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等一个人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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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谁和谁最后散落在天涯(3)

高考开始倒计时时,沈嘉棋突然从QQ上冒出来:“地址给我,我去找你。”我愣了一会儿,还是把详细的家庭地址发给了他。我以为他会来,随时会来,于是我每天都精心打扮一番,可他的QQ头像却一直灰着。

就在我准备拉黑沈嘉棋的时候,他发了条信息给我:“我在你家门外,开门。”我已经懒得回复他了。可那天沈嘉棋真的来了,不在门外,而是在楼下大喊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徐佳莹,我来找你了!”

我在爸爸、妈妈、妹妹集体诧异的目光中慌慌张张跑下楼,一把捂住了沈嘉棋的嘴。这便是我们的第一次碰面,他长得比视频里还要好看些,眉眼里全是孩子气。我的手覆盖住他的唇,凉凉的触感伴随着呼出来的热气,而后我闻到一股酒气,还来不及抽回手,他就吐出来了。

那天离高考正好还有40天,沈嘉棋却从学校退学了。他说他爱上了兄弟的女朋友,他说:“徐佳莹,你明不明白,爱一个人有多么痛苦?”我咬着牙看着他,原来他穿越千山万水走向我,只是来向我诉说他和另外一个女孩子的事情。

沈嘉棋最终还是没能回到学校去。他买了辆拉风的机车,我曾无耻地幻想过他从那辆拉风的机车上下来,然后微笑着朝我走过来。

现如今,沈嘉棋真的朝我走来了。我拖着行李箱刚想转身,就被他喊住:“徐佳莹!”我只好僵硬着身子回头,朝他尴尬一笑。“怎么,不认得我了?”他故作潇洒地甩了甩头发。

怎么会不认得,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地,两鬓斑白,我都认得你。

暂停

“而你却/靠近了/逼我们视线交错/原地不动/或向前走/突然在意这分钟/眼前荒沙弥漫了等候……”

在认识沈嘉棋的第二年,我如愿以偿地坐上了他的机车后座。这感觉比坐在宝马轿车里舒服得多,我能清楚地听到风呼呼刮过,吹得沈嘉棋的衣服猎猎作响。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那不属于烟草之类——他为那个女生戒了烟,也不属于香水、洗涤剂之类,听说那是一种只有恋人才能闻到的味道。

我把脸埋进沈嘉棋后背的衣服里,此刻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够暂停或者前方的路永无尽头。但时间会走,而只要是路总会有尽头。

我20岁的生日,沈嘉棋没有如约而来,我打他电话无人接听。我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打,一小时后终于接通了,是个女生,软绵绵地问:“谁呀?”我的心一沉,确认了一遍号码,反问道:“你是谁?”当她说出那个名字时,我彻底崩溃了。那个沈嘉棋口口声声喊着的名字,虽素未谋面,却成了我的梦魇。

我掰断了手机卡,不再与沈嘉棋联系,而沈嘉棋也没有再和我联系过,无论是现实还是网络,因为我把他拉黑了。

播放

“不管危不危险/都要放下一切跟你走/只要一起承担/只要你不放手……”

毕业前夕,我在酒店做兼职服务员时再一次遇见了沈嘉棋,他的身旁坐着一个女生,正笑盈盈地同他说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那个名字的主人,但我知道这是他们的订婚宴。

难道这么长时间全是一场梦吗?我连痛苦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脑子“嗡”地响了一声便在沈嘉棋面前倒了下去……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沈嘉棋的车子里,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好好睡一觉,却听见他说:“装死可不行,我的结婚对象都没了,你得赔偿我。”

这点儿小把戏果然骗不过他,于是我干脆坐了起来,但仍旧不说话。“不如你跟我私奔怎么样?”他偏过头来问我,一脸认真。我也很认真地伸手给了沈嘉棋一巴掌,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要拿我寻开心,即使我再爱他,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了。

