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文化博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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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艺术(3)

汉乐府民歌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十分独特的价值和重要的地位。如果说《诗经》中“国风”的特点是抒情,那么汉乐府民歌的突出特点则是叙事。班固有一句对乐府十分到位的评价:“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乐府民歌正是以其对生活中悲欢离合场面的真实形象的描述,从而建立起了它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汉乐府中的一些名篇《陌上桑》、《孔雀东南飞》、《十五从军征》等无不彰显着这一特色。后世每每便把一些与乐府歌谣相似且能入乐歌唱的诗作都称之为“乐府”,词和曲都曾因为这个原因而被称作“乐府”。于是,“乐府”这个词也便由指代音乐机构,而演变为一类音乐乃至文学作品的总称。汉乐府所表现的民间疾苦与个人情怀“缘事而发”的内涵也成为唐代白居易、元稹发起的“新乐府运动”的一个精神支柱。

汉代宫廷舞蹈

战国秦汉流行一种玉人佩,即在其他玉饰件比的基础上加上一件或多件玉舞人形象。它形神兼备,玲珑可爱,楚楚动人,成为人们喜爱的装饰品。玉舞人皆为长袖折腰、翩翩起舞的女性,她们是典型的女乐形象。是专业的舞蹈伎人。从夏商开始,女乐表演就已经成为宫廷享乐的主要形式。到了汉代,上至宫廷,下至诸侯富商,豢养女乐的情况极为普遍,乃至女乐的多少成为权力和富裕的象征。同时,社会上也随之出现了专门培训女乐的机构,长沙汉墓曾经出土过一件漆卮,上面的彩画就真实地描绘了当时贵族之家训练舞伎的生动情景。她们所跳的舞蹈有“袖舞”、“巾舞”、“盘鼓舞”、“铎舞”等,舞伎长袖飘拂,细腰轻扭,秀裙曳地,五官清秀,且歌且舞,再现了汉代舞蹈艺术的神韵。

早期舞蹈是和人们的劳动生活紧密相关的。原始舞蹈是“击石拊石,百兽率舞”,殷商甲骨文中的“舞”字是一人双手执牛尾和鸟羽而舞的形象。西周初期制定的雅乐体系标志着乐舞文化进入了成熟期。春秋战国,诸侯征战,“礼崩乐坏”,民间舞蹈蓬勃兴起,表演性舞蹈有了新的发展,大批专业歌舞艺人的出现,推动了当时歌舞艺术的发展。汉代乐舞是一个兼收并蓄、融合众技的时代,不仅融合了楚、汉等不同区域的文化,同时也吸收了西域等少数民族地区的艺术。秦汉之际,西域乐舞传入中原,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带来了西域乐舞,李延年曾加以改编。东汉灵帝就非常喜好奔放热情的胡乐胡舞,当时全国上行下效,豪贵之家竞相效尤。汉代舞蹈受杂技、幻术等影响,逐渐向高难度发展,传情达意的手段日益丰富,舞蹈表现力明显增强。“袖舞”是以长袖作舞,舞袖凌空飘逸,如行云流水,舞姿曼妙灵动、千姿百态;“巾舞”与近代长绸舞的长绸相近,舞者男女均有,舞时有乐队伴奏,据说此舞与鸿门宴故事有关,说是汉高祖刘邦与项羽会于鸿门,项庄舞剑,欲杀刘邦,项伯亦舞,以袖隔之,且云“公莫害沛公也”,而汉代人一直铭记着项伯的舍身之举,用巾舞蹈就是取法于项伯用衣袖遮挡汉高祖的姿势。“盘鼓舞”热烈奔放,舞者舞时要将盘子和鼓排列在地上,足踏其上舞动表演,一般用七盘一鼓,所以又称“七盘舞”。还有“铎舞”是以一种头状如铃铛的乐器铎作为道具舞蹈。

