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总算可以回城了
这样悠闲的时光只过了十来天,就因为郑栋辉从潭洲回来而结束了。第二天,徐静川也回到了桃川小学,郑栋辉把他这段时间在谭洲的经历仔细细的全讲了出来。
在郑栋辉口中,大家知道谭洲现在有太多的返城知青在联系返城工作的事宜,成为一名国营工厂的职工是当时所有待业返城青年的理想,可是机会太难得了,在农村漂了那么多年,大家现在好不容易能回城了,急于获得一种安稳的生活。而稳定生活的前提就是一份稳定的工作。什么工作最稳定,当然是国家的职工。可工厂的招工指标太少,要排队,一个指标有几十、数百人在抢。只有有关系有门路的人才能拿到,而且工厂本身也根本安置不了这么多人,由于工厂的工人都是终身制,父母亲退休了,子女就可以自动顶上去,一个工厂根本腾不出指标来安置这些待业青年。
这些年,有好几万的返城知青大军涌回了潭洲,一个新的名词“待业青年”悄然诞生。但他们回城的欣喜很快被现实的严峻所淹没:谭洲市调查了本市几万多名返城待业青年的情况,其中,家庭平均生活费在15元以下的极多,大约接近百分之三十。这些知青把美好的青春都交给了各地的农场,千方百计回到城市以后,发现其他同龄人工作、住房什么都有了,而自己是一无所有,心理很难平衡,给当时的社会治安也带来了极大的隐患,制造了极大的压力。有许多的返城知青公开扬言,说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就要么自杀要么就去犯法了。这种情况,也引起了高层的注意。邓总理就曾针对回城知青的安置问题提出:要扶助城市安排知识青年就业。***知青办很快提出了具体落实措施:将每年的三亿多元知青工作经费,由主要用于安排上山下乡的知青,转而逐步用于安置知青返城就业问题。政府的想法是,能安排工作的要安排工作,没有永久的工作就找临时的,没有临时的就想办法支持扶持这些人自谋生路。这些事,郑栋辉在永江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直接的体会,而现在在潭洲跑返城工作的时候就感觉压力巨大了。当时,知青返城户籍落户原则上是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但像郑栋辉这种户籍从学校直接到农村,而家里己无父母的则是适用于投靠亲友。但郑栋辉的同父异母姐姐的户籍是在属于潭洲管辖的一个小县林湘,郑栋辉不想去。这样就需要落户在彭向红的哥哥姐姐这边。这段时间,彭向红的哥哥姐姐也想尽办法想让自己工作的单位能接收妹妹、妹夫,可他们在单位里也不过只是个普通工人,混得好一点的也仅是个工会干部,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郑栋辉去了新开铺街道办知青科,都正街街道办知青科和桥头街道知青科看情况,这知青科是负责知青返城的档案管理与工作安置,他放眼一看,当时来街道办申请工作安置的人,站满了街道办的整个院子。对于这种情形,郑栋辉就知道凭借哥哥、姐姐们的关系想落实工作是不可能的。眼下,只能看徐静川的老领导那里有没有希望。郑栋辉背着好不容易带回来的永江的土特产去去了马王堆疗养院。原来徐静川的老上级周彬复出后本任潭洲市市委书记,但那次去给徐静川平反时被徐静川的高风亮节所感染,没过多久,也以年老力衰,不能胜任为由打了调任报告,组织上征询了他的意见,把他安排到马王堆疗养院作书记,马王堆疗养院是湘南省干部医疗保健基地。隶属湘南省委组织部。前身是湘南省干部疗养院,成立于一九六三年九月。虽然也是厅级单位,但由潭洲市委书记调任疗养院当院长兼书记,这在旁人眼中是完全的冷遇,而周彬甘之如贻,因为他现在既能工作,发挥余热;又不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自己一个决策错误,对潭洲市的工作造成不利影响。当他听到传达室的门卫说有人受徐静川所托送来一些永江的特产时,想起了前几天收到的徐静川寄来的一封信,信里徐静川开门见山的说想找他这个老领导开个后门,想忙安排他一个学生的知青父母返城参加工作的事。周彬接到信时相当纳闷,因为他知道徐静川虽然不能说是铁面无私,至清如水,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因公废私,而此刻却破例写信求人,可见徐静川对此人此事是相当上心,相当挂念的。