一年后,我已经不再听《身骑白马》,可我依旧爱做梦,其中有一个很特别——有个人骑着白马带着我走到大漠里,我将脸深深埋进他的后背。我看不见他的脸,唯独记得,那种温暖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换了个新号偷偷溜进沈嘉棋的空间,他已经领证了,两本大红色的本子安静地躺在相册里很是耀眼。里面还有一篇日志,题目是我看不懂的语言,跑去在线翻译过来:告诉你,我想你,但一切已经来不及。

我忐忑不安地点了进去:你听说过王宝钏的故事吗?相传相府千金王宝钏爱上了穷小子薛平贵,不惜与父亲三击掌断绝父女关系,嫁与薛平贵为妻。咸通九年,薛平贵参军,却阴差阳错成了驸马,后来还登上了王位。此时王宝钏已经在家苦守18年,薛平贵得知后,即刻打马走三关,只为赶回中原见她。

我很爱徐佳莹这个故事,即使有人认为这是一个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

日志的最后放着一首《身骑白马》,我没有点开,我怕眼泪会溃不成军。

沈嘉棋,这是唯一一次你没有骗我,我却没信。

曲终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西凉无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可惜我不是王宝钏,你不是薛平贵,你不会在18年后儿女都承欢膝下时还抛弃妻子走向我。

否则我就等你18年。否则就算是狂风暴雨、地震海啸、世界末日,我都会一步一步奔向你。

发白犹唱少年歌

雾,水泼一样。那雾缠绕在这个南方县城的小巷,人就像在水中。

两个少年并不愿离开,月亮停在中天,高高的。已是深夜了,少年在那湿湿的小巷中缓步轻移。小巷阒无一人。夜在移动着,他们的心也在移动着,湿湿的,也温热着。

那个叫若笮的女孩并没说回去,其实过了一个小桥,就是她的姑姑家。她家在小镇上,此时是寄住在姑姑家。她不说走,表示不愿离开。这个男孩还没无知到如此荒唐的地步,于是极愿意奉陪到底。他们并没有什么话,因为找不出要说的话。可是这又何妨呢?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就在前不久。另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对少年说,我们去看一个好看的女孩,于是他们就去了那个在水边的小镇。在一处门口挂满了梨子的大树下,他们见到了这个现在就在眼前的女孩。那天,少年还有点吊儿郎当,他首先是看上了大树上的梨,那满枝披挂的梨,坠得大树弯了腰。那晴空的秋日,没有风的乡村静谧无比,头顶上的白云,是世界最蓝的颜色。大树在这样高高的蓝天下,挂满了它最心爱的果实,显得十分美丽和骄傲。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后来知道叫若笮的女孩走出了家门,她一眼看见了这两个慌张的男孩。

她立即停住:“你们找谁?”高个子说:“不找谁,来看你的。”

女孩立即一脸的愠怒,这时候的她真是无比美丽。少年就是这个时候被惊呆了:世上还真有从画上走出来的人。她发怒的眼睛里满是天真,她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仇恨。她那样站着,眼睛是那么蓝。不知是蓝天映着了她的眼睛,还是她的眼睛映着了蓝天。后来映在少年心里的,就是这一双美丽的眼睛,以及后来她粲然的一笑:“你们是不是没事啊?”

她脸上忽然变了一种表情,她笑了起来,牙齿整齐极了。那是一种迷人的笑。少年知道自己完了。他被她迷住了!之后的情形完全是另一种样子。女孩指着那个高个子的男孩说:“没事就摘梨吧!”说着快步回到院子里,甩出一个筐,筐滚了几圈,停在了少年的脚下。

高个子并没说什么,只是一蹿,便到了树上,梨便雨点一般落下来。这两个少年便在一片欢乐之中了。高个子是女孩的表哥。少年这个傻子,还完全在一片混沌中。

真正使少年惊呆的,是这个午夜来临之前,离摘梨的日子并不遥远,可是无心无肺的少年,已将吃梨的滋味给丢到了脑后。在黄昏有敲门声时,少年吃惊得嘴巴合不拢,是在开门之后,门口站着的是这个给他们梨吃的女孩,这个叫若笮的天仙般美丽的姑娘。

