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等一个人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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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谁能把流逝的时光倒回最初的遇见(3)

中秋节那天,孜阳在楼顶上架起小炭炉,煲了水煮鱼。因为花椒放多了,她和罗拉的嘴都吃麻了。罗拉嘟着嘴说:“如果我现在闭上眼睛,你偷亲我,我都不会知道。”孜阳现在也学会幽默了,她也嘟起嘴说:“谁偷亲谁还不知道呢。”

两人斗嘴斗得正欢快时,一个漂亮的女生突然拿着月饼走过来。她先问罗拉:“这是你女朋友吗?”罗拉看看孜阳说:“不是。”女生于是接着问:“那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罗拉说:“对不起,不可以。”

最后女生白着脸走掉了。

孜阳咬着嘴唇问罗拉:“你为什么拒绝?她很漂亮啊。”罗拉说:“因为我不喜欢她。”

想都不想就拒绝告白者,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洒脱的。孜阳兀自问自己,但她没有答案。

5

秋天,在兔子叠着罗汉的时候溜走了。冬天,流着鳄鱼的眼泪到来了。

圣诞平安夜的早晨,阳光很明媚。孜阳从被窝里钻出来,突然听见有人在宿舍楼下叫她的名字。她跑到窗边,看见罗拉站在楼下对她笑:“我来要我的圣诞礼物,你看我的手都要被冻坏了。”

他并不知道,暑假的时候,孜阳和家人去农家乐玩时,给羊剪下的毛她全装进了小布袋。那时她就打算在冬天,送他一副她自己做的手套。

孜阳从衣柜里拿出手套,随便裹了件大衣,就跑下楼去了。罗拉看着她这副急匆匆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去擦她嘴边的口水印:“你还真怕我的手被冻坏了呀。”

孜阳的脸羞涩得像一颗草莓。

晚上,孜阳做了苹果酱三明治,还有酸笋鸭脚煲。众人赞不绝口,其中一个男生说:“将来谁娶了你可真是幸福呀!”

该怎么说呢?孜阳好像突然才发现,原来她自己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女生呢。

第二天,那个大赞孜阳的男生来找她说:“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孜阳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那就是,有男生跟她告白。现在愿望实现了,她却发现她的愿望变了,不是有男生跟她告白她就要接受,而是这个男生应该是她喜欢的男生。

孜阳对这个男生说:“对不起,不可以。”中秋节那个夜晚,她问自己的问题有了答案,每个人都应该这么洒脱,因为爱情不可以随便将就。

所以,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地说出来。罗拉曾经这么说过。罗拉还说过,孜阳,我们都要变得勇敢。

孜阳决定告白,她还准备了告白小抄:初次见面时你问我,是不是我们很有缘分?当时我就想回答你,是。后来你又问我,说得这么大声,不就是想让人知道你的名字吗?我还是想回答你,是。如果你现在问我到底想说什么,我会回答你,我喜欢你。

“我有话想跟你说。”孜阳把手里的告白小抄捏得紧紧的。

“这么巧,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那你先说吧。”

“我要去台湾了,一年的交换生。”罗拉说完后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祝你一路顺风。”

“你怎么那么土啊?我还以为你说,不给我带礼物你就等着被扔进河里喂大鱼吧。”

孜阳的嘴角扯了扯,笑不出来,她好难过。

6

春天淅淅沥沥地来了。罗拉去台湾已经快半个月了。

夏天,孜阳在小球场遇见罗拉;秋天,孜阳和罗拉插科打诨;冬天,孜阳送了罗拉手套,还准备了要对他说的告白小抄。

为什么偏偏没有春天呢?孜阳靠在枇杷树下想,罗拉,我在想你的时候,你会不会也正好在想我呢?

“姐姐。”一个不知哪来的小孩把一封信递给孜阳,“给你的。”

孜阳疑惑地把信打开。

唉,罗拉的字还是那么丑————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破旧的小球场。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上显露出的是不快乐。我有种奇怪的冲动,想上前对她说,亲爱的女孩,请不要不快乐。于是我抱着篮球走进了球场。

她是个爱脸红又很有意思的女生,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有一天,她告诉我小球场的秘密,还有那起忧伤的暗恋事件。我忽然好害怕有一天她也会就这样消失,所以我决定立刻跟她告白。可是,教练突然打来电话让我立刻回学校,于是我没能继续。

一个星期后,小球场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我无意中在这片狼藉里瞥见了一截刻着字的木柱,上面是她悄悄刻下的愿望:有男生跟我告白,从此无论走到哪儿,我都有一只专属胳膊。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不快乐。我觉得好难过,为什么她想的是有男生跟她告白就够了,而不是她喜欢的男生呢?

