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近她站着,眼睛里跳荡着灼人的火焰。他的眼神和身体语言,透着强烈的性息,像趴在她胸口的猫爪子,撩拨着她久已封闭的心扉。顿时,她心慌意乱,心猿意马,心醉神迷。一股温软的暧昧四下蔓延,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猛然,他蹲下去,一把抱起她。
即便是转瞬即逝的欢娱,也要了它吧,让它来摧毁一切的痛苦!她闭上眼睛。
他的吻阳刚而不粗鲁。她的心灵挣扎着想要分离,欲望的洪流却淹没了它。她开始与他有一些互动。她觉得自己有些堕落,感到羞耻,但身不由己欲罢不能。欲望一旦从潘多拉魔盒里释放出来,就再也无法控制。然而,倘若能暂时获取一点温暖和甜蜜,来溶解人生的寒苦,又有何不可呢?瞬间,她由一座沉寂的冰山,变为一座爆发的火山。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风平,浪静。良久,他打破难堪的沉默,说:“你的脸红了。”
她的脸更红了。
“你像印尼总统苏加诺夫人,”他凝视着她,轻轻说。他曾被派驻印尼3年。
“你是不是想要说我肤色黑?”
“不是,苏加诺夫人非常漂亮,中国人说的,是倾……”他用眼神求助。
“倾国倾城,对吧?”
“对,对!”他摩挲着她弧线优美的长腿,梦呓般自言自语,“这颜色最棒了!”
她情不自禁把头依偎到他胸前,默默地想:真有意思,男女情事的发生就在一瞬之间一念之差,那一瞬就是临界点,那一念就是分水岭,一旦突破,一旦翻越,男人女人的关系就开始发生质的变化。这到底是为什么?
无声的缠绵中,他问:“你有男朋友吗?”
“分手了。”
“为什么?”
“Loveisover.(爱已逝去)。”
他开怀大笑。“你现在觉得幸福吗?后悔吗?”他问。
“怎么说呢,心情很复杂。”
他紧紧揽住她,另一手柔情地抚弄她的长发,又按按她胸口,说韩国目前政局“情况很复杂,就像你这儿。”
转过身去,她的泪珠一滴滴滚落下来。她想起了阿三。他们的爱抚如出一辙。阿三已经成为历史,与我没有关系了,她对自己说。她偷偷用枕头抹掉泪水,换上一张笑脸,喃喃道:“真喜欢你这么抱着我的感觉,孔武有力。”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不做声了。情话和奉承话一样,不堪重复和解释。
10
次日早晨,黄叶子走出酒店,迎面一阵凉风吹来,她立刻冷静了许多,旋即陷入了悔恨中。她从来没问过李正熙的个人生活情况,他也不曾主动提起,她对他并不了解,怎么就稀里糊涂投入了他的怀抱呢?一个满世界跑的异国男人,将带给她什么?只能是一枚更加苦涩的果子。冲动真是魔鬼啊!
她决定从此不再见他。永不相见。一回到家,她马上发去辞职信息。
没有回音。下午,李正熙却如神兵天降。他按门铃,她充耳不闻;打电话,不接;把门捶得山响,不理。他发信息:我向你道歉,我要做的事太多了,上午不能来。她不回。半小时后,她又收到他的信息:学汉语是我每天的必修课,我不同意你辞职,你就要当老师!你不理我,我就不走了!
她打开了门。看见垂头丧气立于门外的他,她红了眼圈。两人相见,又成了野性狂烈的亚当和夏娃。
一次课后,李正熙说:“我明天要去重庆出差。听说重庆女人漂亮,是吗?”
“多呆几天,可以多看几个。”黄叶子说。
“我是很固执的,”他探究地看着她,“我是皇帝,你是皇后。”
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他是很执着的,但没有纠正他,只笑道:“皇后往往会被打入冷宫,我还是不当为好。”
他笑,居然冒出一句半生不熟的上海话:“你不要太牛哦!”让她大跌眼镜。
因她受了点风寒,他在重庆一下飞机就打来电话:“你现在好一点儿吗?我顾虑了。”
她心底一热,眼眶也一热。对她来说,更强烈的需要是关爱。她说:“我没事,谢谢关心。不是‘顾虑’,是担忧,勉强可以说‘忧虑了’,弟子!”
