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着又朝前走。离开家来到城里上学那年我爹去送我,我们连夜赶路,晚上十点动身,一直走到了凌晨三点,到镇上去搭车,自那次以后我似乎很少在夜晚走过很远的路了。自从认识她后,我开始经常在夜里往返于长沙和岳阳之间。枝形路灯照得路面有点泛白,这是河东,是长沙最繁华的五一路,而我住的地方却在河西,走完五一路,再走过湘江大桥,再走一段很远的路才能到。我听见我的肚子里有一阵阵哗哗响的声音,我感到又饥又饿。路边的肯德基里还有人,我真想走进去,抢一只鸡腿来什么的,可是我不能,我怎么能去抢呢?我拖着疲乏的身子往前走,我的腿开始一阵阵发酸。我必须回到我租的那间小房子里,回到那里我可以再泡方便面吃,然后可以美美地睡上觉。我极其缓慢地朝前走……好不容易走到了五一路的尽头,前面就是湘江大桥,冷冷的江风朝我吹来,我裹紧衣服,双手叉在胸前,我知道这样可以让我感到稍微不冷一点,但是没有用,我的身子开始不停地发颤,我把牙齿咬得格格响。心里头开始埋怨早晨美好得让人迷醉的阳光。它让我像一个傻B以为看见了美好的未来,甚至在出门前把身上的毛衣也脱了下来。不知不觉中我已走到了桥的正中央,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往下走下去了,我感到我的肠子绞在一起,内腹里有一种抽空似的疼痛。我只好再次停下来趴在桥的栏杆上,江面上很平静,远处的几只船只放着光芒,在黑夜里愈显发亮,天上的星星闪着很疲倦的光芒,我的心头一阵茫然,还只走了一半的路,接下来怎么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在惩罚我,或者是在警告我再也不要去找她。我觉得这就是命,是注定了的。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死,我想象着我翻过栏杆跳入江中,我的生命随着江水逝去谁也不知道,我就这样悄悄地消失了。也许这样可以结束这一切痛苦,可是这种结束方法,我实在不愿意,我还没好好地活过,怎么就能这样离开人世呢。于是我又不停地打自己的嘴巴,我想我真该死。在这种可笑的自我折磨中我的肚子不再疼了。于是我又往前走。想到离居所愈来愈近,我的步子也越来越快。可是,我依旧感到很冷,我真希望去附近找个地方暖和一下身子,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还是那样想。我太冷了,我只希望能够给我带来一点温暖……
好不容易走到了望城坡,倒霉的是我买的那箱方便面最后两袋被他们吃完了。我只好空着肚子躺到床上,原本就不宽的床上已经睡了三个人,非牛、朱朱和朱飞,我使劲往里面挪了挪,很快就睡着了。
我很快就醒来了,是被非牛推醒的。
“你哭什么哭?”非牛说道。
“什么?我哭了?”我惊愕地望着他。
我怎么会哭呢?我想。
也许我是真的哭了。哭了怎么啦,又不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非牛总是说我太小了,谈什么恋爱。难道爱要规定年龄?我为此有点讨厌他。我有爱的权利,这也是我悲伤的理由。
唉!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些呢?多叫人觉得没劲啊!我或许应该讲讲我和别的女孩的故事。但也一样没有什么好讲的。
爬起来跑到外面吃了碗面条加几个包子,在路边瞄了三个漂亮女人一下,接着又回去睡觉了。我已经没有悲伤或者痛苦的感觉了,就只是想睡觉,然后梦见自己控制不了,可梦中的生活也逃出我预先的设想,这样活着真他妈的太没劲了。
下午醒来后我跑去了师大。师大有很多漂亮的女孩,但听说处女在那已经成为珍稀动物了。不过去那儿走一走人的心情会变得好起来,但我并不打算去那儿找个女朋友什么的,因为我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个女孩愿意和我一起哪怕是吃一顿饭。我只是去看几眼漂亮的女孩子,这样我就觉得足够地幸福了。我并不奢求别的什么,比如和她们亲热一下,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没有钱,而且又没多少学识,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显得一点修养也没有,谁见了我都会讨厌的。要不她怎么会毫无缘由地和我分手呢/我觉得我真的有点无可救药了,我怎么越来越像一个傻B了呢?
我绕着师大走了一圈,女孩子看够了,觉得也没啥意思了,便又往回走。
回到住处,非牛和老蒲不在,朱朱和朱飞也出去了,只有夏在他的房间里,不知在干什么。那时候我并不怎么了解夏,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和他一起在北京呆了几天。我才不想和他说我的事呢?我坐在桌子面前开始写起诗来。我好久没有写过诗了。大概有一个月吧!和她好的那阵子我为她写了好多诗,可现在看来我觉得一点劲也没有。狗屁!非牛说得非常对!可那时他和我这么说时我恨透他了。可现在我竟已有了同感,爱情这种破东西,一旦失去便什么也不是了。我觉得有点好笑,我怎么和木雨一样傻B,不过我觉得木雨为那个叫慧的女孩写的诗比我的好多了。
§§§第四节
希望发生点什么
我又在这里稀里糊涂地乱说了一通。这有什么意义呢?
