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千岁,属下无能,请晋王千岁开恩,容属下戴罪立功,再去捉拿谢彦章!”杜廷隐叩了几个响头,口中哀求道。杜廷隐见李存勖半日无语,又分辩道:“晋王千岁,属下捉拿谢彦章不着,也怪谢彦章忒也狡滑了,属下着了他的道儿!”
“哼哼,再去捉拿谢彦章?杜廷隐,你还有这个机会么?”李存勖仰天大笑道:“杜廷隐,若非你主动请缨去捉拿谢彦章,本王早便将谢彦章正法了!你贻误战机,毁了本王的大事,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酒囊饭袋,要你何用?”
杜廷隐听得大笑声,直唬得面无人色,身子瘫卧于地,口中连声唤道:“晋王千岁开恩,晋王千岁饶命!”。
便听得李存勖又接连狂笑了二声,见得走过几个晋宫武士来,将杜廷隐拖出人群去。
“何方朋友,有何赐教,请下来相见!”
喝声才止,便见得由房顶之上飘下三人来,轻轻落于地上。
“咦,我道是道上的朋友,原来却是宁哥、伦哥与贞弟到了。你们三人半夜三更到此,且是又不由大门而入,岂不怪哉?”
便见三人中的一位紫衣人身子上前一步,对了发话者躬身施了一礼,涩声道:“浩哥,小弟等无颜见人,不得不如此而来!请浩哥恕罪!”说话时,面带惭愧之色。
“贞弟怎的如此说话?无颜见人?贞弟,你们做出了甚么不仁不义之事了?”“浩哥”心中大感诧异。
“浩哥错解小弟之意了!小弟等焉是粗野不识礼规之人,又怎能做出不仁不义之事?小弟等无颜见人,不敢光明正大来此,是因为小弟以为大齐义军与‘浪荡军’惨遭失败,你们黄家落此下场,均与我们朱氏大有干系;我等欠你们黄家如此多的血债,能对得起义军诸友及江湖朋友么?如此,我们三人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你的门来么?”“贞弟”苦笑道。
“浩哥”显见便是义军统领黄浩了。他听得“贞弟”之言,轻轻一笑,又正容道:“贞弟,此言差矣!一门之中,有忠、有奸,有佞、有贤,有智、有愚,有清、有浊,焉能一概论之?且是往事往矣,再提何益?”他缓了下语气,又道:“请宁哥、伦哥、贞弟进屋叙话吧。”
当下四人进房,各自落座。才坐定,便听黄浩向了门外大声道:“李木,上茶。”
听得门外应了声:“统领,这便来了!”旋见一个白衣汉子以托盘端了四盏茶走进门来。
“贞弟”面门而坐,白衣汉子才一进门,“贞弟”借了灯光,向白衣汉子只一瞧,便见他猛然站起身子来,以手指了白衣汉子,口中惊叫道:“你……”
白衣汉子见“贞弟”嘴巴大张,二目直视自己,鼻中发出急促的呼吸声,直吓得身子发颤,双手一抖,托盘摔落于地,茶盅打得粉碎。见得白衣汉子身子一旋,窜出门去。
黄浩见得白衣汉子惊慌之态,大笑道:“李木,打破几只茶盅,又算得了什么?换几只也便是了,值得如此大惊小怪的么?也不怕客人见笑么?”他回过头来,看“贞弟”时,却见“贞弟”呆呆地瞧了白衣汉子的背影发愣,不禁笑问道:“贞弟怎么了?贞弟识得李木么?”
“浩哥,小弟看他极似一人,快寻他来,小弟问他一问!”“贞弟”被黄浩之言惊醒,口中发出急促之声。
黄浩见得“贞弟”焦急之态,轻笑道:“贞弟,此人是谁,与贞弟大有干系么?”
