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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夜惊变

一泊沙来一泊去,一重浪灭一重生。相搅相淘无歇日,会教东海一时平。

--《浪淘沙》·白居易

"娘娘,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安歇吧?"

毓秀殿内,桂兰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梅缳儿。本来梅缳儿的性子就不好,加上这阵子的心情阴晴不定、忽明忽暗的,稍微一个不小心,就得惹她的一顿臭骂责罚。桂兰暗地里叫苦连连,却又不敢在表面多做表示,为了少点责骂,只得步步为营、万事小心,不敢做错一件事,不敢多说一句话。

此刻,她又得乍惊乍恐地提醒着。

许久,不见梅缳儿反应,她只顾着托腮凝视着菱花镜中的自己......

听着更漏声声,就要三更了,耽误休息的时辰,又不知将会惹来梅缳儿多大的责骂了。

没有办法,桂兰只得硬着头皮再次细声提醒:

"娘娘,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休息吧......"

"桂兰,你等等!"

谁知,话音未落,梅缳儿突然开口,打断了桂兰的话。

"娘娘,奴婢不敢了,奴婢不该打扰娘娘您想事情,请娘娘您饶了奴婢吧。"

桂兰给梅缳儿吓到了,以为自己的提醒又将引来喜怒无常的梅缳儿一顿打骂,吓得她赶紧伏倒在地上,等候发落。

岂料,半休不见梅缳儿的怒骂。

"桂兰,你这是怎么了?谁要责罚你了?"

梅缳儿白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

"你呀,你呀,人家说养条狗三天就会认主人了,可我白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连条狗都不如呢?"

她掐起兰花指,狠狠地戳了戳桂兰的额头。

"唉,你怎么也不学学人家穆青丝的那个玉鸾呢?你看那个玉鸾多有穆青丝的心啊?不止有心,还有脑子,懂得事事为主子着想,事事为主子分忧......"

想起穆青丝的事情,梅缳儿的牙根又有了痒痒的恨意。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饶恕奴婢......"

梅缳儿的一席话,把桂兰吓得失魂落魄,连声求饶。

"请娘娘看在奴婢对娘娘您一片忠心的情分上放过奴婢吧。"

"你看你!说你笨,一点都不假!本妃什么时候说要罚你了?真是的。"

谁知,面对桂兰的求饶,梅缳儿居然没有半点恼怒之意,竟然淡然一笑,还有嗔怪怜惜的意思。

"去,别愣着,去把本妃那件红色金丝宫衣拿出来。今晚本妃可不能闲着,本妃得好好打扮打扮,等着明日看好戏!"

"明天......看戏......娘娘您......"

梅缳儿的反应让桂兰大感意外,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明日不是皇上的生日吗?娘娘您看戏......"

想起明日乃是当今皇上的七十大寿,对于梅缳儿所谓看戏的言论,桂兰真是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问道。

"说你笨,你就是笨,就是因为明天是皇上大寿的日子,我才要去看场好戏,我倒要看看平阳明日如何当众出丑,如何恼羞成怒,如何当众狠起手刃了贱人穆青丝!"

想起明日里将有自己亲手安排的一出好戏,梅缳儿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去,还愣着干什么?本妃叫你去把最漂亮的宫衣拿来,你还敢怠慢?莫非你想死?"

突然她狠狠地问桂兰道。

"奴婢不敢,娘娘饶命,奴婢这就去给娘娘取宫衣来。"

桂兰被梅缳儿突变的表情吓坏了,哆嗦着转身而去。

"慢着......你给本妃转回来......"

岂料,梅缳儿又突然开口止住了她。

"你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她从袖中摸出一个碧绿色的瓶子递到了桂兰的面前。

"桂兰,你看看这个宝贝......"

看着碧绿色的瓶子,梅缳儿的目光闪烁不停。

"娘娘,这是......"

桂兰有些迟疑,心里似乎明白了些许。

"这是波斯灵药'绮情香',小小一滴,销魂无限......"