“哈哈,我就找辞典了。你在干什么?”
“玩网络游戏。挺有意思的。”
“我担心你老玩这些,对你不好的!”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就放心了。‘不怕慢,就怕站’,我喜欢这个句子。所有的事是该这样。特别是中国常务还有人际关系。”
她哭笑不得,语带讥讽:“看来你快成中国问题专家了,中国有句古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正是!不过,应该是‘中国事务’,弟子!”
“谢谢啦!很想念老师!我就快回来了。我总是感谢你的悬念。”
“‘悬念’在这儿用错了,应是挂念,韩国弟子!重庆女孩漂亮吗?”
“漂亮,不过没有你漂亮。”
“想我吗?”
“哎呀,想,经常想,好听吗?”
“好听!假的也好听!”
他乐不可支。
11
男人常被指责“重色轻友”,其实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当了李正熙的老师,黄叶子与章元见面次数就少多了。趁李正熙不在,黄叶子请章元上EvianSpa做矿泉护理,以赔不是。在香艳的氛围中,她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章元差点从按摩浴缸里蹦出来。“你疯了!他没准是个采花大盗,你还以为是什么旷世爱情啊?”
“什么爱不爱的,这年头,没有比做爱更容易、没有比爱上更难的事情。”
“你图他有钱吗?”
“我只会被打动,不会被诱惑。”
“被打动也得看对象!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外国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与阿三结果又怎样?和有情人,做快乐事,足矣;别问是劫是缘。”
“你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议论吗?”
“无所谓。只要不是出于功利的爱情就是道德的。”
“黄叶子,你都二十好几了,成熟一点吧!好好嫁人才是正道。”
“不要给我忠告,让我自己去碰壁!”她这么说着,心里却刺痛,如被蜂蜇。
每月,李正熙都得回韩国签证。每次回来,他都是还没出机场就打电话给黄叶子:“我就回来了!赶快过来见我!”
“这么性感……”这次,她一进门,他却是眼睛发直,没有急切地扑上来。
“看来还是得少见面。”
“听不懂了。”
“就是说,如果不是分别这么些天的话,恐怕你就不会这么认为……”
他用热吻堵住她的话。他激情难抑。只有内心深处有着强烈的爱恋,才会有这般狂野火热的激情。他们彼此融合,彼此拥有,如痴如醉,难舍难分。
总算平息下来。他打开电视,屏幕上周璇在唱《天涯歌女》。
“周璇,以前上海滩很有名的明星,漂亮吧?”她问。
“噢,漂亮。可是,漂亮的女人都不长寿。”他瞅瞅她。
“是吗?”
“放心,你不会不长寿的。”他一脸坏笑。
“我知道,我没说我长得漂亮。”她瞪他一眼。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你知道吗?中国电影皇帝金焰是汉城人,两岁来到中国,在上海出的名。”
“什么汉城,首尔。”他不高兴地嘟囔。
“以前叫汉城嘛,说习惯了。哎,你将来也参加总统竞选吧,我给你拉选票。”
“你是中国人,不可能的。”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真是的,我忘记这点了。”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他安慰她。
“你不是老说我缺乏想象力吗?”她嗔道。
“你总是想没用的事情,不想有用的……”他把话打住,跳下床,从旅行包里取出一件件礼物:韩国时尚首饰、顶级护肤品、最新流行服装……递给她。她被动地接受着,忐忑又惶惑。她一直回避跟他去商场,尤其不去新天地、恒隆广场之类的豪华商厦,他要给她加薪,她也坚决不让,就是怕一旦沾上钱,她跟他的这种关系就变得可疑。
他看出她的不安,摸摸她的脸,说:“男人给心爱的女人送礼物,是享受。”
“心爱的”三个字让她泪盈于睫。
12
一觉醒来,李正熙已经不在枕边。黄叶子打开手机,一条信息赫然入目:
我被派去美国了。我一定要回上海,就是来看你的。我发现我已经非常爱你,我不知道自己是幸福还是痛苦。我明天就走。如果你愿意跟我去,我非常高兴!你可以在美国留学,我负责一切费用,你抓紧办手续。如果你不愿意,我只有抱歉!我非常想念你的!!将来,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该来的终于来了!