“浩哥,来不及多说了,且是此事亦非一时半会便能说清楚的,先找到了此人再说话吧!”“贞弟”连连顿足不休。
黄浩见得“贞弟”如此,识得事关重大,心中一震,却也不敢怠慢,疾忙将身一挺,纵至院中。此时,黄浩功力已达上上之乘,已至夜能视物之境,但他将院中目光所及之处巡视了个遍,却也未发现李木的踪影。此时,他才识得事情有些不妙了,疾忙发出集合令,将义军诸将领招至院中,大声道:“弟兄们,深更半夜唤你们起来,实是有不得已之事,请弟兄们见谅。弟兄们请带人分头寻上一寻,将李木找来见我!”
众首领听得统领半夜三更寻找李木,不识发生了何事,均是满腹狐疑,却也不便多问,只是各带自己的人马,向城中各处搜寻去了。过有半个时辰,却见众人纷纷返回。黄浩问时,却均道未寻到李木的踪影。
此时,黄浩识得事情严重了,当下亲至城门,向了守城的兵丁问道:“弟兄们可看见李木出城去了么?”
一位兵丁恭声道:“回统领的话,半个时辰前,李木来到城门,说是奉统领之令,有紧要之事须出城一趟,属下等便放他去了。”
黄浩剑眉一蹙,顿足道:“误了大事了!”
守门兵丁见得统领焦灼之态,识得兹事体大,身子一躬,惶恐道:“统领未命李木出城去么?属下以为李木乃是统领府的亲兵头目,以前,他奉统领之命夜出城门又是经常之事,是以属下以为统领今夜又有急事命他出城,便放他去了。属下有失职之罪,请统领恕罪则个!”
黄浩见得守门兵丁栗栗之态,心中顿觉不安,他故作轻松地一笑,安慰道:“弟兄们休要惊慌,此事与弟兄们无关,只怪我忒也大意了,过于相信于李木了。”他心中暗叹一声,又道:“李木走时可带了什么物事了么?”
一个士兵歪头想了一忽儿,道:“噢,对了。统领,属下好像记得他的马背上驮了一条布袋,却不知里面装了甚东西。”
黄浩不便再说他话,只嘱了守门兵丁几句,便返回统领府中。
此时,东方破晓,已然露出鱼肚白来,曙光微现。
“贞弟”才见黄浩进房,劈头便问:“浩哥,寻到了么?”
黄浩叹声道:“让他跑了!”
便见“贞弟”腾身而起,以手击案,大声道:“浩哥,看来此人确是李德权无疑了!”
“贞弟,李德权是谁?贞弟又是如何识得此人的?”黄浩急问道。
“浩哥,他、他、他乃是家、家、家父的义子!”“贞弟”结结巴巴地道。
黄浩心中一阵冲动,便见他猛然站起身子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见他面色铁青,眉头紧锁,双足顿得地面“啪啪”作响。终见他身子坐了下来,口中轻声道:“贞弟,说吧,这李德权到底是何方神圣?”
见得“贞弟”俊面一红,听得他口中讪讪地道出下面的事来。
还在唐僖宗李儇为晋王时,便极宠小马坊使(负责管理各州县献给皇帝的良马的官)内官田令孜,竟然至食同席、寝同榻之境。及李儇即位,便将这田令孜擢为枢密使,掌管军政大权,旋又封为神策军(朝廷禁军)中尉,统领神策军。田令孜由一个管马的小官一跃而为管人的“四贵”(两枢密使、两神策军中尉)中的“二贵”,当真是一步登天了。这李儇登基之时,才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昏童,又懂得什么朝廷大事?但他偏偏又是天生的一个“玩童”,斗鸡、赌鹅、畋猪、击球,无一不精,吹、拉、弹、唱,无一不通,尤其喜欢宴会和游乐,仅殿前供奉的专司宴乐的乐师,便有五百人之众。李儇如此专事游戏宴乐,朝中政事,自是一委田令孜了,且是呼田令孜为“阿父”。此后,便是朝臣的奏章,官员的升迁,均是田令孜一人处置,不须向皇上禀告。
这田令孜不仅尽操朝廷权柄,而且又大肆卖官鬻爵。湘阴派二弟子崔烈花了五百万钱便买了个朝廷大司徒之职;三弟子郭七郎家境不及崔烈豪富,便以二百万钱买了个刺史的官儿。他人或大或小,但要肯交钱,均能买个官儿当上一当。便是无钱无财者,只要会溜须拍马,引得田令孜心喜,田令孜便也是会赏他个官儿做做的。
