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的世界是没有声音的,她是一个聋哑人。每当看到别人兴致高昂地高谈阔论,她总是一脸黯然地回到自己的小屋,静静地躺在粉红色的小床上,祈祷着自己能早一点进入梦境。在梦里,她是美丽而自信的公主,可以与一株青草谈话,可以与一只飞鸟唱歌,可以听到所有美好的声音。
她的童年,就在一个个美好的梦境中度过了,她每天用于睡眠的时间超过10个小时,几乎每一次睡眠都会做梦,每次与梦作别时她总怀有深深的失落。
父母并不知道她的梦境,他们深深怜惜着这个安静如天使的女儿,他们想,如果她不聋不哑,她一定是这个世上最美丽最乖巧的女儿,但是,这一切都被命运颠覆了。在走过全国所有大医院之后父母对她的康复不再抱有希望,他们庆幸的是,上天还为自己的女儿留下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让她能看到这个世上的色彩,让她能行走在广阔的人世。但是,父母不知道支撑女儿走过人生的,还有一些无法形容的梦。
7岁时,她去了一所聋哑人学校,在那里,她遇到了许多与她一样的孩子,他们同她一样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别人说话,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喜欢做梦。但是很快,她却惊恐地发现,有许多同学都在做着噩梦,当她从梦境中醒来后,常常看到一些同学在被窝里轻轻抖动,当被子掀开,她就会看到被泪水打湿的床单被褥,那一刻,她害怕了,她害怕自己的梦境也会变得那么可怕。
后来,陆陆续续有一些人来到了学校,那些人带着怜悯的目光来看望学生,给她们送来了许多小礼物,还陪她们一同玩游戏,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却感到了一阵阵寒意,因为,从那些人的目光里,她感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她对自己的梦产生了怀疑。
10岁时,她第一次做了噩梦,她梦到一些可怕的闪烁的目光冷冷地凝视着她,她看不清那目光背后的面孔,但她感到了自己的无力与软弱,那天,她在午夜时醒来,就再也没有睡着,她看着窗外冷清的月光,第一次感到了那些美好梦境的渐行渐远。
她陷入了慌乱,再也无法安静下来,当她打着零乱的手语告诉老师她想回家时,她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与那些美好的梦境为伴了,有一些可怕的事物已经不可避免地侵入了心灵,自己必须想办法寻回那些梦,还有那些比梦更为遥远的事物:童真,快乐,憧憬与希冀。
回到家之后,她开始搜寻自己的梦境,她用稚嫩的笔迹记录下那些不易捕捉的片断,并把自己的思想记录在上面,短短3个月时光,她竟写下了两本笔记。她发现,通过写字,她能让心绪再次平静下来,并逐渐有了一丝面对的勇气。
再次回到学校后,她有了记录梦境的习惯,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她都力求尽可能完美地用文字重新呈现出来,在记录梦境的过程中,她渐渐有了面对那些可怕的梦境的勇气,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她考上了大学。
聋哑人考上大学的消息让她成了名人,在与一位记者用笔交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后,记者流泪了。她用笔告诉记者,自己一直在追寻那些遥远的梦,但随着年纪的增大,梦境也越来越少了,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还有些比梦更遥远的事物,自己隐隐觉得,它们才是自己一直寻求的事物,经过与梦境的不断对话和不断思索,她终于发现,原来,那些更为珍贵的事物就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主宰着自己的心,那就是一个人活着的尊严与目的。
