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曾在深夜痛哭,想和你聊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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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那什么,爱过(1)

1

我牵着小伊回到“红唇”网吧,这帮孙子正忙着炸坦克,吵吵嚷嚷完全没有发现我们俩就站在他们身后。一局打完,魏星、许宁这边的坦克被老二、鲍哥和小马炸得万劫不复,魏星用地道的长沙话大骂了一句:“娘里的咧!”回头冲老板喊道:“老板,拿瓶可乐!”接着,用鼠标点开继续游戏的按钮,“再来!”……五秒钟之后,他再次扭过头来,双目圆睁瞪着我,以及被我搂在怀里笑而不语的小伊,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方鹏!你这也太快了吧?”兄弟们闻声纷纷回头,呛水的呛水,噎槟榔的噎槟榔,缓过来就是一片“我靠”之声……

“文明点儿都!”我示意大家安静,“来,喊嫂子。”

“滚!”鲍哥腾地站了起来,“方鹏,现在你是我们的妹夫了!”

“对!”许宁跟着站了起来,“妹夫,Howdoyoudo!‘豪都’Youdo啊!”

“对对对,‘豪都’Youdo!‘豪都’Youdo!……”他奶奶的,一帮馋鬼。

2

关于谈恋爱这件事,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们,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我们只能自学成才。尤其是我,自小接受我爸方处长的严厉管教,能接触到有关恋爱的书籍以及影视剧不仅数量有限,而且异常幼稚和做作。以至于中学时代,我对恋爱生活最浪漫的幻想,就是和我暗恋的对象在公园的小树林里追逐,姑娘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丫不断地变换路径,时而急刹时而折返,我就这么傻X地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地追,竟然一直都没有撞在树上。回忆我这段懵懂的岁月,实在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可当年我叼着圆珠笔幻想着这幅画面,觉得真他娘的浪漫死了。

上了大学,谈了恋爱,和陈陈的那段恋情,让我逐渐了解有女朋友以后,生活会发生哪些真实的变化。可我并不确定这些变化是否具有普遍性,小伊和陈陈似乎是挺不一样的两个女孩,比如小伊在夏天穿的裙子,通常比陈陈的短一半,所以我并不太确定那些我曾经用来讨好陈陈的小花招,是不是可以让柯依伊同学觉得欢喜,如果不能,我还可以做些什么?……这对于20岁的我来说,可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以至于我思考了一夜,竟然失眠了。

第二天7点,我肿着俩大眼泡去做早操,脑子里还在纠结着ABC三个计划,结果出门迎面就看到柯依伊同学正站在晨光中向我微笑,就是《东京爱情故事》里赤名莉香对着永尾完治的那种微笑:“方鹏!”

我浑身一个激灵,感觉被巫师施了魔法,原地满血复活。我把双手插进裤兜,相当潇洒地走到小伊面前,“哎哟,这位姑娘很眼熟啊!”

“呀,你怎么都睡肿了?”

“肿了?”

“眼泡!”小伊很得意地笑着,“哎哟喂,再激动也别不睡觉啊。”

“都是让思念憋的。”

“还说呢,昨晚回去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我等得都睡着了。”

“这个……”

“哎,你做操吗?”

“做!”

“那走吧!”小伊把我的胳膊一挽,往操场去了。

我俩挽在一起在操场上晃了一圈,等于向社会各界宣告我俩已经正式勾搭在一起了。我听见操场上一片心碎落的声音,尤其是跳跃运动的时候,噼里啪啦地满地都是。

3

做完操,我冲出去买了四张肉饼,我两张,她两张。我们一边啃着肉饼一边往一教走,到她教室门口,我刚准备进,她转身停住了,“喂,这是我教室!你要陪我上课?”

“嗯!”我点点头。

“不要啦……”小伊同学伸手把我往外推,“你去上你的课啦,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好吧,一起吃饭,一起自习,和小伊在一起之后,我又回到了近似和陈陈谈恋爱时的日子。几乎和一年前一模一样,我还是会睡到没谱的时间才起床,那时候小伊已经上了一两节课了。她也一样会占两个座位,我要是不去上网,就会去她的班上陪她上课。中午我们会一起吃饭,有的时候还会喊上许宁、刘萌萌他们一起。我还是每天傍晚去操场踢球,小伊也开始在我踢球的时候,一直坐在操场边上陪我,只是她来的时候不会带着单词书,她只是乖乖地坐在那里看我踢,不管我那天踢得多好或者多臭,除非我进球了,她会跳起来鼓掌,大多数时候,她就那么乖乖地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那么一直注视着我。刚开始的时候,我会努力表现,想在她面前做出很牛X的样子,但结果常常是事与愿违,越踢越急,时不时还摔个屁墩儿或者狗吃屎。每到这时候,小伊就会很紧张地站起来,走到边线附近,看我有没有怎样。我承认我喜欢她这么关心我,但我不能总用狗吃屎来讨人心疼,所以我努力刻意地不去想她,安心踢球。半个月以后,我终于可以做到踢球的时候,小伊在与不在一个样了。

