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曾在深夜痛哭,想和你聊聊人生
46960200000027

第27章 那什么,爱过(13)

过了半个小时,小伊给我回了条信息:“我才睡醒,你说什么白纸啊?”

很显然,她还没下楼看到我们的杰作,没关系,再等等。我请老二他们就在龙王港门口吃了顿米粉,吃完了,天也亮了,我们叼着牙签打着饱嗝回到宿舍区,准备在晨曦中欣赏一下我们通宵的成果,只见宿舍区目之所及之处全是白纸,许多没有粘牢的白纸散落得到处都是,一阵北风吹过,哗哗作响,萧瑟凄凉。我们六个全傻眼了,这何止不浪漫,简直跟出殡一样……

没多会儿,小伊的短信来了:“你真的有病,神经病。”

再没多会儿,又来了一条:“学校不会报警抓你吧?”

再没多会儿,又来了第三条:“哈哈哈哈……”

谢天谢地,小伊总算没和我分手。

对了,补充一句,许宁真是个当领导的料,他发现情形不对,立刻给院学生会的下属打电话,组织了几十个大一的小屁孩,没用多久就把白纸都给撕了,所以学校领导虽然听说了这件事,但是并没有目睹那触目惊心的景象,所以也没有调查处理。老唐书记曾经和许宁聊起这件事,许宁跟老唐说,这很可能是会计学院的人干的。老唐肯定想不到,他面对的金融学院2000级年级长就是元凶之一。当然啦,许宁说得也没全错,魏星就是会计学院的,那天晚上,丫贴得最嗨。

56

我和柯依伊同学重归于好,那天我再回到蓝色公寓时,小伊人虽然不在,但显然已经回来过了。在床边的杂物箱上放着两个西红柿,柿子下面垫着一张纸,纸上是小伊娟秀的字迹:

亲爱的公:

西红柿代表爱情,希望我们的感情能甜甜蜜蜜一直到永远,我很想看到你80岁的样子。

永远爱你的:柯依伊

最后一句的旁边,小伊还画了一张我80岁的肖像,又老又肥,胡子拉碴,我看着这画像笑了半天,拿起西红柿咬下一口,差点儿把牙给酸倒了。

57

2003年元旦,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中,我爸来了。

老爷子是突然袭击,一大早他到我宿舍的时候,我和柯依伊都还在出租屋里睡着呢。方处长在我的宿舍只待了五分钟,摸了摸我的被子……冷的,摸了摸我的床沿……有灰,于是对老二说:“赵国勇,方鹏不在宿舍住吧?”老二说,他当时被我爸一句话镇得差点儿尿了,于是我爸问什么他交代什么,他把我和柯依伊在蓝色公寓未婚同居的事情全抖搂给老爷子了。

但老二也没有完全叛变,在领我爸去蓝色公寓逮我之前,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想喊我赶紧收拾收拾,别叫我爸捉奸在床啦。可是赶巧那天我手机关机,于是他给许宁打了电话,许宁正和刘萌萌在一起,俩人一溜小跑去给我和柯依伊报信。路上正撞见准备去上网的鲍哥和小马,那俩都是爱热闹不嫌事多的主,于是网也不上了,都跟着奔向蓝色公寓。

一帮子人叮叮当当砸门,把我和小伊吓一跳,听说是我爸来了,我俩又被吓了好几跳,连忙起床收拾房间。当时我还不知道老二已经交代了柯依伊也住在这里,还把小伊的衣服鞋帽化妆品通通翻出来,分给大家拿着……要说老二这家伙平时看着短手短腿的,走路还挺快,东西刚收拾好,人还没来得及撤,老二已经领着鬼子……不对,是领着我爸到楼底下了。于是大家只好抱着小伊的衣帽细软,匆忙躲进了这层楼的公用厕所。

我爸敲门,我开门看见我爸,还假惺惺地惊讶了一下,“爸,你怎么来了?”方处长倒真不客气,直接进门鞋都不换,环顾了一圈,“小伊呢?”

“小伊?她不住这儿。”我佯装淡定,“她怎么可能住这儿呢。”

我爸又四处仔细看了看,要说许宁他们手真快,屋子收拾得天衣无缝,我爸什么证据都没搜到,除了……除了他发现了纸篓里有好多话梅核,而我是从来不吃话梅的。

“最近爱吃话梅啦?”

“啊?嗯,随便吃吃……”

我爸点了点头,问道:“厕所在哪儿?”

“啊?”