当我和她在校园里重逢时,我便决定要压抑自己向她告白的冲动。她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好,她还不懂得爱情。我要耐心地等她,等她发现自己的好,等她懂得爱情不可以随便将就,我才会跟她告白。

春天来了,我喜欢的她也已经蜕变了。我想,是时候跟她告白了。

孜阳,如果你知道我说的她是谁,请你转过身。

孜阳转过身,脸上湿漉漉的。

罗拉正微笑着站在她的身后。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从台湾溜了回来。

“孜阳,我喜欢你。我很高兴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罗拉张开双臂:“想知道被喜欢的人抱抱的感觉吗?那么,过来吧。”

后来,春眠不觉晓

1

南方的夏天就像烤炉一样,从地面往脚上扑来一股股热气,额头上沁出的细细的汗,在厚厚的刘海儿下闷着,太阳舔着裸露在手上和脚踝的皮肤。

我皱皱眉,低下头从走廊上走过,在一间间陌生的教室里寻找我的考场。找到位子坐下后,我才来得及长长地吁了口气,在包里找出纸巾擦一擦汗。

“同学,”左边的手肘被人拍了一下,我循声转过头去,一个男生笑着看着我,“你物理好吗?”

我有些窘迫:“不是特别好啦。”

男生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我上个月因为生病请了假,物理落下一大截,题目都不会,待会儿你借我抄下好吗?”说着他两手并拢,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哦,好吧。”我破天荒地答应了。

男生点点头:“谢谢啊。”

此次对话的结果是,在写完物理卷子后,还剩下一大半的时间,我干脆直接把他的试卷抽过来,帮他写完了整张试卷。

后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他为了表示感谢请我去喝奶茶,结果聊着聊着发现相见恨晚”之类的偶像剧情节,他只是在接过卷子之后笑着说“谢谢”。下考场之后,我绕到门口,凭记忆中他的考号找到了贴在桌子上的信息。他的名字和班级被我虔诚而小心翼翼地记在脑海里——李秋白,初三(7)班。

李秋白,李秋白,多么好听的名字。

有些人的到来,是为了改变你的观念。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一见倾心”这种事情打死我也干不出来,对在书上看到“一见君兮误终生”之类的话也嗤之以鼻。但从那一天起,李秋白“啪”的一声关掉了“绝不相信一见倾心”这扇窗,我清晰地听到,另一扇窗正在打开。

2

生活大概就是这样,还没相遇之时,你们不知彼此的存在;在遇见之后,对方好像存在于你身边每一个地方。我开始频繁地遇到李秋白,在体育课上,在奶茶店,在楼梯上。

第二次与他打照面时,他冲我挥挥手,我也笑笑。他站在我对面,耐看又干净。他说:“同学,我那天都忘了问你的名字,你在哪个班?”

“我在三班,我叫祁春晓,祁连山的祁,春眠不觉晓的那个春晓。”我微微勾着头,因为怕他看到我鼻子上新长的丑丑的痘痘。

李秋白倒是没注意到我的小动作,“我是七班的李秋白,李子的李,秋水白露的秋白。”他递过来一瓶“七喜”,眯了眯眼睛,狡黠地笑,“望您笑纳。”语气带着一丝故作的一本正经。

我微笑着矜持地接过“七喜”,却在转过身后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看过一首诗,已经忘了从何处看来的:

我不是很懂这首诗,我只是想在喜欢的李秋白面前展现出最好的自己。尽管是拙劣的掩饰,但我仍不由自主地去做。

我承认我胆小懦弱,一点也不勇敢。我不敢向李秋白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心思,我小心翼翼地把秘密埋在心里,只敢在夜深之时念出他的名字,还想着哪怕哪天不喜欢他了,这个秘密也只能烂在心里,不让它见光。

3

我和李秋白的关系不咸不淡地维持在“普通朋友”的状态。在我庆幸“这样也好”之时,却在中考前一个月,因为学籍关系,我要从锦程中学转回老家的学校。我在家收拾好东西后,想去和李秋白告个别。

我跑去学校,在他的教室门口张望,却没有看到他。我拉住一个出来的女生,谨慎而小心地问:“李秋白在吗?我是他朋友,你能帮我叫一下他吗?”

