖软骨,以后走路会出现轻微的跛脚。
幸好吉米并没有放到心上,她生性乐观,看到温曈没事也跟着放下心来。隔天就出了院在家悉心疗养。
吉米说温曈你别总一副欠了我的表情,那车本来就是撞向我的,我不过顺手推了你一把减少损失而已。
温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她抱住吉米,不知为什么,忽然说,苏青走了,今天下午的飞机。
吉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走去哪儿?
悉尼。温曈回答,看了下时间,这个时候苏青恐怕已经在飞机上了。她无法去想苏青的感受,那样一个为爱勇敢的女人,最后是抱着一颗受伤荒凉的心离开的,那伤,要多久才能愈合?
吉米脸上的笑容凝固。对于苏青她说不上喜欢,但也绝不讨厌。她没法讨厌一个为爱执着的女子,那等于变相讨厌曾经的自己。可为什么,说离开就离开了呢?
吉米看向温曈,问,卢乔西知道吗?
温曈摇头说,大概不知道,那天她见过我之后就离开了,我想,她应该没有告诉卢乔西。
温曈有些犹豫,还是对吉米说,她希望你们能在一起。
吉米沉默了。有一段时间她曾觉得苏青如很多电视剧里演的女配角那样,会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去得到男主角,但出乎她意料,苏青并没有,她甚至骄傲的在知道卢乔西心里仍有别人之后不屑再去争抢。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真正取代卢乔西心里的那个位置。不如,让自己至少能够昂着头离开。
而她也真的是这么做的。吉米忽然佩服苏青。曾经的自己,没有做到像苏青那样的洒脱。
吉米比谁都清楚,纵然她不跟任何人在一起,也绝不可能再跟卢乔西在一起。错过便是错过,失去的永远也无法重来。
她和温曈是一样固执的人。
温曈成了最忙碌的那一个。白天需要去诊所工作,晚上回到家要照顾吉米。日子不知不觉的过,就连顾臣尧发生了那样大的事她都毫无所觉。
她还是从吉米口中得知那件事的。顾臣尧与工作室正式解约,宣布恢复自由身。
温曈对这些从来似懂非懂,她问吉米这是什么意思,吉米目光闪躲着,含糊其辞的说就是解约了,以后他一个人单干了。
温曈静下来仔细一想,异常沉稳的开口,是不是和抄袭门有关?工作室不信任他了?打算在这个节骨眼抛弃他了?
吉米作无奈状,好心哄着温曈,这本来就是一门商业,你懂的,对那些公司来说顾臣尧就是一件商品,有瑕疵的商品毕竟是贬值了。
不。她不相信顾臣尧会就这样认输,更不相信他会这么简单就低下高傲的头颅。她一遍一遍的给顾臣尧打电话,想安慰他,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最终挫败的扔下电话跟自己生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害怕见到顾臣尧了。顾臣尧对她总是忽冷忽热,让她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她不想成为一个让他讨厌的女孩子。
温曈问吉米,如果我现在去找顾臣尧,你猜他会不会见我?
吉米挑眉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于是温曈就真的去了。仿佛问吉米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可以去找他的理由而已。
去顾臣尧家的道路,温曈烂熟于心,不知在心里走了多少遍。真正到了他家门口,又开始犹豫不决。她蹲在公寓楼下的花坛台阶上,仰头望着顾臣尧的公寓灯火通明。
他显然是在家的。
温曈想象着顾臣尧窝在沙发内,表情冷峻的样子。他一个人的时候大多都面无表情,他会独自喝闷酒,心里的烦心里的闷从不与人诉说。他是让她心疼的男子。
温曈猛地站起来,抚了抚胸口为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要勇敢,想想苏青,你已经很幸运了。
可她的勇气并没有维持多久。
从公寓大门走出来的人,让温曈蓦地站成一座雕塑,动都不敢动一下。她狠狠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觉。那么,从顾臣尧的公寓楼下走出来的那对夫妻,不是她的父母还会是谁?
顾臣尧走在后面送他们,神色温和而淡然。
温曈捂住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她的父母来了米兰,没有去找她,却先找了顾臣尧。这不就告诉了她,她被篡改的记忆真的跟顾臣尧有关,而她曾经被深度催眠,顾臣尧也一定是知情的。
但他什么都没说,假装不知道,假装从不认识她。
温曈看着顾臣尧很尊敬的送他们离开,动作礼貌得体,俨然优雅的绅士。他们离开,他却还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他在想什么呢?她的父母,为什么会来找他?
温曈从花坛边走出来,静静的站到顾臣尧身后。许是想的太过入神,连背后多了一个人他都没有察觉。倘若换做平常的顾臣尧,她还没走到他身后他就一定已经发现了她。
顾臣尧转身,猝然顿住脚步。瞳孔微缩,目光森然。
温曈很佩服这个时候自己还能笑的出来,她扬着嘴角问他,连我都不知道我爸妈来了米兰,你却知道,他们来找你做什么?
顾臣尧不看她,心绪无法平静,转过头淡淡开口,这和你无关,你不该再来这里。
温曈摇头,一步步走近他,顾臣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在玩我之前让我有个思想准备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结束就结束,你开心的时候逗我一下,不开心的时候就把我当球一样踢开,你觉得这样很好玩?你觉得这样才显示你的魅力无穷是吧?
她一定是被气疯了,才会对顾臣尧说出这些话来。但是她不后悔,再不发泄出来,她觉得自己真的会疯掉。
顾臣尧几步越过她,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告诉她这些。
所以现在,也不需要解释什么。从前什么样现在仍是什么样。除了时间,什么都未曾改变。
也包括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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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臣尧进门后习惯性的就要关门,他并不打算留温曈,有些事情他无法解释,又抵挡不了她固执的质问。
温曈动作比他快,一只手迅速卡到门缝里,吃痛的拧起眉头,却仍不把手拿开。
她倔强的盯着他,顾臣尧,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休想我会这么容易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