周彬要门卫放郑栋辉进了疗养院,当郑栋辉进了周彬的办公室,周彬就仔细了解了郑栋辉一家的情况,知道根据政策是完全可以的,而他作为疗养院的一院之长同意接受安排两个返城知青的工作,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周彬安排劳资科的工作人员给郑栋辉彭向红办接收手续,领导发话,下面人还是效率是很高的,很快郑栋辉就拿着接收手续赶回了永江。现在,心口上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有徐静川出面,永江这边很快也把相关手续办好了,郑栋辉彭向红归心似箭,就想带着三个小孩回潭洲。徐静川却有着无以名状的感伤,本以为收了一个好徒弟,可以好好调教一番,把一身本领教给他,可没想到却只有二年多的缘份,虽说千里搭长棚,无不散的酒席,徒弟总要出师,总要离开自己的,可事到临头,却总是伤感,更何况现在郑子浩的武术还只打了点根基,学了练法,打法是根本只练了点皮毛。自己这一身功夫看样子是要陪着自己入黄泉了。徐静川现在是意兴阑珊,像郑子浩这种堪称天才的聪慧弟子是可遇不可求的,再要他收个徒弟费尽心血去教导,他是没有多大兴致了哪!而郑子浩却也是闷闷不乐。而郑栋辉彭向红根本没理会这一老一小的感受。
夫妻俩急急忙忙赶回茅草地工区,兴高采烈的收拾行李,但事到临头不免一丝惆怅一丝忧伤涌上心头,在这两间简陋的小屋里见证了两个年轻人的青春、爱情、欢喜、忧伤。原以为要在这里渡过一生的时光,在这里落地生根。本以为今后一生就要在永江这地方作一辈子农民了,没有想到还有回到潭洲的一天,两人相对一笑,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两个人呆了一会,就开始收拾房间,现在绝大部分知青己经走了,只有夫妻两人动手收拾。一直摸索到凌晨三点,呆呆地坐在杂乱的房间里,看着那些历史的回忆,东西虽是不少,可没几样能上得台盘的。都是些老式家什,搁在乡下都算不上什么好货色,这要带到潭洲去,既麻烦,还真显得寒碜。但不带回去的话,重新制备,这经济上的压力确实太大了一点,只有选择一些必须的带回去了。此刻当所有的物品打包堆在一起,房间里一片狼藉的时候,一股莫名的离愁感突然涌了上来。夫妻俩都算是第一次感受了搬家的滋味,滋味难以名状,是愉快、幸福;是难过、痛苦;还是……可以说,这个家是两人从一无所有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可以说每一样家什上都凝聚着夫妻俩的劳动和汗水。每一样的来历两人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次与其说是搬家不如说是对这些年来岁月所留下的印痕的一次重温。大家都知道搬家的重点的内容并不在于中间这个“搬”的过程,而是在于“整理”和“安放”这一首一尾两个端点。记得有人说过,搬过一次家则使人知道,丢弃、放弃是人生必须学会的过程。郑栋辉彭向红以前还对这句话不屑一顾,但现在面对人生的第一次搬家,算是真正领悟到了。面对着屋里那一堆堆捆绑着的、塞得已经变形的包裹,望着它们,反复琢磨着哪些是不得不壮烈牺牲的。看看这样,还不错,能用;翻翻那个,可以,留下。
一大早,徐静川帮着联系的由县革委办公室派来的解放牌大卡车就轰轰地开进了茅草地工区,几个精壮小伙子跳下车来,说是徐靜川吩咐他们来为郑栋辉彭向红搬家的。人多力量大,大家吆喝着,不到一个钟头就将东西都搬上了车。真的要走了,郑栋辉、彭向红忽然有些舍不得。他们夫妻在这个地方相识、相知、相爱,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着渡过了可说是人生中极为抑郁的一段时光,而此刻,见证着这段时光的这个地方将从他(她)们的生活中消失,两个人都心潮澎湃。茅草地工区所余不多的知青族拥着大卡车送行,几个比较亲近的,还送来了雞蛋、腌肉。郑栋辉连忙推辞拒绝,说好意心领,东西却是决不肯收。
解放车缓缓启动的时候,透过窗户,看着一张张熟悉质朴的脸,一向坚强,信奉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郑子浩,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两个不懂事的弟妹更是哭出声来,他(她)们好像也知道就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不知道会有什么未知的事情再等着他(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