除作为宴享的乐舞之外,还有一种感怀而动、即兴起舞的礼仪性社交舞蹈,称之为“以舞相属”。宴会中主人先舞再邀请客人舞,如果主人邀清,而客人不以舞为报,往往结下冤仇。如东汉的蔡邕被贬得免回京,五原太守王智为他饯行。席间,王智邀请蔡邕起舞,蔡邕没有起座,王智大怒,蔡邕也拂袖而去。终因得罪权贵,蔡邕竟不能再回京城。而这种舞蹈风俗早在楚汉相争之际就初露端倪,如鸿门宴中的“项庄舞剑”。汉立国之后,这种席间即兴式原创舞风更是屡见不鲜。如西汉时景帝之子长沙定王刘发,由于其母不得宠,故其封地弱小贫困。一次诸王晋京朝觐,刘发遵旨以歌舞祝福皇帝。起舞时刘发故做缩手缩脚之态,观者讥之动作笨拙,皇帝奇怪地问其为何作此舞姿,定王答:“臣国小地狭,不足回旋。”借以宣泄心中不平。苏武出使匈奴被扣押19年,历经磨难之后被释放回汉。行前,已降匈奴的汉将李陵设宴为之饯行,李陵起舞唱道:“经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催,士兵灭兮名已障。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歌舞毕,与苏武诀别。再如汉武帝之子燕王刘旦谋反,被发觉,欲发兵又不能,于是在宫中与群臣妃嫔设宴共饮。席间,刘旦歌曰:“归空城兮,狗不吠,鸡不鸣,横术何广广兮,固知国中无人!”华容夫人亦起舞歌唱:“发纷纷兮置渠,骨籍籍兮亡居,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裴回两渠间兮,君子独安居!”举座皆泣。东汉中平六年(189)灵帝死,少帝刘辩即位。拥有实权的军阀董卓率兵入京,废刘辩为弘农王,改立刘协为汉献帝,后又鸩杀刘辩。刘辩在宫中与皇后唐姬及宫人宴饮诀别时,感慨万千,遂令唐姬起舞,边舞边唱,痛苦椎心,悲怆至极。

刘邦在楚汉战争中也曾以“四面楚歌”动摇过项羽士卒之军心。史载,刘邦本一介平民,自言“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好“楚歌”、“楚舞”,尤擅翘袖折腰之舞,其言行中不乏楚风豪迈粗犷之气。他平定淮南王英布叛乱后,在家乡沛县设宴款待乡亲,并亲自击筑高唱他本人创作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并随歌起舞,慷慨抒怀,泣数行下。及至晚年,他依然钟情并寄情于楚歌楚舞,以抒发心怀和情志。从刘邦身上我们可以真切感受到豪迈、矫捷、浪漫的大汉舞风。汉舞“罗衣从风,长袖交横”(张衡《舞赋》),“裙似飞鸾,袖如回雪”(张衡《观舞赋》),“怨荆西之折盘”(张衡《南都赋》),诸多文学家在其作品中就淋漓尽致地铺散汉舞的艺术魅力。也正是因为楚文化的浪漫清爽气质,与黄老道家的率性而为、返朴归真的宗旨水乳交融、相得益彰,才孕育出泱泱大度的汉舞风姿。

据《史记》记载,刘邦得天下后,渐渐厌烦疏远了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吕后。刘邦每次出游,都由戚夫人陪着,而把吕后留在宫中。他宠幸戚夫人,日日揽在怀中倚瑟而弦歌。戚夫人貌比西施,擅鼓瑟击筑,舞技高超,尤擅跳翘袖折腰舞。从出土的汉画石像来看,其舞姿优美,花样繁复,有着相当高超的甩袖和折腰技巧。戚夫人翩翩起舞时,只见彩袖凌空飞旋,娇躯翩转,她同时吟唱《出塞》、《入塞》、《望归》等曲,声调抑扬宛转,数百名侍立的宫女齐声高唱,声振云霄。苏武牧羊图戚夫人生有一子如意,性情相貌酷似刘邦,刘邦很是喜爱这个儿子,欲废掉太子刘盈,改立如意,但遭到了朝中重臣如叔孙通、张良等人的坚决反对。一次宴会中,太子请来了当时被誉为“商山四皓”的四位隐士相随,四人一致推许太子仁孝,刘邦只好打消废立的念头。他召来戚夫人,指着四个人离去的背影说:“我本欲改立太子,无奈他已得四皓辅佐,羽翼已丰,势难更动了。”戚夫人闻之悲泣,刘邦说:“汝为我楚舞,吾为汝楚歌。”接着唱道:“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缯缴,尚安所施!”戚夫人以舞伴歌,挥洒一腔郁结和悲凉。刘邦死后,刘盈即位,即汉惠帝。吕后做了太后,她命戚夫人穿上囚衣,戴上铁枷,并把她拘禁在一个巷子里舂米。戚夫人悲痛欲绝,乃作歌:“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吕后得知,遂毒死了如意,并下令斩断戚夫人的手脚,挖眼熏耳,喂以哑药,做成“入彘”丢入厕所,其景惨不忍睹。由此看来,成王败寇这种政治博弈向来凶险无比,再美的歌舞升平也不过是一幕帐帷遮掩下的虚伪和丑恶,声色享乐的极致便是颓废与惨痛。

