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墨青染和喜鹊坐在马车里,墨青云骑马随护车旁,墨青云的小厮童喜、家仆阿魁与驾车的阿梧并坐车外,一行人像往常一样到魏先生家所在的街口就停车下马,没办法,魏先生家的巷子太窄,只容人行。
谁知,兄妹二人刚进小巷,就听到从魏先生家那边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吵嚷声,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墨青染遂让下人们先候着,她跟墨青云先去看一看,听这阵仗怕不是好事,魏先生毕竟是她的老师,她不想先生在自家下人跟前扫了面子。
兄妹二人疑惑着走到魏家,只见大门敞开,门口围着许多看热闹的街坊,墨青云护着墨青染好不容易挤进去,就见魏先生站在院子里脸色铁青,那名叫小芬的丫鬟伸着双臂将魏先生挡在身后,与三个家丁模样的人呈对峙之势。
一名满头珠翠,又矮又胖的中年妇人,指着院中担架上一脸猥琐,嗷嗷直叫的年轻男子,冲魏先生大喊大嚷:“杀人了,杀人了,大家都来看看我儿子被这贱蹄子害成什么样了,大夫说他被打瘫了,以后就是个废人了。”
妇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哽咽,不住地用帕子拭着眼角,唱作俱佳。
小芬骂道:“臭婆娘,睁眼说瞎话,我下手留了分寸的,你儿子绝不可能瘫了。”小芬心里快急死了,不知这事如何了结,她们是外来户,身份上就矮了一截,是以街坊们明知这个蔡婆子是个什么性子却没有出口帮她们说话的,何况,她打人本就属实,这事根本说不清楚,只会越描越黑。
妇人只当没听见这话,干嚎了几嗓子,又拔高声调,指着魏先生:“我不管,既然我儿子被你害了,你就得负责他下半辈子。这梅花镇谁不知道你是在家乡做了没脸的事才跑到我们这定居,我们老蔡家肯要你就不错了。”言罢,又扑在儿子身上要死要活。
魏先生双手紧握成拳,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长这么大,她还没被人这般羞辱过,在梅花镇落脚两年了,她深知这世道是男人的天下,自己一个女子立户独居怕是不易,故而深居简出,与人为善,没想到,她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却不放过她。
这妇人夫家姓蔡,是下坊街有名的泼妇,家中开着一家卤肉铺,虽她为人不咋滴,但家里做卤肉的手艺真心不错,四邻八方都爱上她家买卤菜,这些年做下来,攒了不少家底。
蔡夫人生了两个儿子,老大为人本分和父亲一起经营铺子,小儿子却遗传了蔡夫人的无赖性子,斗鸡走狗,调戏妇女,因蔡家算是下坊街的富户,众人都敢怒不敢言,谁不知道,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魏先生怕惹麻烦每次都避着蔡家人走,就这样小心翼翼,还是被蔡老二这泼皮给盯上了。说来也巧,魏先生早上去买画纸,在巷子里遇上了一身酒气不知打哪回来的蔡老二,蔡老二见到清秀佳人,酒醒了大半,就要上去动手动脚。
魏先生的丫鬟小芬会些拳脚功夫,见有人对姑娘无礼,就把蔡老二揍了一顿,哪知对方这么不要脸,下午居然上门大闹,倒打一耙。
蔡夫人有着自己的小九九,老大的儿子都快能打酱油了,这小儿子却因名声太臭,没人愿意嫁给他。她早就听说过魏先生,很是瞧不上魏先生的做派,要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背井离乡来梅花镇当什么女户,没曾想,小儿子却在她手里吃了亏,还闹着要娶她。
蔡夫人本就偏疼小儿子,心里就有了松动,又想魏先生一个外来的破落户,让儿子娶了她不是既不用给聘礼,又白捡一个儿媳妇,她再不用为小儿子的终身大事烦恼了。蔡夫人越想越可行,合计了一会,想出一条毒计,索性把魏先生的名声搞坏了,让她不嫁也得嫁,这才有了今天这出闹剧。
蔡夫人趴在儿子身上,偷偷抬头望着院里院外看热闹的街坊,得意地笑了一下。
听了一会,墨青染拽着墨青云悄悄退出人群,与喜鹊他们汇合,并让喜鹊混进去跟魏家灶房的杜婆子打听下具体情形,尤其打听下那泼妇的背景。
喜鹊问清来龙去脉,赶紧出来告知二少爷和四姑娘。
墨青云气得小脸通红:“那老虔婆太可恶了,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墨青云如今跟着吴师傅学武,养了一副侠义脾气,也学了不少市井粗言。
墨青染白了他一眼:“二哥,要是被娘听见,又要骂人了。”
墨青云捂嘴干笑,要是教坏了妹妹,老娘还不剥了他的皮。
“妹妹,那现在怎么办?”这几年,遇上难事总有墨青染帮他出谋划策,他心里早把小妹当成智多星,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对妹妹言听计从有何不妥。
墨青染心中早有了主意,附耳对墨青云如此这般交待一番。
墨青云眼睛睁得贼亮,坏笑道:“这计策好。”遂唤来童喜他们吩咐下去。
墨青染等了一会,就见阿魁带着妙手堂的方大夫来了。墨家人生病多是去请这位方大夫,墨青染对他多少有些了解,此人不仅医术了得而且有一颗仁心。
医者能医人也能害人,多少宅门里的腌臜事都少不了心怀叵测的大夫身影。前身莫家的内宅虽然清净,但祖父从不避讳她知道这些糟心事,就是怕她日后出嫁会吃亏。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家里正要为她议亲,祖父突然病倒,议亲之事就耽搁下来,祖父只拖了几个月就去了,她坚持守孝三年,不料还未等出孝,莫家就蒙了大难。
墨青染收回飘远的思绪,向方大夫讲明事情始末,请他到时配合着演一出戏。
方大夫也对蔡家母子毁人清誉的下流行径感到不齿,点头应下。
“让一让,让一让。”阿魁吆喝着开路。
墨青染轻松地穿过人群来到院中,故作懵懂地问魏先生:“先生,出了何事?”
魏先生尚未开口,蔡夫人立刻站起身,一看是个八九岁的女娃娃,放下心来,不屑道:“小丫头,莫要多管闲事,这魏先生快是我儿媳妇了,你还是不要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
魏先生被蔡夫人的无耻惊着了,羞得满脸通红,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四姑娘,你莫听这妇人胡说。”
墨青染跟魏先生学画已一月有余,多少了解自家先生的性子,也猜测过魏先生应是大户出身。是以,自家先生虽比一般闺阁女子刚强,不至于听了些败坏话就要寻短见,但由于自小受的良好教养,被人当面羞辱,却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算是应了那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看看人家蔡夫人脸不红气不喘,当着众人面就大言不惭地说魏先生是自个未过门的儿媳妇,真真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魏先生倒还替蔡夫人脸红,这武力值被人家甩了两条街都不止。
墨青染双手环于胸前,晃晃小脑袋,所以上天派我来拯救魏先生这朵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