少年愣了片刻,一下便慌张了起来,他不知该如何邀请这样的一个人。他说:“请进来吧?”可是口气却是疑问。还是女孩冷静:“我到姑姑家去,经过你这里看看。”

进了门的若笮比少年沉静得多,少年站着,而女孩已在沙发上坐着了,只是坐姿僵硬,人直直的,一点儿都不生动。

少年的这个屋子真是乱极了。被子团在床上,到处是杂物和书,桌上堆得小山一样。少年有些尴尬,他已经懂得了羞涩和爱慕,于是赶紧弯下腰去收拾。这个女孩,她要比别的女孩多一分慧心。她拿开少年的手,轻轻地说一声:“我来帮你收拾吧。”少年更加慌张,可是这样的慌张是多么愚蠢,于是便一任女孩去完成这些功课,自己倒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低头立于一旁。

时光就在这种半是羞涩半是甜蜜中溜走,待这间不大的屋子换了天地般印在少年眼里,天已完全黑透。外面月光溜进房中,那沉沉的雾就在这个时候开始降临。少年与女孩又对坐下来,他们并没话说。这样默默坐着,不免又使得自己紧张。于是女孩站起来说:“我该走了。”少年完全是不由自主,他并不说什么,跟了出来。

两人于是走在这如水的雾中,仿佛两只沉到水底的鱼。这雾真是静啊,空气清凉。一切仿佛在梦中行走。

走了一段,女孩说:“不用送了,我到了。”少年并不说什么,他只是跟着又往前走。女孩说:“真的到了,你回去吧。”少年仍是走着。走过了那座桥,女孩说:“这是我姑姑家。”她指了指桥边的一扇门。就在女孩举手敲门的一瞬,不知谁人给的力量,少年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说:“我们再走一走。”女孩愣了一下,便顺从地跟他到了更僻静的一条小巷。

小巷并不长。夜也慢慢深去。两个少年不知在这条小巷中走了多少来回。他们并不靠近,偶尔有夜归的人,不觉还要离得开开的,仿佛是两个没有干系的路人。

夜的凉气升了上来。那雾沉到地面,仿佛可以用脚踢起。少年不觉有些寒意。似乎那个叫作若笮的女孩,也被寒意所袭。而那两颗跳动的心,却是烫手得很。两个人在这深的夜中静静地走着,有时少年的衣裳,偶尔碰到女孩的某个地方。虽是衣裳,可少年仍然心跳得厉害。少年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想亲一下或拥抱一下面前的这个女孩。少年萌生了这个想法,脑子就跟着炸了一下,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上下下,仿佛心这时候到了那里。少年心中默默念着,他必须镇静下来。他在等待所谓的机会,多少次机会似乎到了,可少年怯了一下,那个机会又失去了。少年把自己弄得紧张极了。

有秋虫在墙脚低鸣,月影已经移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于是夜跟着暗了下来。那雾似乎浮了起来,在树梢和桥面徘徊。少年心里的斗争十分激烈。他想,亲一下面前的这个姑娘是十分自然和必要的。可是少年不知道这样做,是得到了这个人,还是会吓跑了这个人?这样的选择十分困难。少年已经做好了打算,他情愿面前的这个人骂他一声“流氓”,或者拂袖而去。少年停了下来,他突然把双手搭在面前的这个人的肩上,结结巴巴地说:“我亲一下你的额头,可以吗?”

愚蠢的孩子,你面前的这个人早就在等待这一刻。女孩并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也随之瘫软了下去。少年的心抽紧了。他轻轻地把面前的这个人揽入怀中,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少年觉得女孩的额头冰凉冰凉(夜气确乎上来了)。少年似乎被谁拍了一下,他忽然变得十分熟练,又轻轻托住女孩的面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美而神秘,似乎有个神仙住在里面。少年的举动使这个女孩十分地安静。她不推让,却安静如受惊的小兽,显然这些都是女孩没有经历过的。少年觉得女孩的面颊柔滑极了,他抽紧的心松了一下,便轻轻地在女孩唇上亲了一下……