梅缳儿得意地说。

"桂兰你可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就把这瓶宝贝交给你,明日寿筵时分,本妃就会亲自向穆青丝那贱人假意修好,然后命你斟酒,你就将这'绮情香'融于酒中,于贱人喝下。只要贱人喝下此酒,哼哼,那下来的这场戏,就由不得她了。"

"娘娘的意思是......"

桂兰听完梅缳儿的吩咐,恍然大悟,却为梅缳儿的歹意心中暗惊,暗自为自己一直陪伴恶虎而惊诧不已。

"不错,桂兰啊桂兰,这回你可算是开了窍了。对了,只要穆青丝服下此药,必定抵不住春情荡漾,心性大乱,到那时你就将她安置于本宫事先安排好的厢房之内,而本宫就会请来八王爷入到房内,中了'绮情香'之人,只要一见异性就会狂躁无比,而此时再引太子前来......"

梅缳儿越说越来劲,得意之态溢于言表。

"想想平阳看到他最爱的穆青丝那情形,必然会恼羞成怒,而八王爷就会将矛头直指穆青丝,说是她主动勾引。你说,平阳平时怎么宠穆青丝来着?到头来换来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去勾引男人的消息,他的气愤可想而知。想他不杀穆青丝,我看都很难了。"

梅缳儿已经完全沉醉在自己一手安排的戏分中,不可自拔。

"娘娘果然妙计!"

看着梅缳儿得意扬扬的样子,桂兰心中暗惊,却又不得不装出一派附和的姿态。

"只是八王爷他肯配合娘娘吗?"

说到底还是止不住心头的好奇,轻声地问道。

"他?他岂会不肯配合?我给了他最有用处的消息,容不得他不配合你我。"

梅缳儿得意扬扬地说道。

"消息?娘娘什么消息?"

好奇心起,桂兰开始追问。

"桂兰,你问得也够多了吧?小心我剪了你的舌头!"

突然,梅缳儿绷起脸来,狠狠地告诫。

"是,桂兰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梅缳儿的阴晴不定,让桂兰吓得连声求饶。

"算了,今天看在本妃心情好的分儿上,就饶了你这次。以后本妃的事情你可得给我好好记住,不该过问的,决不许你多嘴!"

梅缳儿没好气地说着,给了桂兰一记白眼,又重新把玩起手中的绿瓶子来。

"不过这'绮情香'到底可不可靠呢?箫振说只需一滴,顷刻见效。不过说到底本妃始终还是没有见识过,万一药效不如所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番苦心?"

她只顾着说,突然停了下来,将眼光停留在桂兰的身上。

"桂兰,你不是一直说你对本妃忠心耿耿吗?今天本宫就给你一个为本妃效力的好差事吧。不如你来帮本妃试试这剂'绮情香'吧!"

她轻巧地说着,却把桂兰吓得魂不附身。

"请娘娘放过桂兰吧,桂兰自十岁跟了娘娘您,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哼哼,处子之身又怎么了?女人嘛,谁没有第一次的?说不定过了这次,以后你还要来求我呢!"

主意已定,梅缳儿的眼中突然充满血丝,格外地赤红迷离起来。

檀香炉中,清淡的烟雾在屋子里绝望地冲撞着,找不到出路,形成一张幕障,密不透风。正稠密间,房门突然被箫振推开,打断了梅缳儿的举动。

门一开,檀香的烟雾就急火火地朝门外飘散出去......

"平阳太子传梅妃娘娘速到御书房议事!"

箫振紧张地说着,白了梅缳儿一眼,转身便走。

门外仍然有几缕青烟在飘散,仿如鬼魅,又似在酝酿着......

青丝冷冷地站在房中,心中猜测着又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但她只是不露声色地看着心急如焚的平阳,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看着这个作为自己夫君的陌生男人,然后,暗自在眼神中报以一个不屑的冷笑。

一切的表情,与她今天一袭冷色蓝装相衬,让她如同一具冰雕塑像。唯一轻盈的,只有那一缕又一缕乌黑的长发,长发缥缈,有种难以言说的媚。可惜,今晚的平阳根本无心静赏,因为他着实让父皇在大寿前夜秘密发出的圣谕给吓坏了。

寒煦带来的与其说圣谕不如说是父皇的责令书。最让平阳不安的是,这份责令书竟是由自己的弟弟兼死对头寒煦亲自传召的。

圣谕上说,有人指证平阳身为太子,不顾皇家律法、伦理常情,在府中私养女子。一个堂堂东宫太子开此风气,简直是种淫乱,是种罪恶!