她流着泪写道,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它们与自己的距离比梦还要遥远,而现在,自己终于可以平静地面对自己的人生了,当找回这些比梦更遥远事物的那一刻,自己才真正成为了梦中那个完美而高贵的公主。
_向下弯腰,向上攀登_
马化腾现任腾讯公司控股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他完成了由青蛙到王子的跳跃,成为商业上的一个奇迹。他说:“我所创造的奇迹,离不开身处逆境和低谷时的坚韧、专注和梦想。而拥有这一切,统统归功于大学时的一次野外体能训练比赛。”
大四那年的一天,他们的老师章必功教授提议,开展一次负重5公斤的爬山比赛。全班在章教授的带领下,乘车来到深圳最高的梧桐山下。春光明媚,山上一片葱郁,繁花点缀其中,一座电视塔高高矗立在山尖,章教授指着山顶说:“目的地就是那电视塔下,除了我,同学们每人必须负重5公斤,谁先到达目的地,谁就是胜利者。”
全班同学都摩拳擦掌,他们正值青春韶华,身强力壮,5公斤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此外,他们也想借此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他们互相监督,绑好了携带的5公斤物品,就等一声令下了。随着发令枪响,大家哄闹着,向山上攀爬,健步如飞。渐渐地,有女同学落在了后面,停步不前了。等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很多男同学也气喘吁吁,步子越来越慢。章教授告诉大家,感觉累了,可以唱唱歌,分散一下注意力。
大家就唱起歌来,真的感觉轻松了一些。坡越来越陡,章教授这时又告诉他们,可以埋下头弯腰前进,这样能舒服一点,节省一些体力。可是并没有几个人听他的,大家盼望着早点抵达目的地,走一步,就看一眼前方。
又过了一段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陡峭的山坡,有的同学抬头看看那电视塔,它似乎仍然遥不可及,就向章教授请求,不想再走了。章教授笑着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他们便一下瘫倒在地上。只有少数几个人,仍弯着腰,埋头前行。
最终,全班47名同学只有5人登上了山顶,其中李黎获得第一名,李黎是标准的山东大汉,他身材魁梧,获得比赛的冠军不值得奇怪。可是获得第二名的竟然是文静纤弱的马化腾,这让全班同学大为惊讶。
第二天,章教授请同学们对比赛进行总结。大多数同学都说,平时缺乏锻炼,体力不能负荷高强度的运动。也有的同学说,在山脚下看山并不高,其实是没有身临其中;在爬山过程中,看到道路难行,眼前的山顶,渐渐地就变得犹如在天边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冠军李黎说自己小时候常跟随父母做农活,收割麦子的时候,早晨来到田地里,看到地广人稀,会害怕到晚上不能完成收割。父母就会告诉他“眼怕手不怕”。他就学着父母,弯腰收割,不看前方,到了傍晚,父母定下的收割任务大多会完成。爬山的时候,他就是把收割麦子的经验用上了,只记着往上攀登,最后就第一个到达了山顶。
马化腾最后发言了,他说,他在那个让很多同学放弃比赛的陡坡前,也曾想退出比赛。但想到章教授的话,就弯下了腰,不再看前方,只顾埋头攀爬。这样果然感觉不那么吃力了,越走越有信心,最终到达了峰顶。看来在攀登途中,弯腰走路,无视前面的困难,确有必要。
