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侧身一避,没完全躲开,那剑在她手臂上划了一条浅浅的口子。
不算大伤,可是给人的教训却是深刻的,要是她晚一点,只怕就不是这点轻伤了。
那人见白夜受伤,也在原地停留了几秒,而后又飞速跃起,欲走。
就在这时,月下白影一闪,快如流星追月,一击必杀。
未央撤出剑,黑衣人身子颤了颤,手中也抱不住花满楼了,沿着房顶滚了下来,“嘭”的一身摔在地上。
而未央却在他放开花满楼的那刹那,身形飞速一闪,接住了眼见着就要落下去的花满楼。
他接住花满楼的时间和那人落地的时间几乎是同一刻。
花满楼当真能睡,这样的动静还睡得香香甜甜的,小嘴还吧唧吧唧了几下,嘴角流了一丝亮晶晶的口水出来,未央曲起一指,轻柔给他擦去嘴角的口水,这才飞身下去,落在院子里。
而白夜见花满楼无事,也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冷冷扫视着地上两个黑衣人。
梵音也过来,先是检查了一番白夜的伤势,见她没什么大碍才放下些心。可有人胆敢想伤害花满楼,还刺伤了白夜,这种事她是怎么都不能容忍的。
于是几步跨越到伤了白夜的黑衣人面前,就要一剑刺下去。
“等等,”白夜面无表情,眼里的情绪更是意味不明。“先挑开他的面巾。”
梵音白绫一带,那人的黑色面巾被掀开。梵音怔住,望向白夜。
白夜走过来,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雪千寻。
闭上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人生真是一场狗血淋漓的戏。
雪千寻被未央那一刺,当真是绝命之伤,此刻,嘴角源源不断的流出鲜红的血,在这清白的月色下,艳丽得揪心。
他静静的看着白夜,想像以前那样嬉笑,可这个时候他断断续续的笑出来,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惨白。
“……我……我不奢求……奢求你的……你的原谅……可……我,还是……还是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未央抱着花满楼走过来,手中的剑在月色下反着光。
没丝毫犹豫的结束了雪千寻的生命。
他杀人依旧优雅得要命,眉目还是那么柔和如画,动作也从容漫然得紧。
白夜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侧头看向未央。
未央微偏头随意一笑,温文道,“他做错了事。”
梵音在怔了一下后反应过来,又挑开了不远处另外一个人的面巾。当看到这个人时,梵音脸上有了明显的惊讶,紧接着是愤怒。
这个人她在熟悉不过了,是花未央的护卫,幻影!
梵音不知道雪千寻和未央的关系,可是她知道幻影和未央的关系。眼下,来袭击花满楼的居然是幻影,这说明什么?
果然,花未央留在主子身边是有阴谋的。也许,那个阴谋还和花满楼有关。要不然,为什么他一在想置花满楼于死地,先前就要把花满楼当活祭品,眼前又是幻影。
可梵音也知道,要控制自己,此刻不能说,若是直接和花未央掀底,自家主子想起来了,可怎么办。
白夜也看到了幻影的脸,她是记得这个人的。
同样的,未央闲庭漫步般的走过去。
被梵音打伤了的幻影此刻没说一个字,那素来冰山一般的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只是静静的望着白夜未央两人。
“你做错了。”未央朝幻影轻飘飘的说道。
“……”幻影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一向冷硬的目光在看到那薄如蝉翼的利剑时有了一种孤鹰一般的苍凉和永寂。
在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未央又轻描淡写的杀了幻影。
白夜站在幻影的尸体旁,发现自己手脚身子都开始变得僵硬。
她真的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男信女,是多善良的人,可是看到眼前的人杀人,她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眼角的余光看向那白衣乌发的男子,他的面容一片宁和,可那身影却宛若山巅冰雪一般不可攀附,又让人寒凉彻骨。
显然,梵音也被震住了。但是,心中又是另外一番心思,她认为未央是要杀人灭口,所以先下手为强杀了幻影和雪千寻。
至于雪千寻到底是不是未央派来的,这个梵音也只是猜测。
经过这一番动静,就连嗜睡又失去了所有功力的银花也被闹醒了,此刻披了一件披风走了过来。
一进院子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她怀着孩子一闻到这血腥味有些受不了,捂着嘴跑到旁边差点吐了出来。
白夜终于缓了缓神,对梵音说道,“把她扶回去休息。”
银花浮肿了一圈的脸上有了一丝浅浅的担心,“你没事吧?”