那段日子,我和夏还有非牛正准备去北京,那时我们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可北京那边说要我们呆一阵子再过去。于是我和非牛就想着到岳麓山下去住,目的是为经常能看到一些漂亮女孩。就在搬家前的一个晚上,我写了一篇和她有关的文字,寄给了北京一家叫《金舞台》的报纸,以此作为最后的纪念。
我们搬到了离A大很近的民房里,我们隔壁住着三个女孩,三个女孩和她都是一个地方的,三个女孩长得都挺不错。第一天我就发现我迷恋上了其中一个名叫梁慧的女孩,个子和她差不多,很活泼,很可爱。
说到这里,你们也许会认为我是个很花心的人,其实不然,这只不过是每个男孩子的本性,谁不想和一个漂亮性感的女孩发生点什么呢?我并不认为我这是在背叛原来的爱情。难道,女孩子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吗?我只是拼命地想发泄,也许我根本就不爱谁,只是内心里欲望在作怪罢了。我只是在不断地想毁灭自己,然后那样就好了。
我当然没能和那个叫梁慧的女孩发生点什么。我只是偶尔串进她们的房间里去和她们聊聊天,我根本没采取过什么行动。因为她们似乎都有男朋友了,我见过一次,三个男孩走进她们的房间后半天也没出来。好像还有男孩子在她们房间里过夜,其实这根本就不足为奇。那时候我太穷了,我们六个人一起挤在一个小房子里睡,外边还有一间房子便作我们的工作室,我们每天都写稿子,然后寄出去,可是却没换到多少稿费。如果那个时候我要有钱的话,我想我也可以去A大找个女生谈谈恋爱,然后同居什么的,这样的事情如今在大学里已经很普遍了。
可要命的是我们几个人,甚至连温饱问题也不能解决。曾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我们六个人每天只买五块钱的菜,那种生活有多拮据当然不用我说了,我依旧只能每天天黑以后跑到A大的校园里看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在路上穿行,有的挽着男朋友的手臂,有的是单独一个人,有的和男朋友拥抱在一起当众亲吻,还有的女大学生还和一些社会上有钱人混的,反正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都看见过。我还看见过女生和男生坐在一起看黄色录相,脸都不红一下。我真痛恨我没机会上大学,要是我上大学的话,我一定要多谈几次恋爱。可是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我依旧只能往那些漂亮女生的脸或者胸脯多瞟几眼,实在没劲时又回到那个狗窝似的住所。对那个叫梁慧的女孩也早就失去兴趣了,只是想发生一些意外的美妙事情。比如我一个人在房里的时候,她走到我们房里来,比如她失恋了,或者她喜欢上我了,当然这些都是不可能的,我知道。可我的脑子里除了想这些还能想什么呢?我似乎已经把她淡忘了,可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根本不能忘记她,每天只要一躺到床上,或者我的脑子不再想那些稀里糊涂的事时,她的影子又来偷袭我了,我甚至想叫喊,我的心被她的影子搅得如火如荼,但是我只能让自己尽量去想别的,哪怕是黄色电影中的某个场面。我希望我能忘掉她,这样就好了。可是?可是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我到底想说什么,我又拼命地为那一切感到惋惜起来。
§§§第五节
荫马塘3号
2000年的3月26日,我和非牛几个在我们房东家的另一间比较宽敞的房子里搞了一次聚会,基本上是师大和湖大的一些写诗和搞摇滚的家伙,还有几个女孩子,是非牛的学妹,她们住在离我们很近的一个叫荫马塘3号的地方。在那天晚上我认识了一个叫李绿的女孩。在那天晚上众多人数之中,她是少有的几个不写诗也不喜欢摇滚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好女孩。而我至今仍认为好女孩子是不应该和艺术这东西扯上关系的,一旦扯上,也就复杂了。
那些日子我基本上没有再想起她,我开始了我新的生活。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挺喜欢的两支乐队的专辑出来了,一张是舌头的《小鸡出壳》,另一张是木马的《muma》,没有钱我没去买,后来到木雨那儿借来了。我把我那破单放机的音量调到最大,房间里响彻了嘈杂的声音,我不知道没有那些我的日子会过得有多黯淡。我那些天又开始写诗了,我开始逼近生活本身。
