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是豆腐不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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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何必执着

回答高坚时似乎很轻松,但其实多少有点垂头丧气,又要失业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

我到医院等方非下班,买了份人才招聘报坐在公共汽车上看,厚厚的一份报纸,广告培训占了大量的版面,有用的没几条,我不由又是一阵气馁。

下车后随手将报纸扔进垃圾箱,直接往方非的医院去。

方非所在的医院算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大医院,我看了眼,即使已经是晚上也人来人往的门口,走了进去。

结果方非的办公室没人,我猜应该是在住院部,正想发消息问他在住院部哪里时,看到他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进来,便随口问他方非的去向。

“方非今天出了点事,”那是个比方非年纪大一点的中年医生,坐下来道:“动手术时割破了手,现在应该在休息室吧。”说完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我不太明白他叹气的原因,听到方非受伤,心里一急,也没多问什么,直接往休息室的方向去。

方非并不在休息室,我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他,却看到休息室旁边,专门负责包扎和拆线的医务室里,方非正坐在里面,帮我治过牙的吴亮医生也在,室内就他们两人,方非右手的食指上缠了纱布,低着头,很落寞的样子。

他们并没注意到我,而我正想进去时,却听到吴亮拍着方非的肩道:“这几天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会出事,我看林教授挺失望的,方非,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这样刚转正的医生,能让你动刀也算不错的机会,现在搞砸了不是,情字害人啊。”后面的感叹又是东北话,听起来有些可笑,我却笑不出来。

我多少能从吴亮的话中猜到一些,一般来说,实习和新转正的医生在手术时是不让动刀的,最多打个下手,那个林教授我听方非说过,是他们这一组的教授,平时很看重他,是不是今天方非有了动刀的机会,只是不小心割破了手?这样的话,对一个新医生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也会让所在手术团队的教授对你的能力重新评估。

怪不得方非这么落寞,可情字害人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说我?我让方非分心了?

我本来要进去了,此时却站在门口发愣,然后又听到吴亮说:“我看啊,你和她不太合适,毕竟相差了五年,而且女人总是想的多些,她这样不给你一个准信,又不肯放手,早晚会将你逼疯的。”

“你不要这样说她,”方非头抬了头,“这是我自己选的,跟她没关系。”

“啧啧,还护着啊,”吴亮本来是站着的,此时坐了下来,看了方非一会儿,似乎有些话要讲,但却不知道怎么说,半天才道,“人有时候会死心眼,最初的时候看到一样东西让你非常喜欢,之后的若干年,因为总是可欲而不可求所以变得更加珍贵,但哪天真的得到,才发现你在这若干年中错过了很多远比那样东西好的人或事,而后悔莫急,方非,在我看来你就是这样,小芹不好吗?学校和现在医院里追过你的人不好吗?你为什么都蒙住眼,不去看?”

我原以为吴亮应该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但此时的话却无比感性,说服力极强,就算是当事人的我,也找不出话反驳,我微微的发怔,是啊,她们不好吗?是方非的固执让他抓紧我不放,还是他是因为真的爱我?不由得看向方非。

方非很久都不说话,盯着自己受伤的手指,似乎在想吴亮的话,又似乎只是看着手指而已,好久他才说了一句:“也许吧,也许,只是我的执念而已。”

是叹息着说出来的,满是无奈,就这么拂过我的心,在我以为不会有什么感觉时,却发现自己的心因他的话一阵抽紧,人靠在墙上,忽然没了力气。

吴亮所说的那些话我从未想过,就像方非有一天说喜欢我时一样的意外。

在他说喜欢我之前,我以为他对我好,百依百顺是天经地义的,却发现是因为喜欢,而当我差点以为喜欢我也是应该的时,现在却听到,很可能是因为得不到而生出的执念。

不是这样的吧?方非是真的对我好,真的喜欢我,没有原因的吧?我拼命的对自己说,心里的感觉就好像一直对我好的父亲有一天忽然对我说,我不是他亲生的,对我好,把我养大只是因为自己有责任。

不是这样的。

但是方非说的是,也许吧,也许,就是很可能。

“如果我是你,就和她分开一段时间,大家都冷静一下,你正好可以调整一下自己,看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今天幸亏割到的是你自己,如果割到手术中的病人呢?这样的代价就太大了。”吴亮又道。

方非不说话,眼神有些茫然,手术的失落和此时吴亮的话让他脸色苍白,我忽然之间很怕他点头,不敢再听下去,竟然像逃跑一样,转身跑了出去。

外面的热风一吹,身上湿腻起来,我看到前面的花坛,一屁股坐了下来。

好一会儿,似乎清醒了些,却是忍不住自嘲起来:为什么要逃呢,杨娟娟,有种你冲进去让那个姓吴的不要挑拨离间,大声说你是爱着方非的,你别想分开我们。

但是。

说到底你说不出这样的话,即使说出来也是没有底气的吧,吴亮也许根本没有说错,是你无法接受而已,是你无法真心接受方非的同时,又自私的想占着他,因为他对你好,好到你几乎想占为己有,甚至包括心也是全心为你,而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我被自己此时的心态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我对方非有这么强的占有欲?不是一直将他看作弟弟,那个叫小芹追他时,我也乐见其成,那现在这种近乎自私的占有欲是什么?