方处长推开公用洗手间门的那一刻,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小伊、刘萌萌和鲍哥、许宁、小马,三男两女抱着一大堆衣服和瓶瓶罐罐挤在两三平方米的小房间里,所有人都僵直着身体,惊恐地瞪大眼睛,就像一群受了惊的兔子盯着我爸,“叔叔好……”我爸回头看看我,表情里竟然没有丝毫怒气,反倒是一脸得意的坏笑:“人都在啊,中午一起去吃个饭吧。”

中午,豪都,方处长请儿子和同学们吃饭。席上还是12个人,除了我爸、我和柯依伊,还有许宁、刘萌萌,鲍哥、徐徐,小马、老二、魏星,以及张倩、王佳,我们小圈子的全体成员。齐娜自从和小马分手之后,已经很自觉地退出了我们这个小圈子,我们有活动也不会喊她,大家即使在教学楼偶遇,除非撞个正着,否则能装作没看见,就装作没看见。

我和柯依伊原本都挺紧张,毕竟同居的事情被长辈撞破,怎么说都挺尴尬的。但我爸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倒是一直张罗着大家吃菜喝酒,喝着喝着,也就真的轻松下来。席间一派热情洋溢,我爸平时也没机会跟这么一整桌少男少女推杯换盏,再加上小伊左一声“叔叔”长、右一声“叔叔”短,哄得他眉开眼笑,嘴都咧到耳朵根上了,酒也越喝越多,跟每个小辈都干了两杯,还口口声声让大家照顾好“我们家方鹏、依伊”,话里话外已经把小伊当自家儿媳妇看了。许宁无比羡慕地说:“方鹏,你看叔叔对你和柯依伊真好,还专门来长沙看你们!”

“谁叫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呢。”我爸爸笑着摆了摆手,“方鹏,你跟柯依伊要好好处,不许欺负她知道吗?依伊,方鹏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好!”小伊高兴地拍手笑道,“方鹏前两天还欺负我呢!冲我发脾气呢!”

“咳,说这干吗,我不都向你认错了吗?”我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来,小伊,我们一起敬爸爸。”

“敬爸爸?”老二跳起来,“这就叫爸爸啦!”

“敬我爸,敬我爸!”我连忙改口,可是大家已经哄笑起来,把小伊臊得满脸通红。

吃完饭,我爸看了看表就要走,原来他是去重庆开会,把行程拆分成两截,特意到长沙来看看我们,下午就要赶飞机去重庆。离开之前,我爸把我单独喊到一边,要和我说两句。我以为他要批评我和小伊同居的事,可没想到并不是这样,“方鹏,你和柯依伊之前闹别扭了?”

“啊?没什么大事,就是拌拌嘴,现在都好了。”

“嗯……”我爸收住笑,很认真地对我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考虑好,如果你和柯依伊不合适,不要因为已经带她见过我们了,就一定要相处下去。如果要分,你们就分,我们不干涉。”

你打死我我也想不到,我爸会对我说这么一句。

58

寒假又到了,我和柯依伊都必须回家过年,一个多月没见。

但我们每天都通电话,她很想我,我也很想她。

59

大三下学期,我们对这所学校、对大学生活都已经熟透了。从开学的第一天,就像在看一部重播的电视剧,一切都是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人犯懒,提不起精神……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感受,柯依伊同学还是精神得像只兔子,她决定要考研了,每天捏着本词汇书,嘴里嘀嘀咕咕背着单词,时不时还会拎出一两个考考我。小伊背的单词每个都长于1.5厘米,我连四级还没过呢,拿这些词来考我,活生生就是欺负人。所以小伊在学习的时候,我经常会去找老二他们玩。

老二他们都不准备考研,据说在某天午饭时,老二也不知被哪个好学鬼上身,突然丢下勺子,对鲍哥说:“鲍哥,我们考研吧!”鲍哥打了个悠长的饱嗝,什么话都没说,于是俩人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埋头吃饭。胸无大志的我们,在这个可有可无的学期里一个比一个懒散。为了打发穷极无聊的时光,老二搞了一副麻将牌回来,教我们打起了长沙麻将,而刚刚学会打麻将的我们,突然间就像找到了人生目标,于是开始没日没夜不眠不休地打。长沙麻将最大的特点就是“易推倒”,起手有四张一样的可以直接和,起手有两个三张一样的可以直接和,起手缺一色可以直接和,起手没有二五八也可以直接和,我曾经连续五把刚刚把牌码好,就有人已经和了,而且就算不直接和,长沙麻将可以吃可以碰,加上我们这些新手就喜欢小屁和倒倒,所以一把牌经常打不了三两分钟就结束了。我们那时候没有麻将机,洗牌全靠手搓,在我的记忆里,在长沙打麻将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洗牌,而且因为宿舍区是不允许打麻将的,所以洗牌得小心翼翼,又慢又轻,非常折磨人。