教室里,此刻异常安静。章教授缓慢而有力地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目标已定,途中你不会弯腰,目之所及皆是坎坷,它是一种桎梏,希望由此演变为失望。弯腰赶路,看清眼前的那一步,一步一个脚印,不成功才怪。同学们,你们马上就要毕业,无论你们从事何种职业,不仅要学会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还需要有弯下腰来的智慧呀!”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如雷般的掌声,久久不息。
_梦真重,像沾满了那些年的雨滴_
1
12岁时我升入中学,每天从城北走到城南,成绩差强人意。
我常常对着镜子看很久,用铅笔卷起头发再放下来,觉得那张脸异常平凡,我让她做出喜笑哀哭的表情,静下来却是长久的迷惑。
阅读任何写有字的纸都令我狂喜,我几乎是毫无鉴别力地贪婪地吞咽着每一个字,好像在那里可以寻找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偶然在短波里收到台湾的广播-“中广流行网”和“亚洲之声”,每天黄昏抱着收音机听。
我格外贪恋电流声里如此温柔的语音,于是给他们写信,写完,想了想,夹在日记本里,一直留到今天。
写了两本日记,抄满格言的那本交给语文老师。在自己的那本里很文艺地写:“我渴望待在最静寂的角落里,被最热烈的声音包围。”
自己确实一直是在最静寂的角落里的,高中时愈发寡言,坐在靠窗的地方,每天看着老槐树在暮色的风里沉默不语,巨大的阴影里它如痴如醉地摇摆。5月的时候,夜里也能看到满树洁白如雪的花。
在孤独痛苦的青春期,对音乐和美的敏锐感受缓解了我绝望的情绪。我听罗大佑、黄品源、张镐哲、娃娃、高明骏的歌,几乎一个人的歌就代表一段时间里的心灵挣扎,渗入骨髓的孤单,日复一日,毫无希望地噬咬着人。只有这些歌,让一个少年可拥有些微奢侈的诗意。
2
我考上南方一所二流大学,在那里学会谈恋爱、跳摇摆舞,靠写文章出尽风头并赚到生活费。跟小男生在南方湿润的夜雾里牵着手走,他低声唱“摘下星子千串,挂于你窗前”。墙侧有栀子花香暗暗袭来,不是不快乐的。
周末跳舞散场回来,赶上尚能的谈心节目的片头,“辽远之中,夜渡心河”,全宿舍女生都被他吸引。
我写信给尚能,希望做电台主持人,信写得极天真:“尚能也曾有梦,可否帮我成就梦想?”我一直以为是这句话打动了他。因为他后来帮我做到的,恰恰是我的梦想。
我的第一次节目是在学校广播站里录完的。7月份,录音间没有空调,录完后整个人湿淋淋的,被同学笑。我拿去给尚能听,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他转过身来说:“今晚播。”
我骑单车20分钟回到住处,锁好车,跑上六楼,十分快乐,当晚在日记里写:“有风吹过,生命新鲜清香。”
每天午夜,我带着一大沓稿子和磁带去做节目,那样的夜,有一种魅惑之感,人好像可以不沾染尘埃。我在节目里也感受到这种气氛,觉得心安静下来的时候,尘世里的一切声音都听得到-一滴水和另一滴水相遇的声音,青草长起来的脆响,叮咚作响的雪片……
19岁那年我开始做《夜色温柔》。那时我刚刚大学毕业,拒绝做一名小会计,自作主张租了城市边缘的一套两室一厅,我在地板上扔几只大垫子,随坐随卧。
陶瓶里插几枝野地里捡来的荆棘,苍黄浓绿。用积蓄买到一台CD机与用来喝红茶的水晶杯,开始我的职业生涯。
开始的日子最难挨,在陌生之城,听不懂方言,没有钱,没有朋友,人情世故一律不懂,又是青春期最难看的时候。19岁生日那天我身无分文,在滂沱大雨中走到电台去,在节目中说:“要做一只翩飞的白鹤,飞渡寒苦的人生。”
也只有在那个年纪,说这样的话才不会惹人笑。
南方秋季也多天风海雨,坐在屋内,也能觉得风雨迫人而来,长夜里人的情绪完全不能自控,看一篇普通童话的结尾说“以后的日子天天快乐,夜夜平安”,也要仓皇泪下。
于是夜夜守住电台节目,贪恋那一点人气的温暖。节目中有无数诡异的故事,人人凭借声音隐没身形,倾吐最隐秘的心事。