我坐在花坛上,有些茫然的看着住院大楼里白色的灯光,然后手机响了。

是方非。

“我同事说你来过,现在哪里?”方非的声音一如继往的柔和,只是少了平常的笑意,带了点失落。

我只觉得心疼,他这个样子,照吴亮的话说,应该全是我害的吧。

“我在楼下的花坛,你在哪里,我过来。”我对着话筒道,尽量的不将心里的情绪带出来。

“你在医院门口等我吧,我下班了,我们一起回家。”他说。

不知怎地,他说“我们一起回家”时,在我心里不大不小的震动了一下,我抚着胸口,轻声道:“好。”

方非一会儿就出来,受伤的手被长长的袖子盖着,若无其事的对我笑,我却一上去就抓住他受伤的手,看到他被纱布包着的手指,捂在脸上:“疼不疼?”

他怔了怔,摇头,笑着道:“不疼。”

两人坐车回家,无言的依偎着,好几次我想问方非,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太累?是不是很困扰?但几次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便沉默不言。

半途时,方非忽然的伸手过来拥紧我,手靠在我肩上,我回头吻他的额头,他笑着问我:“你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脸贴在他的柔软的发间:“非非……”

手机却响了起来。

我拿起来看,是钱律。

方非离我很近,应该也看到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我看看他,他坐直了身体,道:“接吧。”

我看着电话闪了许久,疯狂青蛙的铃声让人抓狂,才接起来。

“喂。”我很轻的一声。

那边很急切的样子:“我在你家楼下,你在哪里?我有急事找你。”

我看了下车外,道:“快到了,你有什么事?”

“有件事让你帮忙,等你回来见了面再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看着电话发怔,觉得电话那头的钱律是从未有过的焦虑,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也许是看到我的脸色不对,方非问我道。

我也搞不清楚状况,只能摇摇头:“不知道,好像有急事。”

几站路,很快就到,从车站到小区的路程,我下意识的走的快了些,方非跟在我后面,不发一语。

小区门口,钱律的车停在那里,靠着车门一口口的抽烟,头发有些乱,眼睛不住朝我来的方向张望着,看到我,便一扔烟头几步上来,然而看到我身后的方非时人下意识的停了停。

“什么事?”我看到他发红的眼,先开口问道。

钱律看看方非,伸手想拉我,可能是想将我拉到边上谈,我却缩了缩,道:“你有话直接说。”

他愣了愣,无奈的点点头,道:“你跟我去次大连。”

我一怔:“干什么?”

他似乎有些受不了我疏远的口气,用力的吸了口气道:“几小时前我姐打来的电话,说我妈不行了,她想见见你,”他说这句话时带着无比的疲累与伤痛,有些恳求的盯着我,“我帮你订了机票,现在就出发,晚了我怕见不到了。”

我完全的反应不过来,感觉身后的方非忽然握住我的手,我下意识的回头看看他,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钱律。

“你妈,为什么想见我?”钱律的话与口气让我明确的知道那会是一次生离死别,只是,为什么要见我?难道他妈一直知道我的存在,但即使知道也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啊。

“我以前跟她说过要把你带回家给她看,她很高兴,以后每次和她打电话时她都会提到你,所以我一直没忍心告诉她我们分手了,”钱律的声音放低,从未有过的卑微,连他求我与他复合时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口气,“跟我回去,见一面就好,了了她的心愿,算我求你。”

他说完抿紧了嘴,让我感觉他在强忍着什么,只是方非在我旁边,他一直没有暴发。

那样的眼神与神情,我不可能不心软,何况是他们病危,那是临终的愿望,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个“不”字,但是方非呢,我分明跟他在谈着恋爱啊,我跟另外一个男人回去又算是怎么回事?

我沉默不语,只感觉方非握着我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然后又猛的放开。

“跟他去大连吧。”方非说。

我一怔,回头看他。

“跟他回大连去,不要做让你后悔的事。”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动,只是盯着他,道:“我可以不去的。”只要他说不行,我就不会跟着钱律走,你知道我摇摆不定,方非,如果我一去不回,那又该如何?

就像是毒瘾,虽然戒除,心里却仍存着羁绊,为了某种原因你劝我再吸一口,却不知,再吸一口的后果很可能是万劫不复。

“去吧,”方非却说,眼睛有些空洞的看着我,似乎很疲惫,“如果有一天,你又回到他身边,你会为今天的没有去惋惜不已,所以去吧。”

“方非?”那个“他”明显是指钱律,他这句话意思是要放手吗?他那种疲惫的表情是说明他累了吗?还是只是不想让我做后悔的事?我想起医务间吴亮劝他的话,也许,他真的累了吧。

我看着他那只受伤的手,好半天,点点头,道:“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