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迟到次数过多的吉永被当众通报批评。马莉觉得自己抓到了机会。她对吉永说:“嘿,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地方。”吉永想了想,说:“那也不错。”于是,放学后两人偷偷去火车站买了票,怀着一种即将解放的激动心情。
那天,他还撑伞送她回家。在快要到家的路口分别,吉永心情很好地说:“明天见!”然后马莉突然转过去,出其不意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雨水落到水坑里,咚的一下。刹那间,吉永突然开窍了似的,他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脸上热辣辣的,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在马莉看来,那恰好是爱情的体现。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幸福的女人。
马莉陶醉在这种幸福的秘密中,第二天飘飘然地去了火车站。足足等了一个钟头,吉永才终于出现,他站在火车站广场的另一边向她招手。马莉正准备跑过去,身后忽然就传来妈妈尖锐的叫声:“你个死丫头,回去有你好看的!”马莉没有回头,撒腿就跑。可是突然就下起大雨来,情急之下,她脚底一滑,重重摔了一跤。妈妈捉住了她。而远处站着的吉永,一看见马莉的妈妈追上她,转身就走了。马莉淋着雨,坐在脏兮兮的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为什么吉永不来救她呢?
回到家后就炸开了。妈妈一边哭一边骂:“死丫头,你疯了吗?居然想跟同学离家出走,你跟我说,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你在家里好吃好喝的,长这么胖,你考试老是不及格,我也没逼你学习……”
马莉气死了:“我就是不喜欢你们天天说我胖,说我笨,说我是捡来的!”
妈妈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当是什么事,你不喜欢就说出来,你平时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从那以后,妈妈对马莉就变得小心翼翼了。在小区楼下跟邻居大妈聊天的时候感慨着:“青春期的孩子啊……”
至于吉永,从那以后马莉再也不理他了,见面了也视若无睹。但是那次“私奔”却在校园里疯传,再后来成为学校领导教育学生不要早恋的例子。
马莉在同学们不厌其烦的揶揄中难堪地忍辱偷生,只好拼命学习,后来总算是毕业了。
毕业后,吉永打电话问她:“你怎么还在生气啊?”她问他:“那天你怎么就走了?”吉永说:“因为我妈发现了火车票的事情,不让我走,我是特地去通知你的,想叫你也别走了,后来你妈妈追上你,我就没有过去啊。”马莉气冲冲地挂掉电话。她还以为有那么一个人总会等着自己呢,原来是来通知她回去的!
早就各奔前程
10年后,马莉去参加中学同学聚会。
吉永一见到她就说:“你瘦了,变漂亮了嘛!”但是,他脸上一点惊讶或可惜的表情都没有。重点不在这里,吉永带了未婚妻过去,介绍给马莉,然后跟马莉说:“我们见过家长,硕士毕业就结婚。”他们聊了一会儿,吉永滔滔不绝地讲,马莉后来便没怎么听,正好有人过来劝酒,就各自散去了。
同学会结束,马莉想跟吉永道别,可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有同学说:“吉永早就和他女朋友走了啊!”
