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曾在深夜痛哭,想和你聊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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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前度青春(9)

连续没日没夜地复习,我的神经绷得像只兔子,没几天就开始产生幻觉,闭上眼睛就胡乱做梦,一会儿回到了高中时代,一会儿感觉自己是学习课代表,这些梦毫无例外都以梦见考试现场为终点,醒来一身冷汗。我向老二倾诉了我的烦恼,他对我说,做梦梦见自己在考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醒来发现自己真的在考试。老二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班的罗俊琪并不在场,因为鲍哥告诉他考“思想道德修养”这科哪怕写歌词都能过,于是他在这门考试的前一夜和女朋友到碟屋战斗了一通宵。结果第二天他连歌词都没写出来,一睁眼离交卷也就五六分钟了。他为了方便打小抄千辛万苦抢来的拐角座位,让所有人都没发现他在考场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浑浑噩噩地考完最后一门,我整个人都垮了,悠悠地走回寝室,关上门倒头就睡。在去火车站赶回家的火车以前,我断断续续睡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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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老妈已经适应了没有我的生活,我一放假反而打乱了他们的生活规律。吕主任每天中午都早早回家做饭,方处长每天中午也按时回家吃饭了,这曾经很熟悉的生活却让我们都有些不适应。老妈把每餐饭搞得花样繁多,我和老爸正襟危坐,面前碗碟盘勺和小酒杯一样不少;我搜肠刮肚找些能说的学校里的故事,他们也孜孜不倦地教育我如何做人,一顿饭吃下来,常常精疲力尽。情况的改善是在半个月之后,方处长在我的假期里第一次出去应酬,随后频频出去应酬;每天我都会在家里打电话问他这餐饭回不回来吃,然后再打电话给老妈。我们终于找回了上大学前“家”的感觉。

可是很快,我爸我妈找回了更多的感觉。他们开始每天早晨六七点喊我起床吃早饭;开始每天检查我的暑假作业做了多少;开始叮嘱我每次出门一定要在晚上9点半以前回来;开始不给我零用钱;开始接到找我的电话时,问电话那头的女生“你是谁呀?你找方鹏有什么事啊?”……在他们的帮助下,我每天都能回忆起一些高中时的伤心事。

好在假期结束前的一两周,家里又弥漫起了离别前的伤感气氛,老爸老妈对我的要求也松懈下来。我背起塞满了各类真空包装肉制品的行囊,走进了大学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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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沙回家,再从家回长沙,坐在拥挤的车厢里,既没有感觉离家越来越远,也没有感觉离学校越来越近。我知道我在路上,但其实我压根儿没有动,我只是被车子带着走,它说那是哪里,那就是哪里。

到学校的时候老二他们已经到了,正挤在寝室里打“跑得快”。三把一局,输最多的人跑出去买两块钱的香蕉,再回来接着打。一局一清,反正出大门就有水果摊,这叫“吃鲜的”。我的写字台上堆着半桌子香蕉和半桌子香蕉皮,那几个人显然已经吃不动了,却还在不停地赌。

“你们就不能买点儿别的?”我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出来看他们打牌。

“香蕉好,壮阳通大便!”老二回过头冲我乐。

“扑……”我笑得喷了出来,“傻……逼……”

这真是我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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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学小学甚至幼儿园的时候,每升一年级全班就会换一次教室,尤其是高中的时候,高一在一楼,高二在二楼,高三在三楼。我从进高一就巴望着早点儿到三楼去,可以俯视全校所有学生,做一只老鸟。

大学里就不搞换教室那一套,除了发了几本没见过的课本,多了几个不认识的老师,其他一切都和大一一模一样。这让我在假期里萌生的一点点改邪归正好好学习的念头迅速萎缩,我和老二他们习惯性地回到了大一快结束时那样的生活,上网、睡觉、游荡,上网、睡觉、游荡……当然,有一点改变得非常明显,从现在开始,学校里终于有了一拨比我们小的孩子。

作为“小红帽志愿者协会”的会员,我和老二都被组织去迎新,也就是帮新生领被褥,然后带着他们去自己的宿舍。鲍哥虽然不是会员,但死活也要去,我们不得不给他找了顶小红帽戴着,混入我们的队伍。出发前鲍哥照了半天镜子,转头问我们:“这么看我慈祥不?”我告诉他:“怎么看那顶小红帽的主人都在你肚子里面。”