现在想来,这真是让人沮丧。我和小伊的绝大多数回忆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没有私奔,没有殉情,没有爱到山崩地裂,没有爱得鬼哭狼嚎,我们就是在一起吃饭、自习、看电影、逛商场,在校园里游荡、在拥抱时放空……这些事情在这之前,我几乎都和陈陈一起做过,在这之后,我也和之后的女朋友做过,似乎爱情就该是得到之前的相互吸引和你争我夺,或者失去之后的无尽思念和悔不当初。而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一个一个循环往复简简单单的日子而已,彼此习惯,彼此无视,直到有危机产生,或者分道扬镳,才会意识到我和你之间,原来如此欣赏和在意。

是的,当我现在说我爱你,小伊,是因为我陷入无尽的忏悔之中无法自拔。

是我发现,原来你曾对我那么好,而当时我却毫无意识,轻易地把你丢了。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我们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誓言,你都当了真,而我,没有。

4

三天后,我在第一师范对面一家叫“人民公社大食堂”的饭店摆了一桌,花了大几百块,不是“豪都”不好,但毕竟那里是我和陈陈摆“喜宴”的陈年旧地,不适合一对新人。出席方鹏、柯依伊牵手成功宴的有:许宁、刘萌萌夫妇,鲍哥、徐徐夫妇,小马、齐娜夫妇,以及魏星和老二,王佳和张倩。参加这场饭局的名单完全可以验证我之前关于“大二是恋爱频发期”的观点,你看我们这帮人已经基本完成了从一堆一堆到一对一对的进化,而且老二、王佳还在暧昧着,真正光杆的只有魏星和张倩。这俩人彼此不来电、互相瞧不上,于是把满腔荷尔蒙化作食欲,尤其是魏星,都快扑到盘子上了。还不到半个小时,一桌鸡鱼肉蛋虾就只剩下盘碗碟盆勺,再舔舔就能接着用了,我不得不招呼服务员把所有菜按原样再来一份。

小伊拦着我,“啊?不用再来一份吧,吃得完吗?”

“够吃就不错了,”我指着魏星,“你问他吃早饭了没?”

“没。”魏星咧着嘴笑得特别开心,“别瞪我,他们都没吃早饭!鲍哥昨晚都没吃!”

“扯呢!”鲍哥正在擦嘴,把餐巾纸揉成一团就丢了过去!

“没吃你吃啊,还有红辣椒青辣椒洋葱蒜苗……”小伊指着盘子里星星点点的配菜。

“等下一轮,等下一轮……”魏星举起啤酒,“啧啧,多好的媳妇啊,还没过门呢就这么顾家……来来来,祝福方鹏、小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早生贵子啊!”

“早生贵子,早生贵子!”一桌人纷纷应和。

我搂着小伊站起来,和兄弟们一一碰杯,一饮而尽,然后偷偷在她的腰上捏了一下。小伊回头笑盈盈地看着我,脸都红透了,伸手也在我腰上来了这么一下。我一丁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被嘴里的啤酒呛得半天喘不上气来。

柯依伊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两个字概括,就是“大气”。毕竟是皇城根儿下长大的姑娘,大眼睛,大高个儿,大瓜子脸,一副格格相,爱起人来轰轰烈烈,撒起娇来也不藏着掖着,经常走着走着吧唧就亲我一口,然后该干吗干吗,若无其事。此外,她心善、顾家、温柔、爱笑,但口无遮拦,还有点儿小自恋,时不时对着镜子赞美自己给我听:“哎哟,我这俩大长腿哎。”小伊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宽无脑,对一切人情世故都琢磨不明白,在入学的一年多里,柯依伊同学干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她们班上的一对情侣已经分手并各有新欢,而小伊却抱着一颗赤子之心,作死地撺掇人家复合,结果自然是两面没落好。小伊是这么跟我解释的:“他们从大一就在一起,是多好的一对啊,他俩分手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当然,缺心眼儿也有缺心眼儿的好处,我很快就发现,作为柯依伊的男朋友,我讲什么,她就信什么,我曾经跟她说,青岛的海滩上到处都是刺豚,她竟然信了,还写信给她在青岛念书的高中同学,提醒人家不要光脚去踏浪……

我们男生把柯依伊这类女孩统称为“白纸”,白纸的含义之一是单纯、没心机;含义之二是脑组织简单,部分脑神经缺失。在金融学院非官方排行榜中,柯依伊名列2000级“白纸”排行榜首位。

我的女朋友是金融学院头号“白纸”,对于这事吧,我感到非常骄傲!

