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季之后,我们的生物钟身不由己地适应了高三紧凑的时间表。秋夜,好风如水,晚自习后,教室如盛开后寂静等待的桂花,大家贪恋着那点浮动的暗香,常常留恋不肯走。慢慢地,会有别的同学,在黑板上写歌词。
白色小字,茉莉样开满整个教室,细细哼唱,有一种向往的芬芳,会偶然遐想与爱情有关的理想。
南方的冬天,天空始终酝酿着混浊的灰色。雨,不止不歇,冷冷的银光,像盘丝洞遗漏的蜘蛛丝,寒意随风潜入。
过年之后,我们马上返校。
父母送我的时候,很自然地对邻居解释,高三了。众人深表理解且认同般地点点头。在中国,高三是不需解释的名词。
然后是情人节。
我们没有过节的资格,只因为我们是高三的学生。我们仍然好奇地打探哥哥姐姐表哥表姐的节日内容。怒放的玫瑰,精致的巧克力在美丽的传说中泛着神气而神奇的光,我们不无艳羡,只好默默安慰自己:明年此时,我也一样,一样是某个人手心里珍视的拇指姑娘。
某天,忽然看到窗外的皑皑白雪。南方的雪,小家碧玉,温婉秀丽。
呼啸着奔进操场,松软透白的雪上,轻轻踏出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大地如此诚实地记录下我跌跌撞撞的前行,一如我毫无痕迹却刻骨铭心的高三。
料峭寒风,父母陪我在拥挤的火车里摇摇晃晃穿越瘦瘦的江,参加北广的面试。那是我最初且毕生的梦想。蓝色背带牛仔裤,白色小毛衣,小小的化妆镜里一直晃荡着“北京广播学院招生”几个大字,仅是薄纸一张,却是通往我梦想人生的一道绚丽彩虹。
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接到学校的电话,面试与化学补考同一时间,如果不回去,将失去参加高考的资格。
返程路上,我若无其事地洗净铅华,微微倚靠座位,素面朝天。父母心疼却束手无策的目光,刷刷地来回扫视。我出奇地平静,一个又一个梦想在咫尺之遥,破碎。勇敢是我唯一的出路。
一个词从此被牢牢铭记:步步为营。
所有的错必将付出代价,而越成长此种代价势必越大。此后,一次次在游弋间为自己抉择正确的方向,朋友赞我侥幸或好运,只有自己明白,我曾付出如此昂贵的学费。高三赠送给我的或许不仅仅是一场有大学的人生。
有人告诉我,高三是一朵黑玫瑰。
爱,让它如此美丽。
对所有的老师,一直感恩于心。老师点点滴滴的恩泽,润物细无声,长久以来流淌在我的灵魂深处。因为我不一样,我曾经是一个那么封闭与绝望的小孩,缺少任何一个老师的鼓励,敏感如我,肯定被活埋在十七岁的高三。
成绩的渐行攀升,父母终于认同我肯努力的心意。许久之后,终于与父母方向一致,目的一样,青春期叛逆的冰山反而在高三日益消融。
一起经历高三的同学,同一战壕的战友,同生共死的阶级友情,我们把彼此刻进永远的青春纪念册。
各色留言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大家积累汇聚的功力终于盼到一个可以喷发的出口。不遗余力表扬各位战友,成绩、外貌、声音、球技,诸如此类。
我的紫色留言本辗转流落,封皮磨得毛毛的。经年之后,再次翻开,各色张牙舞爪的字迹,各张稚气却自以为是的笑脸,祝福鼓励的文字穿越各自成长的寂寞和各奔东西的流年,仍然温暖地摇曳,时间遗忘了它,它却未抛弃时间。
有同学会去外地参加高考。我们都清楚这样一种离别或许是一辈子的,相见遥遥无期。那天下起了忽然而至的太阳雨,奔跑在透彻淋漓的大雨里,脚下泥泞而湿滑,这场特意为他举行的告别赛,满身黄色泥浆,蓝色签名一一留在他白色T恤上,我们难过,却不哭泣。
同桌久久眷念着某位并不美丽的理科女生,姑娘的生日让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小心地准备了小小的礼物,躲在暗暗的楼梯下,只是想给她一份礼物,成全一个少年最初的梦。却眼睁睁看着姑娘携着另一少年,巧笑倩兮,木制楼梯一颠一颠,清脆的笑声一路轻扬而下,黑暗里他安静地淌下泪,姑娘轻舞飞扬的身影永远留在茉莉花开的夏夜。
六月,走出最后的考场,南方细细的雨打湿了少年青衫。曾经无数次期待的解脱时刻,竟如此平静。白色球鞋缓缓踏过熟悉的校园,脚下有轻微的吱吱声。
我想,终于可以谈恋爱了。
下午,看了一张碟,张国荣的《家有喜事》。笑得前俯后仰,恍惚间,上午的考试,宛如前生。
拾起青春里丢失的那份梦
J踽独行
四壁一片惨白,瓷板砖死死地贴在墙上。它反射出的光过于强烈,不仅刺到了他的眼里,也刺向了他柔软的心灵。
他看了看那空着的三把椅子,转过头来,寝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是一个平凡人,和所有人一样,在白天和夜晚之间穿梭。
而此时此刻的黄昏处于两者间。黄昏时的太阳总是橙黄色的,从窗中洒向室内,轻柔地给椅子、桌子,连他也披上了一件轻薄的纱衣。然而,却如何给他的心一丝温暖?