每天吃完晚饭,我便会和非牛去荫马塘3号李绿她们宿舍,宿舍里住着六位女孩子,其中有非牛暗恋了许久的刘淼,不过刘淼对非牛并不感兴趣,而我们去的时候,碰到的次数也不多,倒是李绿经常陪我们说话,因为彼此并不熟悉,我和她没说过多少话。她们只是惊讶于我在那天聚会上的表现,那天我朗诵了别人的一首诗,是用力嘶喊的那种,没想到她们也喜欢。我和她们说我才十九岁,我说我念书时是靠自己赚的钱挺过来的,她们都感到挺惊讶。后来我和她们似乎也没有多少话说,只是听非牛和她们说话,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我觉得我挺喜欢她们几个的,她们人挺好,而不像原先和我打交道的那些女孩,也许是她们的年龄都比我大的缘故吧,和她们在一起我觉得我变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平时和女孩子在一起时的嘻笑样子全无。
那段时间我过得比较愉快,我觉得我已经找到了一种平衡。但是,我们的生活却时刻面临着没饭吃的境况。
和我住在一起的夏在我们几个人中充当着老大的角色。我和非牛都不怎么喜欢他,但是每天在一起呆了那么久,免不了产生一些感情。我们三个人那时候编了几本散文集子,卖给一个书商,换了一点生活费。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叫俊的湖北女孩来找夏了。好像是夏玩了别人又把别人甩了,而那个女孩已经怀上了夏的孩子。那个女孩拼死地缠住夏不放。
那个叫俊的女孩刚来时说只在我们那儿呆一天就走。那是一个长相不怎样的女孩,并且说话的声音也挺难听,总之是我特别讨厌的那种类型。她一来便和夏吵了起来,天黑的时候,她说她要走,那天下雨,她什么也不顾地冲到了雨里,夏没有阻止,夏也许对她并不存好感,纯粹只是和她进行过一场游戏。可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她却在外面打电话到我们的房东那儿说找夏,没办法,夏只好出去找她,大概是12点的时候,他们回来了,之后她就赖着不想走了。我实在不想讲夏和她两人之间的龌龊之事。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度过了那段男女混居的日子的。反正每天都闷闷不乐,谁也不想理。我放我的音乐,可夏特别讨厌,因此免不了发生口角,我打心眼里觉得夏简直王八乌龟蛋,他很久以来都是依靠我和非牛过着日子。
我和非牛晚上依旧去荫马塘3号和那几个女孩聊天,那段日子特无聊,觉得特没劲。有一天,夏也跑到荫马塘3号来,那些女孩特别讨厌夏,看见他来了,我和非牛便马上立起身准备回去,夏没趣地只好走了。那天晚上回去后,无意中翻出了两个月前为她写的那篇小说,突然又想起她来了。而朱朱告诉我,我寄给北京《金舞台》的那篇文章刊出来了。我又稀里糊涂地开始想她了。
那些日子非牛正深深地爱着刘淼,也许他比我更痛苦,我开始和他也没几句话了。那时的我们日子过得相当艰苦了。朱朱和朱飞在那些天里搬走了,于是便只剩下了夏,那个女孩,还有我和非牛两个。
我们另一个朋友老蒲,三十岁了还没结婚,开始和我仍在一起住了一阵子,后来他说他要回家写稿子去,老蒲曾经和我不止一次地谈起他在沿海做自由撰稿时的那段生活。老蒲回到长沙后爱上了一个女孩,可是身经百战的老蒲却失败了。后来他就回了家。可是那几天他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他说他要来长沙找份编辑的工作,那样好发稿子些。
老蒲回来的那天我们买了酒,我好久没喝过酒了,那天自然十分兴奋,我们每个人都喝了不少,说着一些含含糊糊的话。喝完酒后,我们一起走到了麓山南路上,那时候天气已经开始变暖了,有不少女孩穿着迷你裙在街上走来走去,我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我那副样子肯定活像个大色鬼。
走了一阵,老蒲说他要去打电话,于是我和非牛一起走到路边的一个电话亭里,老蒲打完电话后,我突然想给她打一个,于是老蒲帮我拨,老蒲和非牛示意我先不要和她说话,让他们两个先说。他们两个醉醺醺的家伙和她在电话里扯了十几分钟,老蒲拍着我的肩膀说“你没戏了。”我突然感到心里酸酸的,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尤其是老蒲说到“她可能有新的男朋友时,”我感到我的心在那几秒钟内似乎停止了跳动。我一个人跑开,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发现我其实还在爱着她的,我只不过是不敢去面对那可怕的现实,而是一直在逃避。我在那天夜里沿着那条路走了很远很远,路上依旧是和往日一样的风景,一对又一对的情侣从我身边走过去,打情骂俏的声音不绝于耳。我想起和她在一起时的夜晚,想起那次我们在街头接吻,如今那种甜蜜像刀子一样割得我心滴血。我想起我的舌头在她嘴唇中的那种感觉就觉得像是在做一次飞翔。
我想起她在我指尖下的那种悸动,她的娇喘声,我觉得她已经无可改变地主宰了我的世界,可是后来的一切,仿佛是一场风暴,那场爱情就像暴风中的一只蝴蝶被打断了翅膀,我觉得我穿行在一个幽暗的洞穴里,尽头在我面前,无止尽地延长,我知道也许永不可抵达,也许在某一刹那我已永失抵达的可能。而她就像在我头顶飞翔的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