她呆了呆,起身走到窗前,慢慢拉开窗幔。阳光洒在窗台上,白花花亮闪闪。恍惚中,她眼前出现的是一偈:尘沙聚会偶然成,蝶乱蜂忙无限情;同是劫灰过往客,枉从得失计输赢。
不完全属于我的东西,我再也不要了!就让这个男人从此远去吧,就像是又一颗流星从自己的人生旅途中划过!
离别是我人生的必修课。她回复。她身上有一种彻底的、平静的孤傲,立在窗边,她像是一幅高贵的俄罗斯油画。
窗外,天高云淡,世界一派欣欣向荣。
作者简介:
杨海蒂,供职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首届高研班学员。
着有散文集《杂花生树》、随笔集《乱弹》,长篇报告文学《丹青国魂》,电视连续剧《百日危机》《爱在战火纷飞时》等,以及散见于书、报、刊的报告文学和文艺评论多篇。
多篇散文入选《中外期刊文萃》《21世纪中国经典散文》《中国作家幽默散文选》《课外读物》《2006年中国随笔精选》《中华文学选刊》《中国当代散文精选》《感恩美文·白金版》《2006年中国散文排行榜》《2007年中国散文排行榜》《感动人一生的100个亲情故事》等选本选刊,短篇小说《必修课》被译介国外,长篇小说《石破天惊》(合)被《小说界》《广州日报》《现代金报》等连载。
曾获冰心散文奖、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征文一等奖、全国人文地理旅游散文大赛一等奖、“漂母杯”全球华文散文大赛二等奖、上海“新都市小说”大赛二等奖、全国宣传期刊优秀文章奖等。
哲学世界的终极情人(两则)
惠潮
哲学世界的终极情人
一
先从我的家庭说起吧。
父母离异——据说这是一个人成为作家的必要条件。
父亲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在他高就的那座城市娶了当地一个官员的女儿,相信日子过得很是滋润,非但如此,我们姐弟三人多年来的生活费大都由父亲按月发放;而母亲,一个天生为艺术的女人,在我就读的师范大学美术系当老师,搞油画的,在家的情况很少,常带弟子出门写生。离异后没有再婚,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我很小的时候,就见她将赤裸的象征男性健康美的雕像摆在自己的房间里。
眼下的这所大房子,无疑成了我们姐弟三人的乐园。
大姐二十五岁,从古城一所体育学校毕业后,光荣地当上了市内公交汽车的驾驶员,男朋友谈了一大堆,至今尚无一人成为我家的上门女婿;二姐二十三岁,从古城赫赫有名的医科大学毕业后,已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外科主治大夫,心高气傲的二姐是个女权思想异常强烈的女性,至今没有谈过恋爱,至于初恋,她曾说自己有过,可那只是单相思而已,二姐说这话的时候,女权思想便打了折扣,但她表面上并不介意,依旧我行我素,我倒是很喜欢二姐的性格,独立意识强,不愿成为男性的附属品,这样,我似乎和二姐亲近一些,从而也可窥见我一直把大姐当庸人来看的。
而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恰好也小二姐两岁,二十一岁,晚出的男孩子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太大的惊喜,或许在思想解放的父母眼里,所谓的传宗接代并非他们的责任,而有了我,也是无可无不可的选择。我十五岁时,初中刚刚毕业,父母在那时候选择离异,可见和我的成长并无直接关系,他们甚至很友好地告别了对方。
所以,至小养尊处优的姐弟三人,并没有对父母的离异有过太大的意见,因为,衣食无忧远比父母的日常溺爱更让人开心。
身处这样背景的家庭,导致我自小就对理想并无挑剔,虽然不能说日子过得随心所欲,但至少,我本身没有来自家庭和生活的压力,顺利地进入古城的师范大学读了哲学,但哲学并非我的初衷,当时我想读中国历史,但没能如愿,招生处的老师认为我的历史成绩不好,从档案提供的信息来看,我似乎充满哲学的思辩,这不禁让我想起康德或者叔本华,同时也令我哑然失笑,虽然我央告过母亲,请她游说一番,将我调到历史系,但母亲的游说最终以失败告终,或许母亲原本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为了敷衍我,她还是在一个下午将我带到历史系主任的办公室,当我看到眼前这个瘦小枯干的男人时,便从此打消了读历史的渴望。