他不禁自嘲地笑笑,收回看向夕阳的视线。桌面上的壁纸,蓝得那么深邃,一把吉他置于整个空荡的空间,显得如此孤独。右击鼠标,点中刷新,桌面上的快捷方式图标闪了一下。连续几次,手有点累了,便停止了动作。屏幕右下方的企鹅头像不断闪动,他自己盯着,却发现越来越快,索性退出QQ。
他叹一口气,感到无聊。他曾经是老师眼中典型的乖巧学生。即使是现在到了大学,他也不喝酒、不抽烟,也不玩CF、魔兽。只是在非常无聊时玩玩植物大战僵尸,其实他到现在还记不清名字是“植物大战僵尸”还是“僵尸大战植物”。他偶尔也登微博,那些头像下面加了“V”标志的人物有那么多粉丝,他们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被疯狂评论。这不禁令他有些羡慕,在他的心底产生了一丝涟漪。
微博应该是成功人士玩的,而自己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学习。他这样想着。
只是他觉得自己越是长大反而越不乖了。当他还是一个初中生时,他成绩优异,得到老师们的绝对偏爱,无论什么事都被老师们优先考虑。那个时候,班上的女生也是围着他转,问作业啊,打打闹闹啊,日子过得很精彩。
走完了高中,来到大学。日子就这样平淡地渐远,像落了灰尘的白开水,干涩、乏味。
他有想过要改变。于是,每天很早就去图书馆,直到很晚才回来。每当晚上回到寝室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室友们异样的眼光以及不屑的表情,伴随着的还有电脑里正在激战的游戏所发出的噪音,枯燥且刺耳。这些一起冲击着他的心脏,压扁他瘦弱的身体。在室友的眼里,他学习最勤奋,早出晚归。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每次考试,他依然和他们一起加入挂科者的行列。
又有谁明白他内心的苦楚。他真的很想让自己忙起来,努力一点,为了生活,为了将来!可是,他做不到。没有人知道,他在图书馆根本没干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了。他是多么羡慕那些为了梦想努力奋斗的人,这些人总能引起他的敬佩,激起他内心小小的感动。
然而,这就像被一粒石子荡起细小波纹的水面,终将要归于平静,石子也终将消失不见。
看着图书馆里认真学习的学生们,他们的身边放着考研复习资料、四六级复习资料,还有各种各样的资料。
他明白了:他没有梦想。
他慢慢地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想着事情。
一不留神,被路旁桃树攀向路边的一个枝桠所挡。抬头才发现,恰是春天,这个柳飞鸟鸣的季节。桃树所有的枝丫上星星点点,那嫩红像是被水浸过般,娇艳无比,闻着很香甜,难怪蜜蜂对这些花如此喜爱。每一朵桃花都孕育着一个果实、一个希望、一个梦想。有梦想的日子永远是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也是我们人类奋斗的季节。今天洒下一滴汗珠,明天收获的就是一粒米。
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铃声刚好响起,他每一次都是踏点走进教室。他没有望向老师,只是默默地走向最后一排。他每次都是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位置,尽管每次上课并不在同一个教室。
在这里,没有固定的教室,没有固定的座位,没有一起玩闹的固定同桌,没有整天转过身去一起聊天的后桌,没有转过身来给你零食吃的前桌。
这就是大学,曾经期待的大学。不经意间,青春将逝。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图书馆的三楼,这一层是提供文学杂志阅读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也许三楼里有某些东西牵引着他的心,抑或就是一次简简单单的与三楼的偶遇。
他走进去,闻到某种香味,这熟悉的味道勾起了他的回忆。
也有这么一个下午,他就坐在那里。红色檀木做的木桌在阳光的照映下制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他静坐着,任凭阳光抚摸他的脸颊。他手里捧着一本书,阅读着,眼神安静、柔和。他连同书一起沐浴在阳光下,闪亮晶莹。
整个空气变得透明,窗外的风吹进来,书散发出的独特香味随着风飘起来,顺着他的呼吸,飘进他的身体。一切都显得如此安详、干净。
在那个紧张的高三,习题、作业源源不断像海水般将他湮没,那些数学符号、化学方程式就像被污染的海水中的垃圾,刺目且令人厌恶。然而他坚持着,他努力着。
因为一天的疲惫总能在书香的浸泡中散去,这是他最欢喜的时刻。他总是忙里偷闲做些阅读,去品味文字的美好,感受语言的魅力。他感觉自己就游走在这些文字间,徜徉于文字的海洋,这些字都是带着书卷香味的。他也会模仿作一首诗,写一篇散文来告诉自己绝不放弃,宣告自己的决心。然后,第二天,继续努力。
他也梦想着有一天走进大学的校园里,无所顾忌地阅读,大胆新颖地创作。
然而当他现在真的站在大学里,当初的那份激情早已在岁月的摩擦中消失殆尽。即使是来到图书馆,也只是与那些出现在高数中的积分符号打交道,他怎么有时间去回味那书香。尽管他已经厌恶,但他仍然将那份梦遗忘在某个深深的角落。
他觉得好笑,他不是没有梦,而是在青春里丢失了。
突然间,心中有粒种子在发芽,他已决定重拾起在青春里丢失的那个梦。尽管现在看来很不靠谱,但不管如何,他要迈出第一步。
走在漆黑的晚上,丝丝凉意让他打了个寒战。没想到这么暖和的白天,到头来却是个寒冷的黑夜。虽然,还是会迎来崭新的明天,只是,冷暖不知。这就是生活,冷冷暖暖、起起落落。顺心时不必得意,到了山巅必将下坡;处于低谷时,也不必忧伤,毕竟还有个明天,即使未知,但总有个盼头!
