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阮微宣布完定职大事,众编辑便纷纷来了个墙头草。昨天还吃的是卞琳的下午茶,这会儿眼见尘埃落定,也不管吃人嘴软了。反正是个从众行为,因此谁也不嫌难堪,只管纷纷地要求多多请客。
舒馨忘记了自己要罢工辞职的事情,连说:“得俏江南、俏江南哦!”
多多于是答应下来,在俏江南定了个大桌,然后又去酒吧。东道主当到接近凌晨才回家。
她在给俏江南打电话定桌的时候,还特意打了电话告诉陈越。
陈越自是替多多高兴,同时声音里又略略有些失望。他原盼着多多这一晚可以早些回家的。
陈越掩饰住失望,只管交代多多说:“玩得尽兴。还有,别舍不得花钱——你埋单,我请客!”
多多在这头笑着说:“知道了,我有这么葛朗台吗?真是的!”
她听到陈越那边很安静,同时有个女声问道:“先生,您喜欢哪款?”多多有些奇怪,便问道:“你在哪里?”
陈越打算给多多来个惊喜,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在首饰店,只是向门外移了移,以免那个正和其他顾客说着话的女导购的声音再进电话里:“哦,我在商场呢。看看有没有新的创意产品借鉴。”
陈越太兴奋了,他想着应该提前给郝多多少许心理准备,于是问了句:“多多,你愿意跟我去美国吧?”
街上的声音吵得厉害,多多只听到前半句话:“你说什么?去广州?不行。我们下个月的刊物要开始了,马上又要特别忙呢……”
陈越从商场回到家里,他高兴地把包放到沙发上,又从里层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来。
陈越将盒盖打开,里边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陈越已经想好了,他要向多多求婚。
戒指很漂亮,可是陈越还是觉得它配不上郝多多。大概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么一回事,觉得全世界她是最好的,无人能及,甚至无物可配。
他对着戒指左看右看一番,想着郝多多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又微笑着想,多多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一个女孩,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会太不满意。
陈越的原订计划中,戒指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他打算带多多去蓝色港湾吃晚饭,看一场电影,然后再言婚姻大事。
陈越知道这有落俗套的嫌疑,可以他理科生似的直线思维还真想不出什么更浪漫的招来。他觉得自己只想给郝多多带来最寻常的人间幸福,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种。
DBA的进修时间是两年,陈越想过,如果多多同意和自己一起出国,就带她出去陪读;如果她不愿意出去,那么两人先结了婚,等上两年时间再相聚,也是一种方式。
另外,陈越还下了决心,如果郝多多前两种方式都不选的话,那自己就留在国内和她一起生活。
陈越在平时是特别果断利落的一个人,甚至有些大男人。可他此刻想象着种种幸福的前景,心里有一种软软的又接近于温暖的感觉。
预计中的共享晚餐吃不成了,他给自己煮了点简单的东西,然后打开和多多共同的邮箱,想给多多写一份求婚感言。
这个邮箱是陈越和多多确定恋爱关系之后开通的,两个人聚少离多,经常在邮箱里互述思念。多多还专门给邮箱起了个名字:“鼹鼠蜗居。”
她摇头摆尾地对陈越说:“我就想和你像两只传说中的鼹鼠一样,住在与世隔绝的树叶底下,没事儿时接个吻,打个啵儿。再晒晒太阳、抖抖虱子。夏天来了有树叶盖着,冬天来了抱在一起取暖——多好!”
多多陷入自己想入非非的理想中,还给陈越起了个绰号:大鼹鼠。每次两人一写信,就互称大小鼹鼠。
陈越微笑着打开了邮箱。他想起这段时间两个人的工作都太忙,很长时间没有上邮箱了。
他看到邮箱里有一些垃圾邮件,就一一点击着想把它们删除。
光标对准其中一封时,他的手停了下来。
陈越看到标题上写着:“写给我思念着的女孩——多多。”
看这指名道姓的称呼,分明不会是垃圾邮件。而陈越也确定这么酸不溜丢的文字不会出自自己之手,他打开邮件。
陈越的脸色越看越阴沉,和之前的表情形成了一个鲜明对比。片刻,他关上了邮件。
陈越盯着电脑,陷入沉思之中。
如同书上常说的,陈越是含着银汤匙一族长大的人。他家世好,人又长得英俊,一直是女孩子追随的对象。
可是这么多年,陈越见到的多是同一类型的女人,拜金,满口品牌,对物质的欲望无止无休,能够将明星逸事和八卦趣闻如数家珍,却写不好自己的名字。
有一次,一个女孩附庸风雅,跟陈越说她正在看《论语》。
虽然陈越觉得这做作了点,但好歹算有点儿新意,他随口问道:“哦,是哪个版本的?”