校门口搭了两顶硕大的凉棚,所有志愿者都挤在凉棚下等待新生们的到达。差不多每半小时就有一班从火车站开来的校车,拉着新一拨被咱们学校骗到学费的小孩和家长们到达。这时候,所有小红帽就会像摩的司机一样围上去,把那些家长和孩子们分别领走。老二那天穿得特正式,我问他为什么要在这么热的天选择装X,他回答我:“你怎知这不是第一次见父母呢?”啧啧,人家真是高屋建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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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没想到小红帽们之间的竞争会如此激烈,我刚瞄见一漂亮姑娘想往前挪挪,就被挤出二里多地去;再想往里扎,姑娘的行李都在别人手里了。我傻不棱登地站在人群外面发了会儿呆,就被一个民工模样的中年男子扯住,“小伙子,报到往哪儿走?”我抬眼一看,老民工边上还站一小民工呢,俩人背的背扛的扛,浑身都挂着行李,从车上下来都走这么远了,愣是没有一个小红帽帮他们一把,这帮孙子真做得出!

“哦,我带您去吧。”我伸手就要帮他们拎行李,老民工连忙伸手挡我,“不用不用。”

“没事的,我是小红帽!”

“啥?”

“哦……我是志愿者,志愿者!”我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傻X,什么叫我是小红帽啊?我怎么不说我是白雪公主呢?

抢过小民工的一个编织袋,我们向体育馆走去,那是新生报到的地方。小民工叫吴延年,来自湖南岳阳,虽然是湖南人,却也是第一次到省城来,别看他话不多说,其实心里一定高兴死了,从他那两只已经睁到百分之一百二的眼睛就能看得出,他恨不得把整个学校都吞到肚子里去。

“我刚到长沙的第一天正好下雨。”作为师兄,我开始把头一年的破事儿拿出来跟他说,从各协会的兴趣活动到前后街的吃食都说了个遍。老民工一直在应和着赔笑,我怀疑他压根儿没听懂我说的是什么,笑得完全不在点儿上。小民工从头到尾没笑过一次,但问了我几个非常有深度的细节问题,比如我告诉他“如果考试不及格,没有补考只有重修”的时候,他问我“考多少名能拿奖学金”,这个问题真的让我头大。

到了体育馆,那里人声鼎沸,上百张课桌首尾相连从大门口排到篮球场再到排球场再到羽毛球场。学校为了方便新生报到,把所有需要办理的手续都集中到体育馆里,号称“一条龙服务”。校领导把这作为一项改革成果,还喊来了校电视台的记者拍摄报道。只是这条龙实在是条巨龙,蜿蜒盘旋都快赶上万里长城了。去年是我老爸帮我处理完所有手续问题的,我压根儿没插手。所以这会儿站在体育馆里,我不仅没有轻车熟路的感觉,反而被这里的气势骇倒,特想拉张椅子坐下来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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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半小时以后,我半脸灰半脸汗地从体育馆出来,算是帮吴延年同学办完了新生报到的所有手续,把他领到他的寝室,后面的事情我就管不着了,看着他俩都是挺能干活的样子,肯定比我这四体不勤的强。离开之前我留意了一下学校发的席子,果然还是不能对上学校床铺的尺寸,原来这一年他们也没进步多少。

回到小红帽的据点,鲍哥正抱着电风扇猛吹。“感觉怎样?”“别提了,累得跟傻X似的。”

不一会儿,老二也回来了,我们问他:“女方父母对你满意吗?”

“我那也是个男的,谢谢。”老二把鲍哥扒拉到一边,自己扑到电风扇上,“靠,累残了都快。”

新学期就在我们的气喘吁吁中正式开始了。当时谁也没有意识到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我会和小伊搞在一起,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当然,咱们这帮人里在同期告别单身的还有其他若干人,大学二年级,那是相当春光灿烂。这件事还得从许宁说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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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们几个做苦力的不同,许宁作为师兄师姐里比较先进的一部分,被学院任命为金融2001-3班的新生班主任,其实就是这个班四五十号人在军训期间的老大。

新官上任三把火,许班主任的第一把火是组织了一次新生老生座谈会,他邀请的老生代表就是我们一干人等,连传奇人物魏星同学都在受邀之列。我很是怀疑许宁是不是疯了,这拨人两个学期挂的科加一起都快超过30门了,都能跟小朋友们说点儿什么啊?许宁告诉我,他只是希望我们能让同学们了解到真实的大学是什么样子,他不想请一些特装X的人过来说一些很虚伪的话,那样会让小朋友们多走很多弯路。小马问许宁:“你怎么就知道我们能让他们了解真实的大学呢?”魏星接茬儿:“我们至少能代表学校里的阴暗面。”大伙儿立即按住丫,“别别别,那是你!只是你!”

