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等一个人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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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谁许谁地老天荒的誓言(6)

那天下午弥漫在屋子里的萝卜香气又一次氤氲起来。那年临走时,我取了最后一次快递,送快递的大哥说,你男朋友呢?最近都没看到他帮你拿快递。我问,你说的是那个穿剧组马褂戴瓜皮帽的男生吗?他说,是啊,你男朋友还跟我说,他女朋友做饭特别好吃。

我听着听着就笑了。我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很长时间,它就像一个小马达,为这么长久的思念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我再次见到姜越泽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拿最佳男配角,我也没有被提名最佳编剧奖。这次相逢是在另外一个影视城,我探班一个朋友的戏,没料到一个贴了满脸大胡子土匪扮相的男生凑了过来,是柴晓乐吧,哎哟,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我捂着眼睛哭了,他轻轻地把我搂进怀里,这些年的艰难和不易,似乎都算不了什么了。

世上所有的重逢都是奇迹,尤其是这么毫无预兆地碰到。我觉得我得抓紧时间跟姜越泽把话说清楚。我清了清嗓子,姜越泽,有件事情我想郑重地问你,那年你脑袋被驴踢了之后跟我表白,现在还算数吗?

姜越泽把他的土匪帽子扣在我的脑袋上,里面有一股热乎乎的汗味。他说,当然,我这么长时间没找女朋友也没找男朋友都是为了等你呀!

我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姜越泽摸摸剃得发亮的脑袋,说,柴晓乐,你再给我做个萝卜炖牛腩吧,我自己试过几次,怎么也做不出那年你做的味道。

但愿我是你的夏天

那个夏天,夏林果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罗朗、游宇明也不会忘记。

如果夏林海还在,而不是一个人被孤零零地埋在后山上,他们相信,他也不会忘记。

1

罗朗、游宇明、夏林海是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同窗12年的“铁哥们儿”。参加完中考,夏林海提议到山里爷爷家过个惬意爽朗的夏天。出发前,夏林海的妹妹夏林果要当哥哥的小尾巴,说什么也要跟着。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大雨会淹没他们所有快乐的记忆。

那天,他们三个去河边游泳,夏林果依旧充当站岗的小哨兵。谁知,山里的天气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三人刚下到河里,一片乌云从远处飘过来,顷刻间,大雨倾盆。

河里的水流瞬间变得湍急,罗朗一个踉跄,跌倒在水里,一下子被冲出去五六米远。夏林海和游宇明急了,迅速追过去。三人中,夏林海的水性最好,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出来时,一把抓住了罗朗的胳膊。就在这时,一个猛浪打了过来,夏林海先看见,赶忙用尽全身力气把罗朗和游宇明往岸边推,两人摔倒在一块石头上。等他们抬头,发现夏林海已被水浪席卷而去。两人大声呼喊着夏林海的名字,却只剩下雨声和水浪声。

他们在五里开外的浅滩上找到了夏林海。他一点儿都没有浮肿,脸被河水冲洗得很干净,白且透明,像个睡梦中的天使。

夏林海被埋在后山上,这样他就不会孤单,爷爷和奶奶会陪着他。

妈妈来了,几次哭晕过去。同样心碎的还有罗朗和游宇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犹如兄弟。如今,夏林海为了救他们,竟然被永远地留在了大山里。

他们每人给夏林海写了一段话,装在一个玻璃瓶里,埋在坟旁的树下。他们约定,以后每年的今天,无论在哪里,都要回到这里看夏林海。

2

开学时,罗朗和游宇明同时选了夏林果所在的普通中学,虽然以他们的分数,上重点高中绰绰有余。

每天上学、放学,他们都会碰到夏林果。只是夏林果再也不会对着他们甜甜地笑,淡漠的眼神微微拂过,像是秋天的一缕风,凉飕飕的。

罗朗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吵吵闹闹,除了和游宇明结伴回家,很少和同学说话。游宇明一直就是安静的,现在变得更加安静。夏林海的离去,彻底改变了三个人。

唯一没变的是罗朗对夏林果的喜欢。夏林果值日,他跑去帮她提水、扫地、擦玻璃。上晚自习,他等着送她回家,一路上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她后面。有男生给夏林果递纸条,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警告那个男生不要打夏林果的主意,否则卸掉他一条腿。罗朗就像空气,时时处处守护着夏林果。

