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退到茅屋屋檐下,避开灼烈的日头。目光越过那红色海洋一般的花月教弟子,看向他们三个。
落红尘并没有还手,倒是银花眼见落红尘就要被那些锋利的剑刺中时控制风起雪落出手了。
显然,风起雪落不是那层层叠叠的人的对手,只是他不怕痛,会一直向前。
白夜想起风起雪落曾经的月下一笑,心中涩然,淡淡道,“不要伤了他的身体。”即便是没有灵魂的躯壳,她也不忍心,毕竟,那个人是风起雪落啊。
虽然白夜没明说不要伤了银花,那些攻击过来的人都避开了银花,银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知道白夜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于是不要命的冲过红色的人墙,护在落红尘身前不远处,额头上已是豆大的汗珠,“白夜!我求你,你放了他!否则,我带着风起雪落的骨肉一起死!”
白夜挑眉笑,却笑得让人心酸。“银花,只怕他不会领你的情。”
那些红衣人在白夜的示意下停下攻击,只是围住他们,而风起雪落也停了下来。银花缓慢的转身,眉头皱得很紧,一点也没有了平素妖媚入骨的模样,现在看上去整个人都有点浮肿,还有些憔悴,她仔仔细细的看着落红尘的脸,“主子,银花自小跟着主子,从来没后悔过。”
落红尘没说话,甚至看也没看她一眼,白夜觉得,这些男人当真无情。
银花似乎并不在意,面上有些哀戚,“主子,银花能问你一件事么。”不等落红尘回答,银花又说道,“主子你费尽心思不就是想得到她么,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要放弃?”
落红尘终于看了银花一眼,却让银花觉得如寒刺在背。而那边屋檐下的白夜则是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拳,没说话。
银花看了白夜一眼,“杀了她!”这话是对风起雪落的命令。
风起雪落已经沦为了银花的武器,当真毫无顾忌的向白夜攻击过去。
一下倒也过不去,因为那些红衣教众的武功都和他不相上下。只是那些教众心有顾虑,不能伤了风起雪落的身体,所以慢慢的被逼退。
就在这时,白夜静静的开口,“放他过来。”
“主子!”不远处的梵音唤了一声,她怀中一直很安静睁着黑漆漆大眼睛看着他们的花满楼此刻也挥舞着胳膊叫了一声“娘”。
白夜摆摆手,还是让那些人把风起雪落放进来。
那些红衣教众一让开,风起雪落就逼近白夜,离她的命脉不过咫尺之距。
这时候,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落红尘居然飞身而起过去提白夜挡了一掌,而风起雪落也定在了原地。
银花身子一震,知道自己对风起雪落的蛊已经被解了,现在风起雪落的主人不是她,她也是养蛊的人,刚刚虽然极快,可是她依旧看到就在风起雪落逼近白夜的那刹那,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身体。“你,你……”
白夜微微一笑,娇颜上并没有多少骄傲,只是淡淡的陈述着,“若是不放他过来,我怎么解得了你那般特别的蛊。”
旁边的落红尘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只是刚刚反应过来时,白夜的白色软鞭就缠上了他的脖子。只要她稍稍使一点力,鞭子里面的倒刺微微一划,就算在世华佗也救不了落红尘。
落红尘面色无异,银花却满脸惊恐。“白夜,不要伤他!”
“你不过是别人的一枚棋子,真是可笑至极,身为棋子就要有身为棋子的觉悟,你居然爱上了控棋之人,你当真悲哀。”白夜淡淡的嘲讽,手却没放松,眼睛只是看着银花,就像看不见旁边落红尘静静注视着她的目光。
银花有些着急了,她所有的任务都是围绕白夜进行,照道理说她对她不算陌生,可是这一刻,她看着白夜脸上云淡风轻的嘲弄,说着这些话,她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她似乎一点也不了解。
她平素看似简单什么都不懂,可到了最后关头,总是让人出乎意料之外。
“白夜,算我求你,你别伤害他。”她只能说这么一句。
“银花,你当真不懂男人,特别是落红尘如此高傲的男人。我无意杀你,你下山去吧。”至少,为风起雪落留下一点血脉,证明这个世上他曾经存在过。
“白夜,你才是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你永远也不知道风起雪落的心思,你永远也不知道我家主子为了你都付出了些什么,你自作聪明的只看到了他对你的伤害,你才是什么都不明白!要不是主子,你早就死了!”