第二天,他们的军训课结束之后,许宁把我们介绍给了他的学生们。学生们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一个会计学院的学长来参加金融学院的班会,于是许宁这么介绍魏星:“魏星学长是……是个传奇人物。具体怎么传奇,以后你们一定会听说的。”反正蒙得了一时是一时,这些孩子们现在还不知道魏星在操场上追师姐被拒绝和骂完网友还管人家借钱的故事。一听说“传奇人物”这么大来头儿,学生们看魏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要多崇敬有多崇敬,还有人带头儿鼓掌请魏星学长先发言。于是魏星理了理领子站起身来,轻轻咳嗽了一下,走到讲台后面,挥挥手示意掌声可以暂停一下了,“我想先和大家谈一谈学习……”

我身边好几个声音同时轻微却坚决地冒了出来:“傻X!”

轮到我的时候,我把之前对吴延年说的话几乎原样重复了一遍:“我刚到长沙的第一天,天上下着毛毛雨……”在这个时候柯依伊找自习室正好从门口经过看到我,就站在外面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一会儿。在我和小伊好上以后,她总是这么描述我当时的样子:“方鹏在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崇敬的注视下,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用磁性的嗓音娓娓道来:‘我来的那天淫雨霏霏……’那副德行,一看就知道在想着勾引学妹呢!”一语道破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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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宁那天的座谈会非常成功,尤其是在哥儿几个说嗨了,互相揭短揭到快打起来了以后,其热闹程度绝对不亚于一场综艺节目。许宁起先对我们的状态非常满意,后来魏星领着全班新生喊口号:“你们看着他,跟我一起念:傻……X……”一个班的菜鸟们齐刷刷地跟着:“傻……X……”许宁这才看不下去,终止了这场新潮的班会,还说了些“要批判地看问题”之类的混话。

从教学楼出来,我们去了后街的麻辣烫摊。

“哥儿几个今天辛苦啦,字字珠玑,刀刀见血!”许宁举着杯子敬酒。

“我有个问题,”老二伸手把他拦住,“什么叫批判地看问题啊?真拿我们做反面典型呢!”

“是啊!”小马推了许宁脑袋一下,他对自己非法同居的事迹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非常气愤。

“别动,酒洒了。”许宁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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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上全是军训的新生,一个个晒得黑不溜秋,排成方阵起伏有致地走来走去,远看就像农民伯伯晒的一屉一屉土豆。球是没法踢了,生活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无所事事的我们就像村里的懒汉,晃悠到操场边,找个树荫坐着给新入学的师妹们的外貌打分。因为是新生班主任,许宁拿到了一份金融学院2001届全体女生的名单(当然也有男生名单,但那不重要),内容详尽到包括该姑娘来自哪个城市、住在哪个寝室以及寝室的电话号码,这东西简直是和《葵花宝典》一样好使的工具书。我们拿着名单让许宁逐一指认,有些他不认识的我们就直接跳过,军训一个多礼拜还没让许宁记住名字的女生,基本上可以划到男生的队伍里去了。

打分的过程非常有趣,大家眼光刁钻,评语毒辣,估计“超级女声”的评委们当时就是躲在角落里偷听了我们的对话获得的灵感。我们虽然只有六个人,可是同志们观察的角度和眼光完全不一样,有看眼睛的,有看腿的,有看胸和屁股的。我和鲍哥就曾经因为一个身材干瘪但面似刘亦菲的姑娘争得死去活来,我说:“这怎么也得80分吧!”鲍哥轻蔑地呸我一下,魏星是鲍哥的忠实拥护者,他热衷于重复鲍哥说过的每一句脏话,说完还咂咂嘴并加以夸张的笑声。老二和许宁也会笑,只有小马长时间只晒太阳不表态。终于有一天,丫实在看不下去我们的轻浮,悠长地叹了口气:“真正的美女,一要看脚踝,二要看手指……”叹完又继续歪过头去闭着眼睛晒太阳。我们顿时自惭形秽起来,高人呀……

小伊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我背后冒出来的,穿着一条白底带红桃心的小碎花连衣裙,打着把淡粉色的太阳伞,看过去连她鼻尖上的汗都是暖暖的颜色。她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扭头几乎和她脸对脸撞上,毫无心理准备和这么一张美丽的脸狭路相逢,我愣在那里足足半分钟,盯着小伊没说出话来。

“你怎么这表情啊?”小伊笑了。

“哦。”我回过神来,“我什么表情啊?”

“反正就是傻了吧唧的,”小伊笑得嘴都快咧到腮帮子上了,“哎,开学都一个多礼拜了,你们也不找我们。”

“忙呀,太忙了。”我连忙给自己解围。

“忙什么呢?看你们几个不都挺闲的吗?”

“瞎说,你看这一操场的学生不得我们遛啊!”

“去你的,又不是遛小狗。”小伊笑点真低,“对了,我刚才去办公楼碰到唐书记了,他让你们金融话剧团准备一下,军训结束就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