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曾在深夜痛哭,想和你聊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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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那什么,爱过(15)

疫情逐渐解除的时候,随着公共娱乐场所的恢复营业,人们被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大家都把玩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来安排。搞不懂的是,其实我们这些大学生,在“非典”那段时间并没有比之前少玩多少。彼时我们六个男生里,除了我和鲍哥以外都是单身,占到总人数的一多半了。大伙纷纷要求组织一些照顾单身男青年的活动,这样的活动就是——假装我们六个是同一个寝室的,然后找女生寝室联谊。

寝室联谊说白了,就是集体见网友。这件事毫无悬念地交给了魏星张罗,毕竟魏星是一个见网友爱好者,他有遍布长沙各大高校的网友资源,其中一些网友来自听上去不错的科系,比如英语专业、旅游管理专业,要是学舞蹈什么的那就是极品了。之前和魏星见过面的那些姑娘,现在大都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不过魏星压根儿也没兴趣去找那些旧货,他非常积极地约那些还没见过面、处于暧昧期的女生,邀请姑娘的整个寝室和我们搞联谊。魏星的理念是,鱼塘里难免会有泥鳅、牛蛙甚至水鬼,但一网子抄下去,还是会捞到一条大鱼,一个寝室,八个姑娘,总有一款适合他,这是必须的。

但是魏星失算了,有些塘子就是养牛蛙的。

第一次寝室联谊就在我们学校,联谊的对象是学美术的。我们对美术专业的姑娘并不了解,听上去是艺术生,但毕竟是躲在画板后面,不需要靠脸吃饭。出于谨慎考虑,我们让老二先到公交站台去接车,其他人在校门口等着,约好了暗号,如果姑娘漂亮,就喊“豪都!豪都”,那么我们就去吃大餐;如果姑娘姿色一般,就喊“交友宅!交友宅”,然后我们就去吃火锅。事实上,我们远远看见老二从车站方向走来,听见他喊的竟然是“烧饼!烧饼”,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八只形态各异的恐龙。还好,我和许宁都是斯文人,为了不太伤姑娘们的面子,还是掏钱请她们吃了顿“交友宅”火锅,但14个人只点了三只中锅,而且早早就上了米饭,让她们赶紧吃完赶紧回去。魏星这厮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掩饰自己的失望,一直在跟姑娘们抢肉吃,自己吃饱了就把筷子一摔走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脸发脾气,这帮远古生物还不都是他找来的!

第二次,第三次,虽然姑娘们的长相并没有那么恐怖,但大家也都只是吃了顿饭而已,并没有继续交往下去的意思。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我们对寝室联谊几乎彻底失去兴趣的时候,魏星竟然真的约到了一个让老二喊出“豪都!豪都”的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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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小伊原本晚上是有课的,结果老师临时调课,小伊晚上放空了。我又不能直说今晚大伙儿约了集体去见网友,只能单溜出来先陪小伊。我那天有点儿心猿意马,因为也不知道哪个浑蛋出的主意,那帮人轮番给我发短信,“HD”意思是“豪都”!“ZDHD”意思是“真的豪都”!“MN”意思是“美女”!“ZDMN”意思是“真的美女”!“SB”,意思是……这帮孙子骂我,并且取笑我被女朋友管着,漏宝了呢。

我其实并不想红杏出墙,不过缺席兄弟们的集体活动,绝对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所以我敷敷衍衍地陪着小伊吃完晚饭,逛了逛校园,就以“要陪老二他们打麻将”为借口,匆匆把小伊送回了寝室。小伊看得出我心里有事,但只当我真的是麻瘾上身,损了我两句,还把这件事引到了“你就知道打麻将,也不抽点儿时间学习”的高度上,让我非常不忿,和她吵了两句,然后不欢而散。我假模假式地走回寝室楼,在楼道里抽了根烟,估摸着时间断定小伊也该进寝室了,才又走了出来,奔向他们的二场——弦子KTV。

我进屋的时候,包间里已经一片混乱了,男生女生混坐一圈,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只有一个体态臃肿的女生攥着话筒艰难地大声歌唱,因为房间里实在太吵,即使有音响,唱歌的也很难听见自己在唱什么。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陌生姑娘除了正在唱歌的一位和正在点歌的两位以外,竟然真的都颇有些姿色,环肥燕瘦,甚至有两三个绝对能称得上美女。许宁见我来了,嚷嚷着把歌暂停,让魏星给我逐一介绍了一下。