银花又看了落红尘一眼,知道即便白夜放了自己,他也不会放过自己,毕竟,她忘了自己的本分,她居然妄想揣测主子的心思,还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小腹一阵隐隐作痛,银花咬咬牙,“白夜,有时候我觉得你比谁都心狠。”一步步走向白夜,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集,银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白夜,我和孩子两条命,换主子安全离开。”
白夜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个看似蛇蝎心肠却爱得痴傻的女人,要知道落红尘这样的人是不屑别人求情的,特别是一个自己不在意的女人。他是骄傲的,骄傲的人不会在自己的对手面前苟且偷生,银花当真傻。纵然她不杀落红尘,落红尘也不见得会让他自己活下去。
看向银花的目光变得悲悯,白夜突然笑了,无声的笑。“女人何苦要这么傻。”又看向旁边的落红尘,撤了手中的软鞭,淡淡道,“我一直在想你做了这么多事的原因,若是为了江山,当初圣乾沦落时你的灵月国就应该乘虚而入,你没有。你也不是为了宝藏,当日在祁山之下我就看出来了。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很荒谬的理由,你只是想把我引入灵月,甚至是把我引入灵月皇宫。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落红尘清雅的面容一如既往,没说话。
白夜又笑了笑,靠在了茅屋墙上,“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发现一件事,你好像知道在我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很多事情,你都预知到了,并且先一步做好了安排。你甚至猜到我会怎么选择,怎么做。你……算是我的同门么?”
落红尘怔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白夜又说道,“我曾经不止想过一次你给我讲的关于你师父的故事,我想你的师父在二十年前也许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那么,现在也健在吧?你的本事我现在几乎能全部了解,你应该是提前得到了某种指示,因为我观察了很久,你不会临场掐算,也就是说告诉你那些还未发生事情的是你师父了。就是不知道你今天在这里来而有来无回他算到了没有?还是他一点也不在乎你这个徒弟,你的死活于他毫不相干?”
白夜这一段话不仅银花和梵音听傻了,落红尘自己脸上的表情也变了。看向白夜的目光有着明显的吃惊,倒像是她是那个能掐会算的怪物了。
“你什么时候想到这些的。”落红尘身上是国师神秘华丽的黑衣,此刻被热风吹起,竟然万般萧瑟起来。
“具体什么时候说不准,也许很早之前就隐隐约约了,只是一直没去探寻,直到有一天,突然全部涌进了脑海里。”
落红尘淡淡笑了一下,“我师父二十年前就去世了。那时候我五岁,才刚刚认识他三个月。”
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么,难道她又猜错了?
心底是说不出的奇怪感觉,白夜侧头看向落红尘,“你知道么,到了这个时候,我觉得简单杀掉一个人没有任何意义,甚至,我连要折磨你的心都没有。我觉得这世间很多事都在日光下失去了意义,到最后发现不过捕风捉影,一切都是空的。你走吧,从此山水不相逢。花满楼我带走了,祭品的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银花听见白夜如此说,面上一片欣喜。
而落红尘本人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深深的凝视了白夜一眼,转身。都以为他是要走了,却没料到他走了几步以极快的速度掏出寒光闪闪的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不!”银花一声尖叫,扑过去。那些红衣弟子也看傻了眼,谁也没想到这灵月神秘的高高在上的国师居然会自杀!
白夜看向那个颤颤巍巍避开银花搀扶的男子,“你这又是何苦。”
落红尘淡淡一笑,一如人潮中白夜蓦然回首看见的那株青莲。
“……我做了太多错事,我……咳……咳,一直以为,我那样去做是对的,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错得多么离谱。今天……今天……”又咳了咳,把那匕首狠狠完全没入自己的身体,“这血和肉就当弥补我恕不完的罪……”
手腕一动,那匕首飞出,落红尘胸前多了一个大洞。
梵音早已经把花满楼的眼睛捂上了,不让他看见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花满楼空前的乖,一直呆着,也不说话,也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