汉代宫庭舞蹈的代表人物还有赵飞燕。赵飞燕本为歌舞艺人,后成为汉成帝的宠姬,又贵至皇后。虽然史籍上没有她“翘袖折腰”的记载,但她舞技出神入化,“身轻若燕,能作掌上舞”,《赵飞燕别传》说她“腰骨尤纤细,善踽步行,若人手执花枝颤颤然,他人莫可学也”。踽步是赵飞燕独创的舞蹈技巧。一次,赵飞燕在太液池瀛洲高榭表演歌舞《归风》《送远》。舞兴正酣,忽风骤起,赵飞燕扬袖纵身飘舞,几欲随风而去,幸亏吹笙者将她拉住。后来便有了唐代诗人杜牧的“楚腰纤细掌中轻”诗句。而风停舞罢,飞燕的裙子被人抓出了皱褶,此后宫中开始流行一种有皱褶的裙式,名“留仙裙”。汉成帝还为赵飞燕特制了一个水晶盘,命宫人托盘,赵飞燕在盘上起舞,其舞姿袅娜飘逸,轻盈逸美。赵飞燕还是位出色的琴家,当时长安有一位少年音乐家名叫张安世,自幼习琴。一次入宫为汉成帝和赵飞燕演奏了一曲《双凤离鸾曲》,其出色的技艺和优美的音乐令二人如痴如醉。赵飞燕尤为兴奋激动,令人取来自己的凤凰宝琴,演奏了一曲《归风送远》,张安世闻听亦惊叹不已。赵飞燕爱惜张安世之才,特求汉成帝赐他侍郎官职,并允其随便出入皇宫,还送他“秋语疏雨”和“白鹤”两张名琴。

无论是戚夫人还是赵飞燕,她们都腰肢纤细、舞姿轻盈,舞起的“袖”和扭动的“腰”构成了其舞蹈魅力的主要元素。长袖飘拂,使舞蹈动作更具表现力;腰肢弯扭,使舞蹈动作俯仰倾折、绰约多姿、“绕身若环”、“柔若无骨”。“翘袖”和“折腰”是当时舞蹈中具有代表性的尖端技巧,二者组成的美妙舞姿一直传承至今。

尽管大汉帝国雄姿英发、豪迈壮阔,但汉代宫庭舞蹈呈现给我们的则是一种柔美之态,散发着汉代举重若轻的大国气度。

蔡文姬与《胡笳十八拍》

现代文学家、戏剧家郭沫若创作过五幕历史剧《蔡文姬》,讲述汉末著名文学家蔡邕的女儿蔡文姬在兵乱中被匈奴所掳,委身南匈奴的左贤王,并生育二子的故事。曹操自中原势力稳固后,感念与蔡邕的旧谊,又素闻文姬的才名,便派使者到匈奴为她赎身,并接回汉地。文姬感慨自己悲凉身世,气韵奔涌,一气呵成《胡笳十八拍》,倾诉羁留胡地12年的种种沉痛之情。全剧诗情洋溢,以蔡文姬创作的长诗《胡笳十八拍》全曲贯穿始终,特别是文姬千里跋涉回到故乡,在父亲墓前一段长长的抒情独白,情感跌宕起伏,将人物内心难言的隐痛表现得淋漓尽致。整部戏回旋着情感的激流,观后心潮难抑,悲郁彻骨。这部戏因此成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经典剧目,也带给观众深深的心灵震撼。

“胡笳十八拍”同时又是琴曲名,琴曲中有《大胡笳》、《小胡笳》、《胡笳十八拍》琴歌等版本,反映了蔡文姬拨弦而歌、情动于衷、激愤悲切、思念故乡又不忍骨肉分离的矛盾痛苦心情,称得上是千古绝唱。全诗通篇用蔡文姬的语气,先叙述自己身处乱世,为匈奴虏获,在胡地思念家乡,无法适应匈奴人的生活;后来,她生了两个孩子,十分疼爱他们。在得知能回汉地的消息后,她一方面欣喜若狂,一方面又依依不舍自己的亲生骨肉。回到中原后,她日夜想念孩子,梦中与他们相见,醒来却痛入骨髓。她质问苍天为何这么残忍地折磨自己。最后,她说明自己为何将胡笳的声调融进琴曲,表达出她无尽的哀伤。

