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是如此高尚啊!如天山雪莲。
李练达早晨醒来时,他的头脑里就只印满这个孤独的句子。在梦里他写了一首与朗逸彤《我的爱,请与我一起攀登》相似的诗歌。醒来时就只剩下这么一个残破的句子。李练达起床后想说话,可是嗓音嘶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是火山喷发的直接后果,那些积聚的悲伤的能量终于以这种形式完成了能量转换守恒定律。李练达想自己表面的伤痛已经完全好了,可是沉积在身体里的伤痛还会推迟一些日子。李练达告诫自己一定要挺住,还有一个月的磨难,这一个月转瞬即逝,自己马上就会展翅高飞了,那是金雕飞翔的高度,是朗逸彤飞翔的高度。
一定要像金雕那样展翅飞翔,飞到没有风的阻力的上空。
李练达要自己摆脱沉重的翅膀。要学那一飞冲天的金雕,要忍着痛将自己陈旧翅膀上的羽毛都逐一啄下来,要让自己在疼痛中长出崭新的羽翼,要让自己的羽翼丰满,要让自己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那九万里的高空才是自己的方向和时空。
萧正扬早已经做好早饭,看见李练达醒过来,叫他一起吃饭。李练达指指自己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来。萧正扬递给他一杯清水,他靠近李练达时吃惊地说,你的鼻孔里起了那么多大水泡,看这火上的!像是火山爆发原子弹爆炸。李练达再摸摸自己的鼻子和嘴唇之间,在鼻子的出口处,很多大水泡被悲伤的火山喷发烧燎起来。李练达没想到这五脏六腑悲伤喷发的威力竟如此巨大,竟然将自己烧成一个窑变的陶瓷。李练达成为一只窑变的青花瓷,青莲的花。
李练达吞咽了一口水,有一个大大的硬块堵在嗓子眼儿。
李练达摸着自己鼻孔处的水泡,不疼,按下去,还是揪心地疼。
萧正扬说,我看家里有药吗?昨天买的药不对症,今天再去买点儿。
萧正扬在他老姑家的写字台的抽屉找药,他找到了一些清肺去火之类的丸子药和糖衣片。他将一堆药交给李练达让他看对症与否,李练达拿出几种药对比一下,觉得牛黄清肺丸还是比较对症,就打开盒子取了两丸咬着吃下去。萧正扬说你吃药像吃好东西一样香甜。李练达指指嗓子竖起大拇指。李练达用力地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嗓子,仿佛嗓子被清理出了一个通道,李练达用嘶哑的嗓子说,这对我来说就是生命中最好的东西,可以让我摆脱伤痛。李练达知道心里的悲伤的火焰已经燃烧殆尽,已经熄灭。自己的人生需要心如止水天高云淡。李练达在用水冲药闭眼时他透视了自己的生命,像X光一样,他窥视到自己的灵魂在平凡的世界里升腾起来,在云中漫步,站在云端上俯视现世的自己。李练达心目中的那个小我飘散于青萍之末,而真我在田田莲叶间生成,李练达步步莲花。
李练达站在镜子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鼻孔的水泡离远点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的,那是因为自己的近视效应。脸上的肿胀已经完全消失,留下一些细小的蜇点在结着小小地痂痕。李练达对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做了一个OK的手势,仿佛镜子里的朗逸彤还在。朗逸彤说他会去法国的普罗旺斯小镇,他会在薰衣草的海洋中了吗?朗逸彤的生命是应该有一个好的归宿的,他不属于燕都这个旧地,他的灵魂应该在别处,他终于和心爱的人一起到达理想的彼岸了吗?那里的天空飘着花香和蜜甜吗?