白夜笑笑,“没事,你回去睡吧。”
银花也是聪明人,没多说什么,在梵音的搀扶下回到不远处自己的房子。
而未央和白夜一直站在院子里,好久都没说话。
风没有方向的吹来,和着山间的清新泥土花香也和着那浓浓的血腥味。
白夜转身,正面对着未央。
大大漆黑的眼看着他,轻轻开口,“我刚刚听到一种很熟悉的声响,那声音是玉佩,我的玉佩。在你身上是吧,现在,还给我。”
未央的目光刹那间变得深凝,他侧眸注视着她。他很专心地看,他眼眸中不知道浮动着什么情绪,那情绪的变幻越来越慢,越来越浅,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是那深不可测的漆黑柔和眼眸。
他轻轻说道,“却是有那样一块玉佩。”他的声音柔和清雅,还是不急不躁,不缓不慢。
白夜伸出手。
未央看着那只手,幽深的黑眸几乎与夜色漫成一片,有什么濒临破碎,却是蓦地一笑,一如天上那澄澈的月光,亦如春光伊使。“还你,便是。”
他拉开一些外衫,姿仪优雅的取下玉佩,微笑着递给白夜。一连串动作,他都行云流水般自然,没有一点异样的地方。
白夜迟了片刻,终是拿了过来,那玉还有微微的体温,甚至带着那么一股浅浅的熟悉的冷香。
她握住玉佩的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紧了紧,没看未央,而是一声奇异的口哨声出口。
很快的,十名红衣花月教弟子一个个落身在白夜面前。
白夜淡淡道,“把地上的两个人埋了。”
那些人把地上的雪千寻和幻影抬走了。
白夜望着天上的月亮,像是自说自话,“这世上什么是假的,什么又才是真的呢。就像我,好长时间睡不踏实,甚至大白天,脑子里都是那些古怪的梦,醒后却尽是恍惚。我不止一次问过,什么是真的呢,什么又是假的呢。”
回头浅浅笑着看未央,“你呢,你知道这世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么?”
未央雪白的衣衫在月色下轻轻拂动,淡薄的月光下偶尔有四周的疏影映射在他的白衣上,斑驳陆离,卓绝孤高,有种远离尘世的寒。
他笑了笑,依旧是光华无限。“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你的话可真难懂。”
“你可以不用去懂。”未央温柔的看着她。
白夜避开他的目光,“你总是喜欢控制别人的一切,思想,行动,甚至是……生命。”
未央微微低垂着墨黑的眉目,掩盖住的眼眸是无奈而萧瑟的笑。
她还是不明白。
抬头时却又如初了,微微笑着,眼波若三月溪流般潺潺悸动,泛开着醉人的涟漪,“夜儿,夜深了,小心着凉,回去睡吧。”
夜儿……多么熟悉的称呼啊……
白夜嘴角拉开了一点弧度,却是落寞的。
从头至尾,把她耍得团团转的人都是这个看似温柔漂亮得不像话实则却比谁都无情的人。
从头至尾,从头至尾呐……
其实,早在花月沧邪送花满楼来这山上那一夜,白夜就想起了关于花未央的事。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去触及而已。
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快乐就越少。
不是每个真相都是美好的,当故事一层层揭开最终的神秘面纱时,她看到的是华美落尽后的凋落,一如她的心绪。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当落红尘死后,她突然明白过来,落红尘不过,也只是棋子而已……
看见未央活着的喜悦被他的另外一个身份压住,她全身就像浸在在冰水里,寒凉刺骨。
白夜在想,未央也许早就察觉她想起什么来了,只是他亦是不说。
可是不是彼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真的没有发生过呢?
不是的。
生命里总会留下痕迹,那些痕迹很重很重,重得她几乎不能呼吸了。
花未央……为什么在祁山之下,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最后还是骗了她。
他又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从头到尾他都是陪她在演戏,他就在旁边看着她哭她笑,她当真是世上最大的傻子。
她想起所有过往,第一次见他,他的笑,是否从那时他就是一个导戏之人看她胡乱的节奏了。
她想起那些妖艳的花,花海尽头的凤凰木下,白衣少年慵懒而卧。花落肩头,恍惚迷离。他只要微微笑着温柔看她,她就手忙脚乱,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