有流棍李光,虽是家徒四壁,身无分文,却极善阿谀逢迎,极尽谄媚之能事。田令孜却极为喜欢受用,便赏了李光一个左军使在身。一日,田令孜又向皇上奏请授李光为朔方节度使。这节度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操一方生杀予夺大权,按理说,焉能授与一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无赖之徒?但此时的李儇小昏童又识得什么,且是又怎能作得了主?只得任由田令孜一人裁定了。谁知贱命之人难为贵,也是这李光无福掌管一方军、政大权,皇王圣旨下于李光之手时,李光只瞧了一眼,心中便一阵狂喜,忽的手舞之,足蹈之,口中发出数声大笑之声,笑罢,便见他身子委顿于地,再也不动了。当时,钦差大人见李光久不谢恩,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急忙俯身下去,以手拭了拭李光的鼻息,却是半丝气息也无。原是这李光做了“欢喜之鬼”了。
田令孜听得李光“喜死”之讯,心中悲痛欲绝,竟然不顾身份尊贵,亲往左军使府吊唁。在李府,田令孜见一小儿玲珑剔透,且是聪明伶俐,十分可人。田令孜问时,才识得此小儿乃李光之子,名唤李德权的。当时,田令孜听得“德权”二字,心中大喜,笑道:“德权,德权,好气派的名字!哈哈,咱家便令你真的得权!”田令孜辞了李家出来,奏请皇上恩准,署了李德全一个大大的官儿。
其时,正值黄巢义军取洛阳、破潼关、威逼长安,唐僖宗李儇仓皇西逃川蜀,田令孜与李德权随皇上龙驾同往。因田令孜护驾有功,僖宗皇帝才至成都,便晋升田令孜为左金吾卫上将军,兼判四卫事,并封为晋国公。田令孜、李德权二人在成都,独揽朝纲,盗专国柄,朝野上下,均畏之如虎。凡奸豪欲求名求利者,但要贿赂李德权,未有不成者。数年间,这李德权便聚贿千万,且是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右仆射,一时熏灼无比。
大齐义军覆灭,唐僖宗大驾还京。此时的唐王朝虽是未有垮台,但经农民起义军的冲击,唐王朝的统治秩序却被彻底打乱了,各藩镇不仅不遵奉朝廷之命,且是不给朝廷上供,朝廷断绝了经济来源,国库焉能不空虚,军费又怎能充足得了?便是负责朝廷安全的神策军,亦是关饷不出。此时,田令孜因为“剿匪”功大如天,又被李儇加封为十军兼十二卫观军容使。至此,朝廷军政大权尽操田令孜一人之手。田令孜为解燃眉之急,便想出了个将安邑、解县两盐池之利全归神策军的计策。这安邑、解县之盐池的税收原是归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所有的,眼下,田令孜想出如此“妙计”,来割王重荣的肉,王重荣又焉能容得?这王重荣一怒之下,便上表朝廷,陈诉田令孜十大罪状,请求僖宗皇帝处置田令孜。这奏章虽是上传到了朝廷,又怎能到得皇上之手?自是田令孜替皇上“御览”了。田令孜阅罢王重荣奏章,心中大怒,大骂道:“竖子胆大包天,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捋咱家的虎须!咱家岂能容你?”当下亲率神策军讨伐王重荣。王重荣识得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实非田令孜的对手,便向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求援。沙陀人英勇善战,田令孜神策军不敌,败回长安。田令孜退回京师,挟僖宗皇帝出逃宝鸡。僖宗皇帝两次出走,朝野上下,官民人等皆归罪于田令孜。田令孜自知罪孽深重,且是众怒难犯,却也不敢再存身京师,于是惶惶出逃成都,依附其兄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田令孜原姓陈,只是其养父姓田,是以他便叫田令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