“他请病假了。”

“这样啊,谢谢……”有一种叫失望的情绪在心里如气球般膨胀,炸开。我把手上的纸条递过去,“那么麻烦你转交一下,可以吗?”

纸条里没有提到任何一句有关“喜欢”的字眼儿,只是告别之词。胆小如我,走之前也没有做个勇敢的姑娘。

何况我也普通到了极点,没有什么能让他关注我,又不好看,又不敢果断去爱去恨,只会瑟缩在他身后。他的光,我拥有一点,就足够了。

回到老家的学校后,我复读了初三,考上锦程中学高中部,却没有再见过李秋白。我们是多么普通的朋友,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而他又是多么不普通的存在。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在这座城市存在过。

高一一次回家路上,旁边的两个男生在聊天,“李秋白”三个字准确无误地落入我耳中,直达神经,有刺刺的感觉,我张了张嘴,没有转过头去打听李秋白的任何情况。

高二那年元旦晚会节目海选,在舞蹈节目选拔中,有一个男生个子很高,戴着黑框眼镜,瘦瘦的,让我想到了李秋白。

他还好吗?

隔着半个舞蹈教室,我眯着眼睛,因为近视而看不清楚,却清晰地听到他的自我介绍,熟悉的声音,他说:“我叫李秋白,2号。”

我脑中的记忆开始一点点连接,那些细微的往事我又在这一天想了起来。第一次见他,他穿着白T恤,因窗口刺眼的光线而用左手遮着额,转过头笑着说:“同学,你物理好吗?”一个线头扯出一大堆细节,记性太好,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在你黯淡的日子里,生活给你带来一次邂逅,你欣喜而诚惶诚恐地珍惜,然后生活又把他抽离你的世界,兴致勃勃地看你惆怅,看你失落。

等你开始慢慢释怀时,他又回到你的世界。生活来了个回马枪,满意地观察接下来的一切。

我觉得自己现在不能说话,我怕那些矫情的话会从我口中蹦出来,变成催泪弹。我转头,和朋友一起离开。

几天之后,我从同学那里问到了李秋白的QQ号,加他为好友,第二天收到了他的同意,和一句“你是?”

我打了一大段话:“从初三开始,考试,七喜,离开,再相见。”想了想,再加上一句,“不记得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再认识一遍。我是祁春晓,祁连山的祁,春眠不觉晓的那个春晓。”

几分钟后,对话框里出现了他的回复:“你好,那我们是朋友了哦,谢谢你记了我这么久,我是李秋白。”

期年之后,欣喜相逢。

眼眉弯弯的女孩

1

她去做头发,他在她大学附近的发屋当发型师。出门左拐,有棵桂花树,还有一棵枇杷树,她喜欢秋日的芬芳、春天的黄果。对面就是那家理发店。

他的手飞上飞下,像在云端,像在花丛,如风,如蝶,那么灵巧,那么轻柔。她让他做了一次发型,就喜欢上了人称“指尖芭蕾”的他的手艺、他的技法。于是,往后的日子里,她来,总点“指尖芭蕾”。

他若忙着,她便等待,看着他,看着对面的街树,她的鼻翼和眼眸里,一阵芬芳,一片金灿灿。他偶一抬头,四目相对,她便转了脸看对面的树,或两眼苍碧,或双眸含笑。他接着忙他的,直到他说:“好了,您这边请。”

坐上他的发椅,她弯弯的眼眉轻轻微笑。一回,一回,一季,一季,寝室里的同学说,你是“理发控”啊,才几天哪,又去理?她一愣怔,是这样吗?有一天,连他都说,还好呢,又打理?她点头,使劲嘟着嘴巴抿起了嘴唇。