李练达来到卧室,想起了麦穗儿寄来的那封信,李练达将那封放在床头柜上的匿名信拿起来递给萧正扬,萧正扬用疑问的眼光看着李练达,迟疑了半天,才接过被撕开的信封。萧正扬没说什么打开折成千纸鹤的信,匆匆地浏览了一下,萧正扬看得红光满面,对李练达说,这封信看得我心惊肉跳的,这么优秀的情书,可以上世界爱情书信精选集了。Maggie是谁,你猜到她是谁了吗?是你一直怀疑的那个麦穗儿吗?我是你的心灵的莲花,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王。我的爱,我只想与你同在,与爱同在。这句子太美了,简直是神来之笔。我猜对了吗?李练达在胸腔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但是那天咱们经过长廊时,我的眼睛封着,我看见麦穗儿她们从花丛中跑过来,然后看到她们几个女生惊叫着呼啦啦地跑远了,那里面有她,估计不能是别人。朗逸彤也说过,他与麦田关系非同一般,我估计肯定是麦穗儿了,Maggie,麦琪,珍珠,麦穗儿。只能是她了,别无他人。也只有她符合这些条件,不过现在不管那些了,不管是谁,我都不会上钩儿的。我没有时间跟她开始一场恋爱,我的生命耽搁不起,我不能再给自己任何一个借口,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我必须得离开我的家乡,我必须得离开燕都这伤心之地,我要远走高飞。或许这对麦穗儿不公平,但是我从来也没有说过我爱她,她也只是一厢情愿地暗恋。我这样想是不是太冷酷无情太铁心绝情了。但是我必须得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我要硬下心肠来对待这个爱我的人。
萧正扬走过来给了李练达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将力量传给对方。
萧正扬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些苦难你都经历了,你一定会大有作为的,我看好你。至于爱不爱的就顺其自然吧!如果是真爱,不在乎朝朝暮暮,不在乎时间的磨砺与考验,我想如果她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女孩。她应该不会给你的生命带来更多的苦难,既然她在背后无怨无悔地爱着,她应该不会站出来表白,就任其自生自灭吧!如果他站出来,那她也只想用她的爱来温暖你,抚平你生命的伤痛,只要你心如止水就行,如果轰轰烈烈地盲目地开始一段恋爱,我怕你会像飞蛾扑火焚毁了自己。
两个人来到门厅吃饭,李练达吞咽困难,每一个米粒都成为最有力的枪炮,击破李练达喉咙里的肿块。萧正扬走到厨房为李练达冲了一杯麦乳精。又将大米饭用热水冲成稀饭,李练达稀里糊涂地将饭菜咽下去。像是要把全部的苦难都吞咽下去,然后苦尽甘来,轻松上阵。
萧正扬看着他说,我要你以最快的时间好起来。
李练达说,我现在已经痊愈了。你看我精神着呢!我的心灵已经强大起来。我的心可以比大地辽远,比海洋涵纳,比天空广阔。我今天就去学校,我不再在家里陷入妄想的泥淖了,我要轻盈地飞,我要锤炼自己的羽翼。
李练达和萧正扬他们两个来到学校时,校园寂静,斑鸠停留在电线杆上,此起彼伏地应答着。三三两两的同学在校园里走动着,花草树木都郁郁葱葱。难得的透雨让诸神都渴了的世界突然葱茏起来。满世界的颜色在雨后呈现出五彩缤纷的乱花渐欲迷人眼。李练达看到那棵老银杏树结满了青青的银杏,透过那层层叠叠的飞翔叶片,李练达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在鼓满飞翔。校园广播喇叭里在经过嘈杂的吱吱啦啦之后,突然播放出张蔷的一首歌《乘春风跳一跳》。李练达心里说播音室的同学真的会适时造景,让欢歌笑语充满了世界的蓊郁葱翠里,充满了李练达的神清气爽里。
……
迎着那春风跑一跑,跳一跳,多么逍遥,
山坡上开遍了一株株艳丽花朵,
好像是一顶顶五彩的小小花帽,
把那春天扮得更加美好。
迎春风跑一跑,跳一跳,多么逍遥,
田野中插遍了一株株青青禾苗,
好像是一方方翠绿的天然地毯,
把那春天扮得更加美好。
我走走跑跑多快乐,多快乐,多快乐,
我哼哼唱唱多逍遥,多逍遥,多逍遥,
一人向风说声你好,
愿我的快乐,让每个人都知道。
春天的好风光代表了自由安祥,
春天的好时光代表了青春活力,
愿我们一起唱一起跳,不再忧伤,
不要虚度青春浪费好年华……
这首轻盈跳动的曲子让李练达的心情如玫瑰花一样舒展。李练达和萧正扬欢快地跳跃在校园的小径上,玫瑰花落红满地。牵牛花茂密地缠绕在玫瑰丛中,张开他们生命的小喇叭。他们吐纳着清新的空气。李练达想世界是如此美好,可是在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却已经天人永隔,或者说已经完全离开了自己,不管是什么方式,朗逸彤肯定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他再也不能呼吸这里新鲜的充满着花香的空气。萧正扬看见李练达眼睛发直,又有些走神,就拉着李练达快步地往教室走。萧正扬这一拉将李练达拉回到现实世界里。李练达抬头看见一个硕大的水晶蜘蛛网缀满水珠在旭日下幻着七彩水晶之光,大拇指肚大的蜘蛛在网中央趴伏着,像是水晶王国的王者。李练达发现自己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朗逸彤。朗逸彤已经将他的生命根植在自己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