做太子就要有太子的规范,怎能这般自行其是、忘乎所以呢?长此以往国家将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寒煦所传的圣谕历历在耳,平阳又怎么会不晓得当中的厉害呢?天下不是儿戏,关乎生死存亡,容不得他半点胡闹。可是父皇不懂的却是他的内心、他的性格、他的思想根本就不是块想当君王的料子!

这一生风月足矣,这一生洒脱足矣。人生匆匆如流水,酒色财气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假若当初父皇没有将太子的头衔赋予自己,该有多好?

每时每刻,平阳心中都会这样偷偷想着。

但,东宫事发了,东宫终于事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平阳一直将私养女子的事情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为何到了最终还是被老皇帝知道了?

平阳以狐疑的眼光扫过书房中静立着的青丝与梅缳儿,以及内务总管箫振。

他不住打量,知道内情的,只有眼前这三个人,如今事情败露了,又是何人泄密的呢?

箫振吗?

不!

一个小小的内务总管他能有什么胆量去出卖自己的主子?一条没有了主子的狗,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青丝吗?

不!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他不信自己最最宠爱的妃子会做出此等于己不利的事情来。更何况她迟早将会成为新君的皇后,六宫之首,母仪天下。任谁都不会愚蠢到放弃这样的名利的。

梅妃吗?

不!

梅妃虽然泼辣,但多数是在府中与其他妻妾争宠吃醋罢了,她去泄密难道不怕最终也连累了自己?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他相信梅缳儿是不会去做的。

前思后想得不到答案,平阳顿觉心烦意乱。

"若是让我发现谁泄露了本太子的秘密......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他狠狠地诅咒。

很快他意识到,这个时候十万火急,追查谁泄露了秘密已非上策,唯有在寒煦开始彻查此事之前,先其一步毁了所有的证据,才是万全之策。

而毁了所有证据便意味着......

"算了,无关的人都给本太子回宫去!不关己事不得到处胡言乱语。"

平阳向三人冷冷地说道。

转身,最终凝视着穆青丝。

"青丝,你留下,本太子有话对你说。"

他低沉地说道。

然后,便见梅缳儿与箫振鱼贯退出御书房。临出房门之际,梅缳儿似乎别有用心地望了箫振一眼,又似乎依依不舍地想留下探听些什么,奈何平阳不胜其烦地不住挥手示意她快点离去。最后,梅缳儿恶狠狠地瞪了穆青丝一眼,气恼地拂袖而去。

受了梅缳儿一记白眼,青丝依旧冷峻地静立着,静立着看着平阳的一举一动。

"爱妃,今夜这件事情,你可要答应好好地帮帮本太子啊!"

平阳执起青丝的玉手,以一种恳求的语态说道,语态之中,因为紧张竟有了三分奴颜。

眼前的男人,让穆青丝不寒而秫,这就是自己的男人?这就是自己今生今世以贞节相许,承诺自己一日为其妻,终生为其鬼的男人?这个人,本来就已离她分外遥远,而今天,这样的距离又再次拉开,十万八千里。

"帮?臣妾不知如何才能为太子分忧?"

她冷漠地问道。

"爱妃,你速速领着本太子的路牌,帮我把她们给......杀了!"

平阳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杀了她们?"

青丝惊愕地看着平阳。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爱妃还踟蹰着什么啊?快点动手吧,本太子在这里候着你的佳音了!事成之后,爱妃功不可没,本王自当重重有赏!"

平阳掏出路牌,迫不及待地催促着。

青丝无奈地接过路牌,顿觉路牌山般沉重。三十条性命啊!血腥的气息突然间在空气中弥散,她几乎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