原来这个寝室都是某职业学校经济管理专业的大专生,来自湖南不同的城市,岳阳、娄底、常德……基本上就是一个“湘女”拼盘。我这人记性差,甚至有点儿脸盲症,介绍了一圈顶多让姑娘们知道有我这个人,而我压根儿连她们其中一个的名字都没记得,只是点了一圈头、卖了一圈笑。介绍完毕,胖姑娘按了下PLAY继续唱,大伙该干吗干吗,好像我根本没赶过来一样。没办法,我只好给自己开了瓶啤酒,坐到孤独的老二旁边。其实老二身边也不是没有姑娘,毕竟姑娘有八个,而我们男的只有六个。只是老二和那位姑娘相看两生厌,除了礼貌性地偶尔碰碰杯以外,彼此一句淡都没扯。

“现在什么情况?”我问。

“喏,魏星和那个岳阳妹子,叫……叫……什么忘了;许宁和她们老大,叫陈郁;小马和那个娄底老乡,叫李什么丹;小马刚喝挂,估计后半夜能醒吧。”

“那你呢?”

“走,出去抽烟去!”

“别啊,我才来。”

“陪我抽烟去,这帮女的嫌烟味儿呛,憋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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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老二出门抽了两根烟,只觉得兴味索然,漂亮的女生已经瓜分殆尽,其实我们也不想干吗,只是觉得今晚已经没有什么兴奋点,还不如多待一会儿,让那几个女人唱累了,换我们霸麦。于是我和老二又聊了一会儿,又抽了两根烟。其间,许宁上厕所的时候,顺手给我们拎了几瓶啤酒出来,有了酒,我们又抽了两根,不知不觉,就在外面待了快一个小时。

再回到KTV包间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并不是刚才和魏星说笑的那个岳阳妹子,而是之前坐在老二旁边的那个长相普通、脸上还有些小雀斑的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魏星的大腿上,双手攥着麦克风,无比深情地在唱着一首《水晶》,而魏星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高举着啤酒,每到男声的部分,就把脑袋从姑娘胳膊下面伸出来,使劲往麦克风跟前凑,唱得一塌糊涂。

“这什么情况?”我看看老二。

“我特么怎么知道。”老二也看看我,笑了,“不过真特么好玩!”

这件事的缘起现在已经成为一个不可能解开的谜,据说是姑娘主动,也有说是魏星哪句话招惹了之前的美女,搞得人家不搭理他了,他才不得不转换目标,和小雀斑一拍即合。两种说法莫衷一是,真相只有两位当事人最清楚。但魏星一口咬定不记得,而小雀斑呢,在那晚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彼时已经接近凌晨0点,喝酒的都喝了不少,没喝的也唱累了。于是我和老二一人拖了一个小沙发墩子,正对着屏幕坐下来,开始我们的演唱会。正唱着,就看见魏星搂着那姑娘晃晃悠悠地往门口走去,说时迟那时快,女生寝室的老大倏地站起身来,“钱芮,你们干吗去?”

小雀斑喝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我要上厕所!”

魏星搂着小雀斑的肩,也回过头醉醺醺地说:“我扶她上厕所。”

“不用你扶,”大姐这句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客气,“我们来吧。”

“不用不用,我扶就行啦。”

“你是男的,不方便。”

“你们对这边不熟,找不到的。”

“找得到,我们都去过……”

“不是不是,我正好陪她出去走走。”

“她喝多啦,不安全。你唱歌吧,我们陪她。”于是,她就这么从魏星手里抢过已经醉成烂泥的小雀斑,扶着她坐到一旁,并且非常警惕地盯着魏星。魏星骂了一声,摔门走了出去。

我和老二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谁不知道魏星肚里打的什么算盘。

没想到的是,魏星再回来的时候,整个就像变了个人,自己往角落里一坐,也不唱歌,也不说话,埋头喝酒。女生寝室的大姐说是照顾小雀斑,其实只要她不往外跑,并不会限制她的自由,于是,小雀斑蹦跶蹦跶又跑到魏星怀里去了。

“滚!”魏星骂得很大声。

“你干吗?”小雀斑愣了。

“让你滚!”

“你滚!你才滚!滚滚滚!”

包间里所有人都疯了,刚才还卿卿我我的两个人,转脸就像刨了彼此的祖坟一样辱骂起来,骂着骂着还动起了手……不对,是动起了脚,小雀斑站在魏星面前拿脚踹,而魏星窝在沙发里兔子蹬,有一脚把小雀斑蹬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沾了一裤子啤酒和瓜子壳。

看热闹归看热闹,俩人都打成这样了,再不去拉架就说不过去了。屋里的其他人纷纷过去拉他们,我们拉魏星,女生拉小雀斑。可那俩人越战越勇扭作一团,好不容易才分开,我们把魏星拖到室外,还没泼凉水,丫已经非常清醒了:“没事,我装的。”

“你装的?为什么啊?”

“待会儿你们帮帮忙,跟她们大姐说,就说我们已经醉了,太吵吵会打扰大家,干脆开个房间把我们丢在里面自生自灭算了。”

听完魏星这句话,我那叫一个凌乱啊!“这么贱的招儿你也想得出来?她们大姐能答应吗?”