而哲学系的课程三分之一是公共的不能再公共的公共课了,剩下的以马列和西方哲学各占一半比例,第一学年一过,我便对自己的专业大失所望,转而舞文弄墨,多是写些不成气候的小说而已。
如此而已。
这便是我的家庭情况,而将笔墨泼给我的最多,无非是顺手罢了。
还有,我喜欢坐在喧闹的广场看来来往往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喜欢,仅仅是喜欢吗?后来,日子久了,我明白自己在等待一个人,一个由侧脸而转给我的一张楚楚动人的脸,那久违的脸,那最后一次的记忆,竟是三年前了,三年前的事情,说近恍如隔夜,说远又似在天边。
“牡蛎……”
这天,时候大概还是在傍晚,我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好像还做了梦,正自惆怅时,听见大姐和二姐在客厅里喧哗的声音。
“牡蛎……”
依旧是大姐的声音,只是这一次较前一次更高些,似乎不单是说话,分明是在叫卖,我想再睡已不能了,翻身之后,仍旧不能清醒,临近夜晚,窗外一片朦胧,助长了我的睡意,但已不能了,我努力想着大姐的话,其实就是“牡蛎”一个词语而已,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在床上用力喊了一句“谁是牡蛎啊?”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提出这样的疑问,关于牡蛎,为什么首先将其定位成人而非物呢?
真有牡蛎其人?是的,一个声音响亮地回答。
而她又是谁呢?答说不知道。
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我才渐渐醒转过来,脑袋里空空如也,但的确清醒得很,若非亲见,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于是披衣下床。拉开窗帘,木偶般地在窗前呆站了几分钟,客厅里的两个姐姐或许听到我在卧榻之内的动静,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叫我出来,分明含有我是懒虫的意思。
时至暮春,空气中弥漫的气息使人异常迷醉,晚风偶尔吹来,全身顿时清爽无比,做了几次声深呼吸,恨不得将肺胀破才肯罢休。
二姐推开门,将头探进来说:“别贪睡了,该吃晚饭了。”
我没有回头,问道:“晚饭吃什么?”
“你爱吃的杂酱面啊。”
“你们吃光了牡蛎。”
“什么牡蛎?”二姐不解地问道。
“睡着时听到的。”
“没有啊,我和大姐讨论电视剧,做梦了吧?”
“哦。”我说。
晚饭过后,大姐说要出去逛,可能是新近又有了男朋友的缘故,筷子一撂就出去了,二姐独自看一个讲坛节目,不是关乎医疗的,二姐这人,从不把工作带回家的。
“你们真的没有提到牡蛎吗?”
我没心情看电视,坐在靠阳台的一只沙发上,老半天这样问道。
二姐将嘴里不知名的零食的壳吐到手心,眼睛瞪得老大,像在瞅一个外星人似的看着我。
“弟弟,我说,你可没中邪吧?”
我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二姐。
“真没说什么牡蛎,什么牡蛎呀?怪怪的名字,吃倒是吃过一回的,可今天真的没有提到,不信可以问大姐呀。”
“这就对了。”
我自言自语一句,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二姐的疑惑终究没有停顿下来,一直看着我走进自己的卧室。
依旧站在窗前,谜底渐渐揭开。我的这个年龄,正值多情之秋,恋爱也罢,独自一人也罢,总觉得有某种东西潜伏体内,浓得不能化开,又淡薄得不可理喻。
二
三年前的时候……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在古城名曰第四中学的学校读高三,已是第二学期,作为学校数学兴趣小组的成员,与新进这个小组的牡蛎相识,相识的确是巧合,无论从时间上看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
几乎是最后一次参加这个小组的交流,因为高考在即,像军人必要的时候的退役一样,我有幸认识了牡蛎。
作为高年级学生,在最后一次交流会上,我对新进来的成员作了自我介绍。
“曾双九……”
“怎么叫双九?”
下面一个高一年级的女同学轻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