有一次,夏林果上体育课崴了脚,罗朗和游宇明第一时间赶到操场,要背她去医务室。夏林果没有犹豫,趴在了游宇明的背上。

3

罗朗和游宇明高考时,两人都觉得中考还是昨天的事,夏林海就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答卷子。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罗朗向夏林果表白。听到那句喜欢,夏林果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摇头。

罗朗满腔的欢喜一下子破灭了,他一直以为这份喜欢是水到渠成的事,他说出来,她欣然接受。

直到罗朗去大学报到,他也没有再见到夏林果。那个轻轻的摇头像个钟摆,永远停在了他的心里,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不停地摆动,一下,一下,把他的心从温热摆向冰凉。

4

游宇明上大学前,去了夏林果家。这是那个夏天后,三年来他第一次去。

夏林果不在家,是夏妈妈开的门。他站在门口,抱着一摞书,是他给夏林果的高考复习资料。夏妈妈让他进来坐,他径直进了夏林果的小屋。

他把资料放在书桌上,坐下来,发现中间抽屉上挂着一串钥匙。很显然,她忘了锁抽屉。鬼使神差地,他拉开了抽屉,有一个熟悉的牛皮信封。他轻轻抽出来,全是贺卡,他送给她的。

再看那些小玩意儿,他笑了,原来都是他有意无意给她的。那时夏林海还在,他到他们家玩,或者她跟着哥哥去他家玩,看中什么,他就送给她。没想到,她竟然全都收藏着。

游宇明走时,夏林果去火车站送他。一袭蓝裙,白色凉鞋,头发高高地绑成一条马尾,大眼睛里有了久违的笑意。他也想笑笑,却有些苦涩,于是拍拍她的肩,说:高三辛苦一年,明年考个好大学。

她点头,低低地送出一句话:那你等我。

火车汽笛响起,他欲上车,她从背后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两人凝望,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此告别。

火车开了好久,他才打开那个信封。是一张卡片,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有一句话:但愿我是,你的夏天。他一时语塞,心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滚落,像是一滴泪。到了学校,他回她短信,三个字:对不起。

他知道罗朗喜欢夏林果,他对自己说: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兄弟,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兄弟。

5

谁也没想到,这场分别竟是10年。夏林果高考完,直接申请了美国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又留美工作。罗朗大学毕业,去了南方,和游宇明彻底断了联系。游宇明回到家乡小城,在学校当了几年教书先生,继而辞职,自己开了一家书吧。

这10年,只有游宇明独自一人,每年夏天回去看夏林海。这10年,却不是只有游宇明独自一人想起那年夏天。

夏林果想着。罗朗也想着。

于是,分别后第十年的夏天,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到了家乡。

三人邂逅时,谁也不说话,只是莞尔一笑。时光如水,冲淡了一切忧伤与黯然,只剩下相逢的淡淡喜悦。

罗朗已经结婚,他对游宇明说:当年我去表白,夏林果摇头,我就知道,她喜欢的是你,只是我从来不敢承认。

他们坐在坟旁的树下,说了好多分别后的家常话。临了,夏林果问游宇明:我记得那年夏天,大家躺在屋顶上看星星,你跟我哥说,你将来要找一个像夏天一样的女孩做你的爱人,你找到了吗?

游宇明语塞,他想起那年夏林果送给他的卡片。罗朗也笑,却不说什么,都在等游宇明自己说。

游宇明站起来,对罗朗说:还记得我们当年埋在树下的玻璃瓶吗?今天我们就把它挖出来吧。

瓶子除了表面有些脏,一切完好。抽出两人的纸条,罗朗的上面写着:夏林海,我发誓,以后我会像你一样爱护夏林果,一辈子。

游宇明的只有一句话:夏林果,但愿你是,我的夏天。

念完纸条,夏林果背过身去,眼中全是泪。罗朗过去,想要安慰夏林果,夏林果转身给了罗朗一个拥抱,带着哭音说:谢谢你。

罗朗拉着夏林果走到游宇明面前,对游宇明说:你欠自己,也欠果果一个解释。

游宇明看着夏林果,这个10年前要做自己夏天的女孩,还是那么清秀、明朗。时光飞逝,在她身上,却是岁月静好。他拉起她的手:如果我说我一直在等你,你愿意回来做我的夏天吗?

夏林果哭出声来:无论在哪里,我一直都是你一个人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