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马莉自嘲地笑了一下。尽管10年之后她自己回想起那场“私奔”都觉得当年实在太幼稚,太莫名其妙,但10年后吉永的“不等待”仍旧让她伤感了一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赶,没有谁一定得等谁,谁也不会等谁。但这伤感只有片刻。
曾经她觉得他是那么独特的一个少年,也许只因为在无数个那样的少年中,她唯独碰上了他这一个,只因为在她最需要关怀与认同的时候碰上了这一个。而年少时所有的烦恼、委屈——包括对所谓“爱情”的执着,原来都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事。
那时的他们根本就不懂得爱。马莉只是想逃离那个让她难受的环境,而吉永不过是出于少年的热血。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这些寄托在了“爱情”这件事上。等他们后来明白爱情的时候,早就各奔前程了。
只不过,青春苦闷漫长如一场潮湿绵延的雨,如果没有遇到他,她的年少时光也许会苍白许多吧。
旧日时光旧日梦
这个深夜,窗外星辰黯淡,悦筝坐在硬座车厢内,她环视着四周,仿佛在看一场90年代的电影,是暗黄色的画面。
走道上挤满了人,他们相互依靠着彼此陌生的身躯,偶有凉风来袭,吹动起的绿色窗帘拂过了一个个疲惫的灵魂。
她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和她一样的人,匆匆赶上这一列火车,不是归家,而是逃离。
镜花水月中的现世安稳
距离她第一次逃离,不过半年的光景。所以悦筝还记得,半年前那天在青岛站的站台上,看见戴着金丝框眼镜、西装革履的游铭,掩饰不住的诧异。不承想,在论坛上幽默、不拘一格的男人,在现实中竟是这般成熟。
悦筝。他微笑着朝她走来,淡淡的古龙香水味带着安稳的味道。4月的青岛天气日渐转暖,适宜出游。游铭带她看了栈桥、石老人,陪她赏了中山公园里盛开的樱花。
傍晚,他带她回到一间目前空置的住所中。屋子有宽敞的客厅,干净的卧室,整洁的书房……她喜欢这样简单明亮的房子。
临别前,游铭嘱咐了她要注意的各个安全事项后,似犹豫了半晌才问,他知道你过来这边吗?“他”自然是指丛森。论坛上的人都知道她有个相恋了7年的男友。悦筝点了点头。
关上门,力气耗尽,她一下子跌坐在黑暗中。能暂时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已是游铭的恩赐,她不能再让他担心。
10天后,悦筝找到了一份文案工作。往后的三个月里,每个周末游铭都会来看望她,或领她穿梭在青岛老城区的大街小巷,或在家煮茶闲谈人生,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直到那个周六,她系着围裙,一边在厨房对着一条鲜活乱蹦的鱼手足无措,一边窘迫地望着眼中带笑接过刀的游铭,想自己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请他品尝自己的手艺。
恰逢手机响起,她丢盔弃甲般地摘去围裙奔出厨房,来到客厅才发现屏幕上不停闪烁着的是“丛森”两个字,一时失去反应。这是她离开之后,丛森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铃声一直响到第六下,她才按下绿色键。
后来悦筝想,若她再多一点儿勇气斩断过去的一切,让他失去找到她的方式,是不是就不会有之后那么多的绝望?
丛森低沉好听的声音隔着几千里传来:小筝,我和南湄准备结婚了。她的坚强和自欺欺人在这一刻,终因丛森的一句话,彻底坍塌。
是不是总有些爱,敌不过时光
这个晚上,悦筝醉了,游铭不放心她,于是睡在了客厅。
她的梦中总是在重复播放同一个画面,黄昏下,穿着纯白校服的男孩女孩绕过那棵榕树。男孩推出自行车,望一眼后座,明澈的眼睛里泛着温暖的笑容,女孩坐上去,靠上他并不宽厚的背,安安静静看一路的风景。不知重复到第几次,场景忽而改变,男孩仿佛一夕间长大,褪去了青涩的轮廓,着西装系领带,却是在狂风暴雨中牵了别的女人的手。
悦筝乍然醒来,昏沉沉的脑袋一片混沌,只感觉到胸腔如同裂开般疼痛,有什么东西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滚落。
夜依然深,月色依然透凉如水,床头柜上的醒酒茶也依然飘着缕缕轻雾,似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将冷了的茶换成温热的。不知过了多久,一抹身影从门口移至床边,温柔的气息轻轻环绕了她。
小风筝,我在。风筝,是她在论坛上的名字。
最美丽的故事,不一定是童话
悦筝终究没回去参加婚礼,她想自己到底没有那么大方,做不到看着那么多曾经祝福过她和丛森的人再将祝福赠予南湄,尽管南湄才是他的青梅。原来,青梅竹马并不是童话。
生活似乎照旧,游铭的温情和体贴恰到好处,会静静地陪她看一下午书,会在她发呆时给她倒一杯茶,会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披上衣服……
