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汉子打了个“哈哈”,掩饰了一下窘迫之态,不紧不慢地道:“杜某请谢统军来,原是要与谢统军分析平阳之势的。”话儿一转,又问道:“谢统军以为平阳形势如何?”
“哈哈,杜统军,还用说么,敌强我弱,敌众我寡,形势险峻得紧呢!”“黑乌鸦”大笑道。
“既然如此,谢统军下一步又准备作何打算?”灰衣汉子试探道。
“作何打算?杜统军,此言何意?还用说么,咱们自是要与李存勖贼子拼个你死我活的了!”“黑乌鸦”虽是心中大感诧异,口中却斩钉截铁地道。
“谢统军勇气可嘉,真真令杜某钦佩!”灰衣汉子干咳一声,又阴阳怪气地道“只是谢统军便不怕皇上怪罪了吗?”
“皇上怪罪?杜统军何出此言?”高大汉子愈感疑惑,愕然道:“杜统军,咱们誓死抗敌,保家卫国,怎的还要怕皇上怪罪?”
“谢统军看韩延微如何?”灰衣汉子不答“黑乌鸦”的话,却改变了话题。
“韩将军为国捐躯疆场,乃千古英豪,当万世流芳!”“黑乌鸦”由衷地赞叹道。
“嘿嘿,谢统军以为韩延徽乃当代英雄,忠烈之士,但皇上却以为不然!”灰衣汉子口中发出冷笑声。
“杜统军,皇上怎么说话?”“黑乌鸦”大声道。
“谢统军,皇上说……说韩将军不识时务,不知权衡利弊,徒然损了朝廷一城兵马,乃是一个不开窍的庸才。”
“黑乌鸦”冲口而出:“皇上……”却又疾忙改口道:“杜统军对谢某说这些话又有何用?”
灰衣汉子不接“黑乌鸦”的话头,只是闪烁其辞地道:“谢统军,圣旨大如天,咱们还是按皇上的旨意行事吧。”
“圣旨?皇上可有圣旨下么?请杜统军请出皇上圣旨来,谢某也好参拜参拜!”
“杜某虽无皇上圣旨,却有皇上口谕,咱们便按圣意而行吧。”
“哼哼,看来杜统军为了保全一城兵马,又要走深、冀二州的老路,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黑乌鸦”冷冷一笑,大声道。
灰衣汉子“杜统军”自是坑埋深、冀二州百姓、毁二州楼台阁宇、弃二州而逃的杜廷隐了。杜廷隐听得“黑乌鸦”提起昔日自己的丑事,却似面上被人猛然扇了几巴掌,顿感火辣辣地发烫。杜廷隐虽是心中恼怒至极,面上却挤出一丝笑容来,口中怪笑道:“谢统军,弃城而走,至少可保全一城兵马,又有何不好?难道死拼到底,全军覆没便是明智之举了么?谢统军,违抗皇上圣旨,可是全家该斩、祸灭九族之罪啊!”
“哈哈,杜统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是真有皇王圣旨在此,谢某也是要抗旨不遵的了!谢某誓与平阳共存亡!但能为国为民,谢某便是背上个‘欺君’之罪名,祸灭九族,又有何惧哉?”“黑乌鸦”大笑道。
“如此说来,谢统军要学那韩延徽,自愿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了!”杜廷隐阴笑道。
高大汉子身子直跳而起,大喝道:“杜廷隐,谁说韩延徽将军身败名裂了?”
“哼哼,韩延徽丢了性命,皇上不仅不赞赏于他、体恤于他,反怪他损兵折将,如此,不是身败名裂了么?”杜廷隐奸声笑道。
“哈哈,杜统军,韩将军以身殉国,是非曲直,自有后人定论,岂是皇上一人说了算的?”高大汉子大笑道。
“谢彦章,你、你、你敢诽谤皇上么?”杜廷隐厉喝道。
“杜廷隐,皇上亦食人间烟火,亦有七情六欲、三灾四病,是人非神,皇上所说的话便是千真万确的至理之言了么?”谢彦章正色道。
“反了,反了!”杜廷隐身子直跳而起,一蹦三尺高,大叫道:“谢彦章,如此说话,可是大逆不道之罪!”杜廷隐缓了一下语气,又冷笑道:“谢彦章,你、我二人虽然同为统军之职,但皇上特旨命杜某这个龙骧军统军节制你这个神威军统军。杜某之命,你也敢不遵了么?”转过身子,又对了传令兵大喝道:“传令,撤!”
便见谢彦章飞身上前一步,挡于传令兵面前,大喝道:“有谢某在此,看哪个敢动!”
传令兵见得谢彦章神威凛凛之态,唬得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后直缩。
杜廷隐恼羞成怒,以手一拍帅案,身子“呼”的声站起来,厉声道:“谢彦章,你想怎样?还不快与本统军退下!”
“哈哈,杜廷隐,休得狐假虎威、装腔作势!你贪生怕死,不敢与敌人见仗,谢某倒也不与你计较,但你必须与谢某在窝中老老实实地趴着,哪儿也别想去。不者,谢某便对你不客气了!”谢彦章大笑一阵,转过身子,大踏步走出门去。
杜廷隐身子跃起,掠至谢彦章面前,阻住谢彦章的去路,抽腰间的剑出来,指了谢彦章,怒吼道:“谢彦章,尚方宝剑在此,还不快跪下行礼!”
谢彦章取下腰间大斧,手中一晃,大喝道:“杜廷隐,你这奸贼,老子许久便对你看不上眼,若非冲着皇上圣面,老子早将你这奸贼劈为两片了!今日,若是你惹是生非,胡作非为,别说你手中有尚方宝剑,便是太祖爷御驾在此,当着太祖爷圣面,老子也敢一斧劈了你这个奸贼!快滚开,休得耽误了老子去守城!”