胡笳是胡人的一种乐器,最初可能是胡人把芦叶卷起来吹,后来就把芦苇制成了哨子,装在一根没有按孔的管子上吹奏。汉代的乐府中就有这种乐器。胡笳的声音哀怨苍凉,极具游牧民族特点,而琴则是汉族古典弹弦乐器,《胡笳十八拍》结合了这两种乐器,也等于结合了胡汉两地不同的音乐风格。

《胡笳十八拍》的“拍”字,指乐段间的休止,可作“段”讲。“十八拍”就是十八段乐章,相对应的也就是十八段歌词。中国古琴曲的曲名中称“散”、“操”、“引”、“吟”的不少,称“拍”者唯有此曲。而关于此曲的作者和歌词一直以来都有争议。《胡笳十八拍》是否蔡琰所作,琴曲写成时是否配有歌词,都还没有定论。据研究,汉晋时期已有以“胡笳”为名的乐曲,但这些曲子都与蔡文姬无关。直到唐代,胡笳曲才与蔡文姬有了联系。唐人认为是蔡文姬写了《胡笳十八拍》,唐代诗人李颀在《听董大弹胡笳声兼寄语弄房给事》中写道:“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向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指明蔡文姬是《胡笳十八拍》的作者。据说,唐代著名琴家董庭兰也曾用十八拍的结构来演奏胡笳曲。因此可知唐代已有以“胡笳”为名的琴曲,其题材内容写的就是蔡文姬故事。今存唐代琴曲《大胡笳》有18个小标题,基本涵盖了蔡文姬的一生经历:红颜随虏,万里重阴,空悲弱质,归梦去来,草坐水宿,正南看北斗,竟夕无云,星河寥落,刺血写书,怨胡天,水冻草枯,远使问姓名,童稚牵衣,飘零隔生死,心意相尤,平沙四顾,白云起,田园半芜。

作为诗歌的《胡笳十八拍》,其诗篇文本最早见于南宋郭茂倩所编的《乐府诗集》,而作为琴曲的《胡笳十八拍》之名也是直到南宋才首次见诸记载。今天我们所听到的《胡笳十八拍》应是南宋流传下来的琴曲。至宋代,《胡笳十八拍》广为流传。宋朝廷在北方民族的入侵面前节节退让,致使国土沦陷,《胡笳十八拍》曲中及词中所包含的思乡归汉情怀,无疑十分契合当时宋代士人屈辱悲愤的心情。宋末元初,文天祥被元人囚禁,著名琴师汪元量亲自携琴至狱中探望,他为文天祥弹奏的就是这曲《胡笳十八拍》。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匹神何殛我越荒州?”名门才女,坎坷身世,对天发问,指天不公,琴笳合奏的苍凉意境相衬悲痛沉郁的绝望心境,出语哽咽,沉哀入骨,弹者闻者均动容椎心。宋范时文在《对床夜话》中说:“此将归别子也,时身历其苦,词宣乎心。怨而怒,哀前思,千载如新;使经圣笔,亦必不忍删之也。”蔡文姬的这种别情隐痛一直陪伴着她离开胡地,重入长安。屈辱的生活结束了,而思念亲子的痛苦才刚刚开始。“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全诗结尾处感情如狂潮涌动,曲终弹罢,余韵犹绕梁不绝。全诗深情咏叹,感情跳荡,甫临沧海,复造瑶池,反映出蔡文姬的“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的哀情忧感。

《胡笳十八拍》的艺术价值很高,明人陆时雍在《诗镜总论》中说:“东京风格颓下,蔡文姬才气英英。读《胡笳吟》,可令惊蓬坐振,沙砾自飞,直是激烈人怀抱。”幽怨的琴声因为融合了最深切的生命体验,才会这样撼动人心,经久不息。

我们从《胡笳十八拍》中可以看出蔡文姬绝世之才情,史书说她“博学而有才辩,又妙于音律”。文姬自小音乐天赋过人,她6岁时隔墙听父亲弹琴,就听出了父亲第一根弦断之声。其父惊讶之余,又故意将第四根弦弄断,居然又被她指出。长大后更是琴艺超人,她在胡地日夜思念故土,回汉后参考胡人声调,融入自己的悲惨经历,创作了断肠琴曲《胡笳十八拍》;嫁董祀后,她感伤离乱,创作出中国第一首自传体的五言长篇叙事诗《悲愤诗》;她还凭记忆默写出战乱遗失家藏诗书中的四百篇文章,文无遗误。由此可见蔡文姬的聪颖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