女孩说:“于丹版本的。”
陈越马上无语了。总之,两年前郝多多的出现,在他过去生活的世界里,有点儿像一缕干净的空气、一道新鲜的太阳光。
他在见多多第一面时,就觉得她有些不一样。郝多多的眼睛特别单纯,而且流露出一种本质的善良。陈越的母亲去世得早,他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母亲有一双和多多很相似的眼睛。
再往后他和多多有了更多接触,发现她果然是像自己说的,“迷迷糊糊”的,经常闯祸,老是掉入陷阱而不自知,在别人看来也许觉得头疼,可是陈越觉得这是她身上与众不同的特质。
他特别喜欢看郝多多讲笑话时的模样,多多对事情本身的执着,还有她带点理想主义却又现实斗士般的表情——不像他认识的那些女孩,除了工作,什么都有兴趣。
陈越喜欢郝多多,也相信她,所以在昨天的同学会上,听到龚喜接近于明示的提醒,都有些不以为然。
像歌里唱的那样,龚喜是陈越读书时睡在上铺的兄弟,因此两人的关系很铁。
龚喜这次也孤身赴会,说是老婆回娘家去了。他一见陈越,马上问:“这回还不带家属?”
陈越知道他指郝多多,笑道:“她忙着呢,都怪你们公司周扒皮,把人当成机器一样使,她每天白天当牛做马不说,晚上还得继续为人鱼肉。”
龚喜嘿嘿地笑着,连忙申明那是公司行为,跟自己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陈越又道:“不来也好,否则看见你,还不得吃惊得昏过去——”
龚喜哈哈大笑:“北大难不成就出你这类玉树临风,而不能有我这样的内秀其中满腹经纶的?我就纳了闷,郝多多怎么从来没想过咱们是同学呢?”
他嘻哈着抱怨一通,说道:“上次曝光明星戒指的事情,为了你那位亲爱的,我跟社长磨破了嘴皮,社长才总算松动,把开除的成命收回。你们可不能昏——得先谢完再昏。”
陈越当然连连道谢。
龚喜又问陈越:“我可从来没见你对哪个女孩子动过这等凡心。说吧,什么时候请吃喜糖?”
陈越自是笑道:“很快,快了。”他答应龚喜:到时候一定通知。
龚喜满意地点点头,却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陈越:“对了,你们的关系还好吧?”
陈越随口答曰:“好啊,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龚喜说:“好就好,好就好啊。”他看着陈越,欲言又止。
陈越察觉到他话外有音,便看他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龚喜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上个月在电影院看到郝多多,和我们公司一个男孩子一起看的电影。”
他为了唤起陈越的危机感,特意补充说:“那男孩子是广告部的,人长得特别英俊潇洒,是公司里的大众情人。”
这时候有其他的同学叫龚喜,龚喜就过去了。临了还特意补充道:“以我们的关系,我帮你在无伤大雅的地方多关照一下郝多多倒没什么,可是就担心你付出过多,到时候打水漂不是。”
陈越本来对龚喜的这番话是不在意的。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凡事也容易往简单乐观的方面想;又觉得前提是信任,于是当时就在心里想着可能是随便碰上种种。
可是眼下的这一封信,不仅让陈越重视起龚喜的话来,而且,还打乱了他求婚的计划。
而且陈越想,为什么这样一封信,会出现在自己和郝多多的共用邮箱里。要知道,这个邮箱地址是不对外公开的,一直就只在两个人之间互通往来,
陈越浮想联翩,又联想到多多这段时间的冷淡——他本来觉得没什么,认为是工作繁忙所致,可现在在这样一封突然其来的信件面前,陈越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她喜欢上了别人,又无法开口对自己说,所以才有意让自己看到这封告白信的。
看着桌面上的戒指,陈越的表情已经失去了喜悦。他意识到,也许需要重新审视自己和郝多多的关系。
陈越做着各种猜测,心里觉得很烦躁。想到干脆洗一个澡,等郝多多回来就真相大白了。
他打开洗衣机盖,想把换下的衣服丢进去。却突然发现了洗衣机里有件男装。
拿起来一看,是范思哲的,而且分明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昨晚他在聚会上喝得多了一些,基本上是倒头就睡。郝多多当时已经睡下了。陈越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盯着这件明显在尺码上和自己对不上号的男装,表情充满了失望和苦涩。
正在这时候,陈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看来电显示,是加拿大的手机。
电话响了一声,又一声,再一声。
快要挂断的时候,陈越一把接了起来。他沙哑着嗓子对父亲说道:“爸,我同意出国。这两天就走。”
多多完全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和同事们在钱柜一直玩到半夜才归来,又因为是东道主,被要求着喝了不少酒,在的士上就感觉头疼欲裂。
到了家门口,多多看见灯没亮着,有一些失落。她神志还算清醒,怕吵着隔壁,于是自己掏出钥匙开了门。
让多多意外的是,陈越并没有在家。
多多的第一个意识是拨打了陈越的手机,可是应答是关机的。陈越很少关机,除了充电的时候。
多多于是嘟囔了一句:“充电啊。”
她找不到陈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连忙稀里糊涂地回想是怎么回事。
多多喝了太多的酒,实在有些回想不起来。她捧着沉甸甸的脑袋想了半天,隐约记起来了,陈越在电话那头好像问自己要不要去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