她铭感于心,但无力回应,麻木地来往于工作、公寓两点一线之间,直至大半年后再次被一通电话颠覆。她的父亲再次中风入院。
匆匆赶回小城的当晚,父亲已脱离危险期。悦筝每天在医院一待便是十余个小时,母亲日日提及她的婚事,她唯有无奈推托地笑。只是每晚走出医院驻足在路边,都会禁不住想起父亲第一次突发中风的晚上。
两家父母都有各自满意的对象,而那一晚是她与丛森相约私奔的日子。她没能赴约,亦打不通他的手机。第二日,她撑伞等在他公司大厦的楼前,见到的却是他牵着南湄的手来到她面前。
她久久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步伐倔强而骄傲,这是她仅剩的尊严,却没见到丛森在她转身的一刻,哀伤刹那覆盖了如天空般明朗的眼睛。
没承想,一切的始因发生在医院,他们的果在近一年后也依然呈现于此处。
一个星期后,悦筝去办理出院手续,刚缴完费走过大堂准备上三楼,电梯门开,恍然间瞳孔没有准备地倒映出一个女人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那天阳光很晃眼,医院草坪外的长椅上,悦筝看向对方微微隆起的小腹,双目像被日光刺痛了一样疼。南湄抚摸着小腹,许久,她侧头望着悦筝,美丽的眸里洋溢着小小的幸福。
后来,悦筝捂着眼睛,靠在父亲病房门外冰冷的墙壁上,泪水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渗出,一遍遍掉入无边的回忆中,痛彻心扉。南湄说,你们私奔的那夜,丛森看见一个男子送你回家,并拥抱了你。
她说,他被家里逼得紧,结婚本不过是个幌子,我清楚他是在等你回到他身边,从没敢奢望他会真的娶我。
她说,可直到婚礼前夜,你都没出现,甚至在电话里也不曾有半句解释。
年轻时的爱刻骨而骄傲,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住那份等待与猜疑的煎熬,其实,经不起推敲的只是最后的那一点点坚定。
她说,悦筝,未来的路我会陪他走下去。
活在记忆不会老去的梦里
当天,悦筝买了张回青岛的坐票,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逃离。不过这次的逃离,没有终点。
公寓内光线充足,游铭看着她身后的行李箱拖出了长长的影子,向来温柔的神情中闪过一丝落寞,纵使有些答案已呼之欲出,他还是开了口,还会回来吗?
这个两年前在论坛上认识的女孩,由最初被她的文字所吸引,到相熟后她的小迷糊,她的倔强已生动地在他心底扎了根。
这时,悦筝没说会,也没说不会,只倾身给了他一个很浅的拥抱,由衷说道,谢谢。谢谢他对她的恩宠,谢谢他一而再再而三纵容了她的任性。
往后的一年多,悦筝加入了一个徒步助学的队伍,走崎路,爬深山,每到一处地方,看到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笑容,伤痛便减少一分。当初为了逃避而选择的路,终于成了生命中爱的延续。
其间,她与游铭断断续续地联系着,他问候她平安,她给他寄孩子们画的画。次年的元宵节,她与同队伍的女孩正在厨房包汤圆忙得不亦乐乎时,手机短信声再次响起。短短十余字:小风筝,我多想还能再继续等你。
游铭与两个月前相亲认识的温婉女子在首饰店挑选订婚戒指。飞不过沧海桑田的不是爱,是现实,他被家里催婚。
那晚,悦筝与大家坐在简陋的校舍外,吃汤圆,唱儿歌,望着满天璀璨的繁星,想起了谁说,人的一生注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她感激,她都遇到了,在她年华最好的时候。也许在未来,还会出现一个人来平淡她的流年,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没有无怨无悔的守候,而是历尽千帆后的并肩而行。
但这段时光岁月,是她永生难忘的梦——最遗憾又最美的梦。
再见,像王子一样的男孩
初中刚入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
瘦瘦的,高高的,眼睛轮廓很深,笑起来很温暖,说话嗓音粗粗的,画画特别好看。有人告诉我,他还得过全国××奖。以至于我现在想起他的时候,那时的模样还深深印在脑海里,一下就蹦出来了,好像从未离开,那么清晰,却又那么淡然。
我只知道他和我同桌是好兄弟,同桌经常提及他。我悄悄地记下同桌不经意间说起的关于他的一切,却从来不敢明目张胆地问,生怕被人发现这个小秘密。
他很优秀,经常能听到谁谁向他表白,谁谁又暗恋他很久。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喜欢他呢?我那么平凡,就像班里可有可无的存在。每天每天,我都会装作不经意地偷看他一眼;每天每天,我都会想他会不会也能注意到我;每天每天,我都希望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我一直悄悄地喜欢着他。
直到初二下半学期。突然有一天,同桌神神秘秘地问我:“你觉得他好不好,你喜不喜欢他?”我惊慌得像一头小鹿:“什么喜不喜欢他?”