“那就看那姑娘的表现了,她要是闹得凶,大姐指定也烦,这就叫久病床前无孝子。”

“真扯……哎,那女的也是装醉?”

“NO,NO,NO,”魏星一脸坏笑,“我是装的,她是真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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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老二陪魏星,我一个人回到包间。推门进来,只见小雀斑正在一哭二闹三上吊,满屋人的脸上多少都带着些厌烦的表情。我看这时机应该已经成熟了,于是皱着眉对她们老大说:“哎,烦死了,这俩人都喝多了,干脆找个房间把他俩丢那儿,自己闹去。”我的嗓门很大,人都这样,越是包藏祸心的时候,越要显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啊?就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女生的老大面露难色,但并没有很坚决地反对。

“那你陪他们?反正我不陪。”我摊了摊手,“你看他俩都互相抽嘴巴子了,还能干什么?”

“也对,也对,”周围不明真相和假装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应和,“都醉成这样了,随他们去吧。”

“好吧。”大姐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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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月余,在这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天我、老二、鲍哥、许宁、小马、魏星、柯依伊、徐徐、王佳和张倩约好了一起吃小龙虾。天刚蒙蒙亮,鲍哥和老二就跑到下河街那边的水产批发市场,买了半麻袋小龙虾回来,找了相熟的东北饺子馆,用他们的大锅煮了整整两锅,什么佐料都没放,就这么蘸着酱油吃。

刚开吃没多久,魏星的手机响了,他骂骂咧咧地抽出好多纸巾把手擦干净,掏出手机一看,显示的是小雀斑的名字,于是把手机丢在一边,随它响去。手机就这么响到自动挂断,过五分钟,又响,魏星还是不接,过了一会儿又自动挂断,五分钟后又响……

家属们明显看出魏星和电话那头的人有什么不便明说的纠葛,小伊趁魏星去盛虾的时候悄悄问我:“公啊,谁给魏星打的电话啊?”

我做贼心虚,毕竟寝室联谊的事情我是瞒着小伊去的,于是第一反应就是择干净自己,“我哪儿知道啊,他那么多情况。”

小伊撇了撇嘴,继续吃虾,但我总觉得她看出我和这事有些牵连,心里莫名地有些忐忑。

电话实在响太多次了,徐徐不耐烦地说:“谁接一下喽,就说魏星不在嘛。”

鲍哥看了看魏星,魏星也极不耐烦地挥挥手同意了,于是鲍哥擦手接电话:“喂……”

“魏星吗?”魏星的山寨机音量大得跟免提一样,我们能把小雀斑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魏星,我是魏星的同学。”鲍哥也很紧张,生怕小雀斑认得声音,喊出他的名字,那他跟徐徐就有的解释了,于是他接着说了一长串话,一点儿话口都没留给小雀斑,“魏星去上课了,手机没带,要不然你晚点儿再打电话给他吧……”

“哎,鲍哥吧?……”怕什么来什么,鲍哥这东北口音实在太好认了,“鲍哥,我知道魏星在旁边,我不是要来纠缠他,我就是想跟他说,我毕业了,要回吉首了,我现在在火车站,我就希望他来再见我一面,就最后一面。”

餐桌上是死一般的寂静,男人们都是死一样的表情,鲍哥看了看魏星,魏星皱着眉摆了摆手,于是鲍哥硬着头皮继续对着手机说:“姑娘啊,我不骗你,魏星真不在,要不然这样,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嗯……”电话那边也沉默了一下,“我的车是两点一刻的,你跟他说,我等他来。”

“好的,那就这样,挂了。”鲍哥跟逃命一样挂断了电话。

男人们还是死一样的表情,餐桌上还是死一般的寂静,第一个说话的是魏星,“吃啊,再不吃就凉了。”

“你去不去啊?”老二问。

“去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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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魏星那夜真的和小雀斑发生了关系,但他没有想到,那是小雀斑的第一次。

魏星原本只是想你情我愿玩玩而已,但他看到这个自己对她毫无感情,甚至并不觉得漂亮的姑娘,在自己的身下染红了床单,他慌了。

我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我相信魏星不去送小雀斑的火车,是不知道该如何再去面对那个姑娘。但无论如何,我觉得寝室联谊那一晚,我做了人生中很错误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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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姐也要毕业了,就在同一个夏天。

铁打的学校流水的学生,这是颠扑不破的客观规律,虽然之后许多年我们才发现,其实学校也不是铁打的,你的回忆中熟悉的场景都可以被拆得丝毫不剩。数年后,我曾经拎着行李箱站在我本该熟悉的学校路口,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走到学校正门。不过,那是后话了,在当时当下,我们更伤怀的是故人们的离开,以及再到明年,要滚蛋的就是我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