5

在我和柯依伊的蜜月时期,我的兄弟们是这么过的——

完美先生许宁,三天两头约刘萌萌去市区吃饭,从麦当劳的鸡翅吃到塔克堡的牛排,吃完回来就到BBS上发一篇辞藻华丽的抒情文章,发完了就喊刘萌萌上网去看。据说刘萌萌每次看完了都会热泪盈眶,对许宁的爱意与日俱增,恨不得“把每天当作是末日来相爱”,小姑娘整天处于一种可以随时殉情去了的精神状态。兄弟们对许宁这“扇一巴掌补一枪”的爱情攻势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东北小伙儿鲍哥,他和徐徐虽然早就出了蜜月,但依然如胶似漆,他们交流感情的方式除了身体上的“让我取暖”以外,就是互相赠送小礼物。鲍哥几乎每天都要去学校门口那个叫“花季雨季”的礼品店消费,什么耳环、吊坠就不说了,他还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小玩意儿,比如一只身穿袈裟、双手合十、远看和唐僧一模一样的唐老鸭,只要稍有震动,唐老鸭的脖子就会前后摆动,如果插两节5号电池,底座还会有一排小灯闪烁,并且发出《茉莉花》的音乐。

足球小将小马,给他青梅竹马的发妻齐娜买了一条小博美狗,买回来的时候金黄金黄的,后来越养越白,再后来越养越灰。虽然小家伙不断挑战我们的审美底限,但齐娜仍然对它爱不释手,给小狗吃的用的都不低于她对马海波的饲养标准。小博美的名字叫“小乖”,其实淫荡得要死,前街一带的母狗没少被它糟蹋,小马为小乖的事经常低三下四地去跟其他狗主人道歉。后来小乖睡觉的时候,被小马不小心踩断了一条腿,光看病就花了好几百块。当然,小马因为被小乖狠狠咬了一口,打狂犬疫苗什么的,也没少花钱。

花花公子魏星,一个礼拜交了两个女友,一个本校的,一个外校的。这两个女人都深爱着魏星,而爱的表现形式都是想和魏星一起共进晚餐。所以魏星常常先陪着本校的女友在学校门前的小饭馆吃一顿,再以各种理由脱身,打车赶到另一个学校,再陪那位女友吃一顿。约会的餐饮水平从来都是高标准严要求的,丫穷得连牛仔裤都卖了。

这就是我们的恋爱生活,虽然形式略有不同,但统一的精神层面档次不高,经济层面开销不小。谈恋爱绝对是一件烧钱的事,在2001年的最后一个月里,我们几个男生都陷入了经济危机,连“千年单身”的老二,都被我们借钱借到捉襟见肘。兄弟们除了约会时的打肿脸充胖子以外,个人的生活水平每况愈下,每餐基本除了炒粉就是炒饭,最艰难的日子里,甚至买炒饭都要跟老板强调“不加蛋”,以省下一块钱,留在下一顿,万一老板不小心顺手打了个蛋,咱都能跟他急。

兜比脸还干净的时候,我们会用各种借口不去约会。有一天晚饭时间,121寝室里除了我和老二,竟然连鲍哥、魏星都在。“都没钱了?”老二问,我们仨彼此望了望,都苦笑着点点头。“你们还有多少?”老二又问。我们仨摸索了一阵,凑在一起,一共摸出了七块钱。老二皱了皱眉,“我卡里还有100块,你们都不约会,应该够我们这几天吃饭了。走,取钱吃饭去。”

“等等,”我拦住了老二,“你那100块能多晚取就多晚取吧,取出来很快就没了。”

“不取钱吃什么啊?”

“我还有上次青岛啤酒在音协搞活动送来的一叠海报,我一张都没发,都是铜版纸。”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一茬儿来,“去废品收购站应该能卖一些钱,加上我们这七块钱,也该够吃一两顿吧?”

6

那叠海报真够沉的,保守估计得有二三十斤,我们四个男人一人拎一个角,向望麓桥方向的废品收购站走去,出门就撞见了话剧团的老团长柳哥。

“又有活动啊?”柳哥看了一眼我们拎着的海报。

“呃……是,是啊。”我尴尬地应道,脚下加快了步子。

“别急走,我有事找你。”柳哥说。

“嗯?什么事?”

“你先把海报放下。”

“哦,对。”

放下海报,我跟着老团长走到旁边,“柳哥,怎么了?”

“我现在在湖南卫视实习,你知道吗?”

“知道啊,大导演嘛!”我心想,这我能不知道吗,老团长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据说上大一的时候搞乐队,因此和电视台的人混熟了,后来就一直在那个节目组实习,说白了,就是个跑腿的,在录节目的时候站在摄像机后面领着观众鼓掌,自己还觉得多牛似的。

“导演谈不上,”柳哥假惺惺地谦虚了一下,“不过我现在是实习编导了!”

“实习编导?这么牛!”我更假惺惺地捧了一句,心想你现在才是实习编导,那以前是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