“好小子,你想造反了!”杜廷隐恼怒至极,“刷”的一剑,气急败坏地向了谢彦章当胸刺了过来。
谢彦章身子一闪,避了开来,大叫道:“杜廷隐,老子先杀了你这个灭绝人性的牲畜,再向皇上请罪便了!”口中说话,一斧当头劈了下来。
杜廷隐身子退后一步,对了左右大喝道:“弟兄们,谢彦章蔑视君王,犯上作乱,快将这个逆贼与本统军拿下了!”话音才落,便见走过几个龙骧军武士来,各个手中执兵,将谢彦章围于核心。
谢彦章收起大斧,长笑一声,大呼道:“龙骧军弟兄们,杜廷隐畏敌如虎,临阵怯逃,如此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辈,人所不齿,你们为他卖命,值得么?难道你们也愿随了杜廷隐这个败类做个千古罪人么?”龙骧军武士听谢彦章如此说话,却也踌踌躇躇地不愿向前,只是持兵相持着。
杜廷隐见众武士迟迟疑疑的不愿出手,心中大怒,吼叫道:“弟兄们,休得听外人胡说八道!谢彦章妖言惑众,他的话,能信么?你们不听本统军的,还能听谢彦章的么?”身子冲前一步,手中倏忽一剑,又向了谢彦章招呼过来。
谢彦章闪身躲过,才欲出手还击,却听一人大喝道:“弟兄们请退后,听某家一言!”此人见众人闪身退下,又对了谢彦章拱手道:“谢统军言之有理,我等愿随谢统军抗敌!”旋又听一人大叫道:“杜统军若不改变主意,杀敌卫城,我等便要对你不起了!”一人吼叫道:“我等绝不做‘逃跑之兵’,愿为国尽忠,为民效命,誓与平阳共存亡!”一人大呼道:“我们是血肉之躯,晋人便是铁打的罗汉、铜铸的金刚了么?我等为何要惧怕于它,不敢与它拼上一拼?”一人厉声道:“但要有我等弟兄在,谁要想逃跑,老子便将他的头拧下来当夜壶用!”一人肃声道:“杜统军欲弃城而逃,可识得此时的平阳不同于昔日的深、冀二州之势么?昔日,杜统军能逃得性命去,乃是因为当时晋人正在围攻柏乡,无暇顾及进攻深、冀二州,杜统军才得以从容撤出二州来;眼下,晋人将平阳围得水泄不通,若是杜统军贸然冲出城去,还能生离晋军之营么?”……
杜廷隐听得众人如此说话,神色剧变,身子不禁退后几步。旋又见他满面堆上笑来,嘶声道:“难得弟兄们满腔热血,一心报国,杜某深感感动!弟兄们能为国尽忠,杜某乃当朝国舅,不更应效忠于皇家么?其实,杜某方才存突围之念,一是想为朝廷保存些实力,再者,便是为了保全弟兄们的性命。既然弟兄们愿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杜某心中哪还有什么顾虑?杜某这区区之躯又算得了甚么?便也交与平阳了便了!”收起剑来,插入鞘中。
谢彦章听得杜廷隐如此说话,心中大受感动,见得他身子上前一步,执了杜廷隐的手,宽宏地笑道:“杜统军迷途知返,实乃平阳之大幸、朝廷之大幸、百姓之大幸!”敛了笑容,又道:“杜统军,咱们便上城去准备迎敌吧。”率先向了城墙而来。
谢彦章等登上城头,不久,晋军便对城池发起了攻击。在阵阵“鸣鸣”的号角声中、“铿锵”的战鼓声中,见得晋兵架起云梯,向城墙爬了上来。
谢彦章见敌兵已近城头,大喝一声,一斧将一架云梯劈下城去。梁军将士听得谢彦章发令,或松手中之绳索,将滚木礌石倾泻而下;或以手中之兵向云梯挑将过来;或以长箭短羽向了晋军射将过去。在阵阵滚木礌石的“轰隆”滚动声、云梯折断的清脆“咔嚓”声、晋兵凄惨的嚎叫声、尸身摔落于地的“砰砰”声中,晋军的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
“勖儿”见得晋军败退,心头大怒,挥剑砍了几名后退的士兵,口中厉喝道:“周统军,火炮侍候,与本王狠狠地轰击!”
周德威躬身应声“是”,命火炮手架起火炮,向了平阳城猛轰过来。听得“哐哐”数声巨响传出,见得火炮飞来,正中城墙之上,将城墙炸开了数处缺口。炮声才止,便见晋国兵马呐喊着向了缺口处涌了过来。
谢彦章见得形势危急,大呼道:“杜统军,守住城头,谢某去堵缺口!”谢彦章连呼数声,却不闻有人应声,四处看时,亦不见杜廷隐的踪影。谢彦章正感诧异,且是心中大急,却听“哐当”一声巨响传将过来。谢彦章大吃一惊,向了声起处瞧将过去,却见两扇城门大开,一队人马冲出城去。与此同时,大队的晋兵由城门中闯进城来。
谢彦章见得此情,直将钢牙咬碎,顿足大骂道:“丧尽天良的奸贼,毁了平阳一城军民了!”飞身跃下城来,向了城门冲杀过来。谢彦章身快斧沉,武功又高,所向无不披靡。梁军将士见得统军如此神勇,又如此拼了死命,无不奋勇向前,舍命拼斗,一时之间,倒也伤了不少的晋军。但晋军人多势众,又多在高高的马背之上,兵刃居高临下击下,却是占尽优势,梁军哪里又能及得?是以不时,梁朝兵马便被晋军分割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