虽然我们打得很小,和一个屁和只赢一块钱,但是因为频率高,周围观战的都喜欢“砸鸟”,也就是“买猪”,一天下来也有几十块输赢。到月底的时候,大伙都没钱,打麻将也就不打钱了,而是用各种惩罚代替,最常见的就是输一块钱脱一件衣服,如果脱光了,就做俯卧撑。大冬天的不穿衣服打麻将,输的人都冻得跟鬼一样,经常有人因此感冒发烧,但依然乐此不疲。一次,我领着柯依伊回我们寝室拿东西,推门正撞见鲍哥、老二、魏星和小马在打麻将,小马刚刚自摸了一个清一色,另外仨人都已经输光了,都脱得光溜溜、赤条条。这惨烈的一幕正被柯依伊撞见,她尖叫了一声就躲了出去,事后她对我说:“你们打麻将的瘾怎么那么大啊,洗完澡衣服不穿就出来打。”我心说,幸亏你没见到他们光屁股做俯卧撑,那一幕我看着都有阴影。

小伊并不介意我总不陪她上自习,和大多数相恋超过一年的情侣一样,我和柯依伊也进入了感情的平稳期,对对方刻意的迎合越来越少,我们都想在这份感情之下,让自己稍微轻松一些。具体的表现是:我会花更多时间和兄弟们在一起,而不总是陪着她;而小伊呢,则开始在我面前做她曾经非常避讳我的事情,比如……放屁。当然,这也是被我逼的,我非常喜欢夹着一个屁冲到小伊面前,拿手比画出手枪的姿势,大喊一声“不许动”,然后“嘣”!小伊每次都会捂着鼻子打我,非常可爱。但是这学期住进蓝色公寓的第一天,我们正在收拾床铺的时候,小伊突然把手里的床单一扔,大喊一声“不许动”,转过身用手比画出手枪的姿势对着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轻飘飘的一声“扑”!我笑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给电视台组织观众的事情,我也退居二线了。说来话长,一天,我去学校旁边的浴室洗澡,给我递毛巾的服务员我怎么看怎么眼熟,想了半天,竟然是当年我当志愿者接的那个岳阳“小民工”吴延年。我问他怎么过来当起服务员来了。他说自己家里条件不好,这年的学费还欠着学校的没交,所以就出来打打工,想办法补贴一点儿。我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而且我俩之间也算有缘分,想了想,索性就让他接手了我组织观众的活儿,每一期,他负责张罗人,然后把钱收齐了交给我,我扣掉车钱之后,每期分给他200块,一个月下来,他至少也能收入个千八百,当然,我赚得更多。但这每个月千八百的收入极大地改善了吴延年的生活水平,我渐渐地也会在学校门口的餐馆遇见他吃四五块钱的套餐了。一次,我去他寝室找他,发现他的座位旁边放了一台饮水机。我很奇怪,哪有人把饮水机孤零零放在座位旁边,既不靠墙也不靠边,像个路障一样杵着。他的室友说,这是吴延年自己买的,他就要放在自己的座位旁边,仅供他自己学习的时候喝水用,其他人谁也不许碰,谁要是喝了他的水,他真能跟人家拼命……哦,对了,他的学费还是没有交。

60

就在我以为这半年就要这么平淡无聊地过下去的时候,老天爷给我们整了点儿波澜出来,而且这波澜实在太大了——那一年,闹SARS,中文名叫“非典型性肺炎”,传染的,要命的。

“非典”就像在一夜之间降临,我们这些昨天还活得都有些腻味的年轻人,突然真的嗅到了一丝死亡的味道。香港,广州,北京……每天网站上都在更新死亡人数,SARS就像一支来自外星球的军队空降在地球上,攻城略地,势如破竹。而我们虽然暂时没有被战火沾染,但并不知道这场战争能不能打得赢,说不定哪一天,长沙也会成为疫区,我也会倒在高烧和咳嗽声下,艰难呼吸,被自己肺里的水淹死,如果是这样,我的骨灰盒上会写着:1981—2003,非典病患,抢救无效,英年早逝,死得不值。

各大高校都采取了一些应急措施,但疏紧不同,我们听到最离谱的是某医学院校,但凡有人在校区里咳嗽,就会钻出两个穿白大褂的保安,给那个疑似非典患者的脑袋上套个袋子,然后隔离起来进一步检查。这听上去很像港台警匪片里绑架的套路,所以我一直怀疑它的真实性,但那个时候……好吧,即使现在,流言的可信度也和新闻不相伯仲,但是流言的趣味性高出很多,大伙儿都比较愿意传播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