这一夜,少年没有睡着。那些情景在他的眼前不断地变幻。这个小小的少年,他想着想着,枕巾便湿了一片。

两个少年终于没能走到一起。那个叫若笮的女孩,后来因为一个偶然的事故,永远离开了这个鲜活的世界。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少年真的非常怀念那个秋夜。

18岁的心太薄太轻

1

那一年,我18岁,穿白色短袜、蓝色裙子,包粉色系的书皮,眼里的男孩分为好男孩、坏男孩。坏男孩打架、逃课、走路戴耳机、踢起球来像是玩命。按这个简单的逻辑,温旭应该是个坏男孩。可那一天,我发现了他不同寻常的可爱。

迎“五四”的合唱比赛里,他排在队伍的最后一排,很中间的位置,醒目而尴尬。他是三班,我是七班,在台下的我看到令人忍俊不禁的一幕:所有人的唇型齐张齐合,声势浩然。唯有他,明显是在装腔作势,还装得有模有样。他像春秋时掩耳盗铃的晋国人,以为自己的小聪明混得过台下几千双雪亮的眼睛,可结果是,他们班不仅输了比赛,还输得很惨,倒数第二。好胜的年轻班主任大发雷霆,罚他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下午。

我们的故事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我去送数学作业,他正百无聊赖地蹭脚下的粉笔头,好端端的水泥地板被抹出惨白的颜色。我撕了张作业纸,趴在窗台上写:其实,那天你很可爱。

我将整沓作业本放在办公室门口,纸条搁在上面。揣了满怀的小鹿,噔噔噔跑下办公楼去。转身,长长的楼梯口,他正探身往外看,瘦瘦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一路延伸到我惊慌乱跳的胸口里。

第二天,他竟然来找我,穿着运动短裤、丁字拖鞋,站在教室门口喊:段小溪,段小溪。我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灰溜溜地走出来,等着他的咆哮大怒。可抬起头,却是张调皮的笑脸,眼里分明写着:我抓住你了,段小溪。

这个叫温旭的偶尔可爱又喜欢耍小聪明的大男生,正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我心里,悠然自得地占据了大片空间。而我鸟语花香、温和清淡的18岁,因为他,开始一寸寸鲜活起来。

2

元旦晚会上,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到他们班看节目,我没敢进去,躲在窗外,只见他像模像样地拿起吉他,坐在同学们中间。不太难听的乌鸦嗓,透过人群,传到我耳朵里:“彩虹射穿太阳雨,像爱情穿梭四季,蓝天带走了乌云,教室里偷吻了你……”

合唱不好好发挥,现在倒来飙歌。“班头”一脸沉痛地盯着他,只有我知道,他的吉他弹唱是临时抱佛脚,因为那天是我18岁生日。

他教我和舍管斗智斗勇,以便去网吧看通宵球赛,一大帮男孩子,认识的不认识的,拍着桌子大喊大骂。温旭也不例外,将可乐瓶子砸碎在地上,活脱脱的董存瑞炸碉堡,英雄主义无藏身之处……在网管的呵斥声里,他拉起我的手快步往外跑。

我们踩过玻璃碎片,踩过湿漉漉的青色瓷砖地板,踩过瓜子皮、水果皮,踩在凌晨3点的沥青马路上。

一路慌慌张张,奔过高二,抵达高三。那个18岁,高贵敏感的18岁。青春是写在语文课本里的箴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像睡过了头,猛然醒来,一头埋进课本里,饥不择食地做题、看书。连同被我拉进来的温旭。我要他变成“好学生”,配合我的步伐,一心只读圣贤书,一意面朝大学门。

高三的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他进步了15名,他眉开眼笑地将成绩单塞到我手里,一溜烟又钻进了网吧。我红着脸拽着他的袖子往外拉,那么多人的眼睛,齐刷刷弯成月牙状,捂起嘴偷偷地笑。

他虽然答应了不再进网吧,可看得出,他很疲惫,双目失色,表情单一,眼神空洞。收了玩心,他却变得不像他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谁让我们的爱情培植在水深火热的高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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