这些是朋友告诉他的。他毕竟有些害怕,有些彷徨,于是向朋友诉说,朋友在电话中还告诉他:无论你做什么事,你要记住我都在这里为你喝彩,所以放心大胆去做吧!
“对啊,世上总会有人打击你,也会有人赞赏你。我感谢你的夸奖,无论是甘甜还是苦涩,都将化为养料,滋润我心底的种粒。我会把你的好放在心底,然后继续努力。我还会记得在远方有一个你,当我彷徨时,当我纠结时,我不会绝望,望着那一方的云,我正在为你祈福。我相信,你也在为这边的我祝福,我不会孤独。”
于是,当他回到寝室,就将这封邮件发送出去。
在此之前,他在微博上写道:每一个清晨都是一个开始,我在这个时刻,悄悄地种下一粒种子,每一个夜晚都是一个终止,我在那个时刻,欣慰地收获着丝丝感动。我只愿在每一个开始和终止间留下我生活的痕迹,艰难但绝不放弃。
因为他知道,生活总不会一帆风顺。对于坎坷,他无所畏惧。
如果梦想记得回来的路
Y杨清瑗
我一直都记得,那时我们都说要去很远的地方。而我们在那段被称为“时过境迁”的时光里,又留下些什么来丈量年轻的宽度?
是梦想。
小时候,当被老师问及“长大后想当什么”一类因重复多次而略显俗套的问题时,还是会很认真地思考一番,然后歪歪扭扭地在纸片上写下诸如“明星”“科学家”“企业家”等等正统而光芒万丈的名词。然后得意扬扬地伸头去看邻座伙伴写的是什么,互相比较一番。在略微懊恼自己写的不如别人称心后,便大大咧咧地扯开了话题。所谓理想,便是不了了之。以至于一星期后再回忆那天纸片上所写的文字时,脑海里唯一的印象便是一大片荒芜的墨渍。这一笔荡开,仿佛未来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绽放。
其实,很久以后的如今,除了喟叹年少时太过骄纵,更多地,还是怀念那些用浪漫的情怀来接纳未来的我们。
杜牧曾赋一首《叹花》给一位爱而未得的女子:“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荫子满枝。”
当韶华挥霍殆尽,转而寻觅当年巧笑嫣然的你,却已迟。初见时,你还没有长大,美好得像枝头的花儿。再回首,你已是晚风里飘摇的残花。
我们的梦想又何尝不是如此。曾经,梦想在年轻的光阴里肆意地灿烂,而我们却不懂得珍惜;当多年后后悔地回忆起来,这梦想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早年有立志当诗人的目标。会攒下一星期的零花钱,在别人舔冰淇淋的时候加快脚步离开,偷偷地咽下口水。只为了去买一本精致的本子,然后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诗。满心欢喜。
还记得本子的封面很好看,背景是一大片安静的薰衣草,一个穿着百褶裙的女孩被硕大的热气球拉得飘了起来,笑靥如花。原以为梦想可以预见,在漫长而蜿蜒的尽头等我,再也没有荆棘。
可惜成长注定是缓慢而残酷的。曾经那个关于诗人的小小的梦,在繁重的学业前是那么卑微。梦想成了“志愿”、成了“大学”、成了“分数”。我们都不可免俗地追逐着这些,在年复一年的日子里,忘记了如何去波澜壮阔。
偶尔会在安静的晚自修上淡淡地出神,桌上摊开的数学题让人禁不住皱眉,至于那本诗集,如今正躺在书柜里,许久没有翻动过了。
席慕容有句诗是这样的:“在黑暗的河流上被你遗落了的一切,终于只能成为星空下被人静静传诵着的,你的昔日我的昨夜。”
梦想就像我所珍爱的人。是啊,你的昔日我的昨夜。梦想是一生的信仰,它会停歇,它会转弯,它会悄悄沉默下来,可它一直都在。也许我们因为种种,将它遗忘在泛黄的过去里。别担心,它会记得回来的路。
我们已经长大,所以,一定要找回它,免它惊,免它扰,免它四下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