“就是你觉得他怎样啊?”
“挺好啊。”
“那你有没有可能会喜欢他?”
“哈,别开玩笑了,他要能喜欢我,我就喜欢他!”
“真的吗?”同桌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却很快岔开了话题。
第二天午后,关于他喜欢我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教室。
那是我一直喜欢的男孩啊,我们从未说过一句话,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但是,一直喜欢的像王子一样存在的男孩有一天也喜欢自己,这多么让人欣喜若狂!至今回想起来,我都觉得像是灰姑娘的童话。
可惜,我亲手打破了这样一个童话。
十四五岁的年华,那个被老师家长强调无数遍“不准早恋不准早恋不准早恋”的年纪,我被“好学生绝对不能早恋”的观念影响至深。于是,我开始躲他。
好朋友告诉我,他昨天拒绝了班花。那天早操班花怒狠狠地瞪着我是不是因为他?同桌告诉我,那天晚自修的时候他埋在书里哭了,他说,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夏令营的暑假,我接到无数个不出声的电话。有同学偷偷告诉我,他怕出声后我就会挂掉电话。
每一次的逃避,都会让我难过一整天。我多想告诉他,我也好喜欢他!多么希望他能听得到我心底的话。可是“早恋”的纸枷锁,让我只能对他视而不见。
传言满天飞,同学背后的窃窃私语,那些暧昧的眼神……我终于忍受不了,跑去告诉老师:老师,他们说他要和我谈恋爱。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干过的最蠢的事情,级别就好像把情书贴在墙上供大众观赏一样。
那是我好喜欢好喜欢的男生啊!
很久后的一天,同桌告诉我,他问过他,会恨我吗?他说,会。再问,那还喜欢吗?他说,喜欢。顿时,我的心崩塌了。
我暗恋了三年的感情,消逝在我们考入不同的高中之后。记得毕业那一天写同学录,五十多张纸一起叠在一个人的手里,都分不清哪份是谁的,最后只能每个人亲自去认领自己那份。
可是,他走到我桌边,把我的那张亲自交还我手上,笑笑,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我的同学录上有很傻的问题:你表白过几个男/女生?你对谁动过心?这些项里,他填的全是“保密”。到高中后,我偶尔会装作不经意地打听他的消息:他还没有女朋友,
但听说有好多女生喜欢他;早上会有不同的女生抢着给他买早餐;他是班长,后来选了文科……他始终是优秀的。
再后来,没有人知道了。我也无从知晓。三年,我们最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如果能重新遇到他,我好想鼓足勇气告诉他,曾经,我也是喜欢你的啊。
我曾经爱过的人啊,现在是什么模样?
有人说,你一天的际遇从出门时向左走还是向右拐开始。一个不经意的起步,接踵而来的是完全无法预期的因果相扣。经历的时候总是懵懂,短暂的结果刹那成因。
在如今我们一路奔忙无暇回头的时候,十五六岁的年华,也就那么一去不复返。
再见,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