2

一连半学期,她居然再没出现过。这期间,号称“指尖芭蕾”的他,居然有两次让回头客“求疵”——不是“吹毛”,是真的失误了,一走神,把人家的发“舞蹈”得塌下去一块,一不当心,又一块……他心里明白,只得对人道歉。

见到学校里的女生,他终于绷不住,问:“那个眼眉弯弯的女生怎么不来了呢?”他只管问,终于有一个人知道他所说的那“眼眉弯弯”是哪个。“哦,她最近是不常理发呢,我们寝室还一起表扬她的理发控痊愈了。”

这同寝室的女生回去就叨叨:“嗨,你的理发控痊愈了,那理发的小老板还失落呢,赚钱少了,很没魂的样子,哈哈!”同学笑,她的心却痛一下,痛一下,若有若无;弯弯的眼眉,耸一下,耸一下,轻又轻。

3

枇杷果熟了的时候,她要放暑假了。考试结束,她终于忍不住,要去看那棵枇杷树结了多少果子。她仰起脸,数啊数,怎么也数不过来,心里有一双眼睛早从绿绿的树叶间腾云驾雾地挪开去,对面的理发店里居然跑出来“指尖芭蕾”!“理发来了?快请进来!”他双手交叉干搓着,手足无措的样子,全没有平时在发梢上“舞芭蕾”的潇洒俊逸。终于,他几乎是拉着她的手臂过了马路。

她坐在座椅上,他竟然忘记他手上还有客人——她脸红了:“我不急,先给人家打理啊。”

他冲人解释:“老客户,好久不来了……所以……请您原谅……”他颠三倒四的话,让一发屋的人都笑起来。有人打诨:“敢情是位美女,咱们指尖芭蕾也是个重色的人呢!”大家笑,他也笑。她没有笑,她已明白了什么。

他仔细地给她理发,一根一根地修,好久,好久,他还没修好她的发——其他理发师都去吃午饭了。碎碎的发,黑压压满地,他说:“对不起。”她没说话,有泪落下来。

4

他给她讲自己的故事。

他本是她的校友,读大二的时候,父亲病逝,妹妹考上了大学,无奈,他休学,担起养家的重任。“那你什么时候再回学校呢?”她很期待地问他,心里却想,怪不得他与其他的理发师有点不一样,怪不得有那么多学校里的同学跟他那么熟稔。“师兄弟们也都在照顾我,点我点得多了,把我点成了这里的领班。再做一年,就回去读书。妹妹的学费赚够了,她自己也找了份家教在挣自己的生活费,我马上就能回到学校了。”

这样的故事感动了她。“你下学期就回学校吧,我的生活费给你一半。”她急切的样子同样感动了他。“傻丫头,我怎么能让小姑娘供养我?”他刮一下她翘翘的小鼻头,温和地笑:“不用担心,我会担起所有的心——爱我的心,我爱的心。”

“那我毕业先不出国读书,留下来陪着你,”她坚决地说,“我要坐在你的自行车后座上,等着你毕业给我买宝马。”他认真地说:“你会吗?”“当然会。”她坚定不移,“只有你给我盘发,我才出嫁。你要亲自为我盘起长发!”他点头又点头,看着她弯弯的眼眉。

5

“眼眉弯弯”和“指尖芭蕾”恋爱的消息被寝室的同学知道了,传播出去。一个追求她的同乡把信儿捎给家乡的父母,他们居然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不允许她跟一个“剃头的”相好,不允许她暑假继续留在这个城市做“社会实践”。

她被父母“押解回乡”。面对多病的母亲和含辛茹苦的父亲,她答应出国留学——姑姑已经为她办好了留学手续。她终于还是有机会把信息发给他:“等我回来。”

她去了英国,那个格子裙和帽子的故乡,一年四季各式各样的帽子遮挡了她的发,她知道她的每根头发都需要护理。可是,她发给他的信息再也不能“发送成功”,所有的电话全是停机,所有同学校友也打听不到他的讯息,学生管理处的记录显示他的休学期限已过,他已没有资格再回学校。

唯一的方法,就是集中精力学习,赶紧毕业回去。她渴盼着,格外用心地学习,她的发一分一秒地委屈着,期待那“指尖芭蕾”的盛宴。

她的眼眉弯弯,弯向故园,弯向家乡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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