有一晚停电,漆黑里听新加坡电台林伟的《点一盏心灯》,他要言不烦,唱着“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燃灯火”。
遂决定做午夜的节目。
周末夜间,电台播放4个小时的花鼓戏。我请缨做一档直播节目,主动要求不计工资,费尽心力地游说领导,终于获得同意。想了几个名字,都太刻意,台长随笔改了《夜色温柔》,正好是菲茨杰拉德的小说名字。
3
第一次节目没有任何预告,还开热线,用40分钟谈张爱玲,热线居然很火爆。
之后的3年,我的周末都在电台度过。晚上10点半的节目,下午两点去,和整幢空楼厮守,对着满桌子的信和音乐。下午的阳光照进来,地老天荒的昏黄。窗口正对着老榆树,倦了便望望它,春绿冬白。
然后,夜慢慢地来了。我坐在调音台前,热线开始前一小时已有电话在等,两盏小绿灯闪烁不停,像一个人内心欲言又止却又呼之欲出的话。
时间像一只低吼着的野兽在身后赶,面容与声音都会老,有一天我会无法再穿贴身的长裙和缠到脚踝的高跟鞋,无法再有散落在肩膀上的黑发。于是在节目里极力用声音留住这一瞬间,才不会让它在无涯的时间里化为粉尘。
在节目里,我从不相识的人那里获得无数知己之感。端着装满信和音乐的篮子下楼,在黑暗里想“可以死而无憾”了。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期的主题是“依靠”,写开场白时自己几次心酸怅惘,“从来到这异乡的城市起,我便铁了心依靠自己,我们都对生活认真,知道什么是同事,什么是朋友。但在这时刻,我恨不能忘情泪下……”
任贤齐唱出“我让你依靠,让你靠……”我心酸眼热。
背景音乐,是刘星的《一意孤行》,直到它被放滥了还在用。那支曲子叫《闲云野鹤》,原应无比舒展,但情绪却是苍凉的,伴了我两年时光,封面上的身影在林莽雪原中独行,是自由,也是孤单。
能靠得住的,只是这一只话筒与“人世”中灯火闪亮的一瞬。
说到底,人跟人没有什么不同。日子长了,听节目的人都在信里说“把你当另一个自己”。
下了节目午夜12点,外面是月亮或是鹅毛大雪,时不时会有两三个人等我,在离开这座城市前来道别,陪我走一段,挥一挥手说再见。有人在异地也写信来,不说什么,只在信末要我为他放一首歌,“如果想要得到一点温柔都是奢求,是不是所有的脸孔都该停止笑容”。或是有人在香港、北京、天津……深夜的街头打来电话说心事,这么大的世界能信任的只是一台小小收音机里的声音。我在电话这端,不知是心酸还是安慰。
推不过时也去大学和听众见面。几次都是人太多,人群久久不散,齐声大叫“柴静”,真戏剧化。我不能理解,只觉得尴尬。
也有感动时。偶然说喜欢黄菊,过一会儿,一个男生走过来,递给我一束,什么也不说,花瓣与头发上俱是细碎的雨珠。回去把收到的花散一地,用水晶瓶重新插好,丢一粒维C在水里,要开很久才衰败。
花香令人恍惚,真切的只是床头微红的灯、厚软的被枕、几本书,和绝对无人打扰的安静。含一颗梅子,微酸的核鼓在腮帮子里数小时。那一刹那觉得,就这样停留下来吧。在这如同流沙幻影的世界里,夜深如海时,为了那些悲欢翻卷的心,让我来守着这一点点恒定不变的东西吧。
然而梦里仍是十四五岁,站在大雨前,看玻璃窗上水痕斑驳,我看不清她的脸,不明白她在凝视的是什么。
梦真重,像沾满了那些年的雨滴。
那一年,发给我的名片上写着“综艺部副主任”。节目有了稳定的广告,报纸上有了自己的专栏,常常有电视台的邀请。
决定去读书,不为什么,直觉告诉我应该如此,其他理由都是借口。
火车开动时,手覆在玻璃窗上向外看,这里的小湖、荷花、云,真让人留恋。我曾艳羡那些筑居于湖侧的人,一辈子,就这样悠悠地过去了,小城中,小小的悲欢呀!
没有忽然而来的清风,没有高而蓝的天,秋天就这样在缠绵的雨里开始。我辞职去北京-带着北京广播学院的通知书、刚够用的钱、面目不清的未来和22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