婊子这才回过神,连裤子也来不及穿,就朝陈达三跪下了,哭着哀求起来:“大王饶命!饶命呀……”
婊子还想说什么,两个小强盗进来,就把她赤裸裸地拖出去了,一路上留下那种烂肉的味道。
到了黄昏,陈达三果然带着一队士兵下山去了。
这是一个黑暗的夜晚。天上浓云密布,遮住了熹微的月牙和星光,沿途苍凉的群山和空空如也的茅屋,都似乎在黑暗的夜幕中瑟瑟抖动。到了城边,城里人正好刚刚睡去。城墙象一条逶迤盘旋的精怪,把熟睡的流江城紧紧裹在怀里。每隔一段,便有一处岗楼,上面吊着灯笼,恰如精怪的眼睛,一眨一眨,象是昏昏欲睡。除此以外,便是从城里不时传出的一两声打更老人的拉长的声音。这伙人不声不响摸到城墙下,便四处散开去,先朝岗楼上“乒乒乓乓”开起枪来。岗楼上的哨兵猝不及防,打着呵欠,鬼哭狼嚎地一边叫,一边从岗楼上扑下来,撒开腿往城中跑去了。这儿陈达三让士兵搭起人梯,爬上了城墙。城墙很宽,正好可以趴下一个人。陈达三让士兵全爬了上来,这才能命令大家向城里开枪。打了一会枪,强盗们又一齐呐喊起来:“冲呀——杀呀——”喊完了又打。打完了又叫:“‘摇天动’,你狗娘养的出来。”
“‘摇天动’,我操你奶奶,出来呀——”
这巨大的喊声,立即和“飕飕”唿哨的子弹一样,把流江几乎震塌了。
枪声一响,城里果然混乱了起来。没多久,到处是都响起了惊恐的叫声。人们来不及穿衣服,就开始在街道上没命地奔跑起来。但大家接受了上次“摇天动”攻城的教训,不再往城门送死去了,只在大街上肓人骑瞎马地乱撞起来。街上又一片漆黑,人们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不少人被撞倒了,人们就从他身上踏了过去。他们不知往哪里跑,城里和城外,天空和大地,远处和近处,都交融在一起,仿佛一头可怕的黑色怪物。而打着唿哨从头顶呼啸而过的子弹,则成了这怪物发出的“嗤嗤”的叫声。跑了一阵,人们才发现江边水城护垣上没有响枪,便一齐朝那儿蜂涌而去。不少人跌落在江中,昏天黑地又无法去救,结果落水的人都葬身鱼腹了。
强盗们仿佛看见了人们这惊恐万端的混乱场面,乐得在城墙上呲牙咧嘴地怪笑。一边笑,一边又放声大喊:
“‘摇天动’,你狗娘养的吓破了胆!”
“‘摇天动’,我操你娘——”
这时,城里也七零八落地响起了枪声。可子弹也象无头苍蝇一样,连挨陈达三这伙强盗的边也够不着。陈达三乐了,又大叫了起来:“‘摇天动’,你龟孙的打不着!”
士兵们也跟着叫:“‘摇天动’,你龟孙的戴起草帽亲嘴——差远了!”叫着,又一齐放枪。这次,强盗们把枪口朝下,子弹打在街石和房顶上,“劈劈叭叭”乱跳,吓得一些来不及逃到江边的人,又一阵失魂落魄的大叫。
这样直闹到天快亮了,陈达三才下令撤兵。强盗们跳下城墙,不等陈达三开口,便四散着朝附近的房子扑过去,于是郊外又哀声四起,火光冲天。
“摇天动”等天亮以后,才带着一队士兵走出城来,朝天放了一阵空枪,见四处阒无人迹,就昂首挺胸,象凯旋一般回城来了。
刚回“尚节堂”坐下,那些绅粮大户、商号老板以及县城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果然就如丧考妣地接踵而至了。一见“摇天动”,先就象没娘的孩子似的,冲“摇天动”哭开了。一边哭,一边哀求地说:“师长大人可要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呀……”
“摇天动”立即拍着胸脯说:“你们放心,本师长誓与流江城共存亡!”
豪绅们听了,仍不放心,七嘴八舌地恳求起来:“师长大人就为民做主,发兵将这些草寇剿灭了吧!”
“是呀,草寇一日不除,流江就无一日安宁,师长大人别让我们再受罪了!”
还有人给“摇天动”戴起高帽来:“以师长大人的锐利之师,还怕不能剿灭几个毛贼?”
“摇天动”心里有些不耐烦起来。昨天晚上,他和二小姐躲进一个石仓里面,一夜没睡,这会儿睡意上来了,便对一班满脸苦相的豪绅说:“好了好了!讨伐大事,本师长自有安排!强盗们已被我率精锐之师赶走了,不会再来了,你们放心地回去干自己的事吧!”说罢,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
豪绅听了这话,真的放心了,又分别对“摇天动”说了一通恭维的话,才起身回去了。
可是,“摇天动”的“精锐之师”却没有吓走陈达三。这天晚上,陈达三又来了。这次,陈达三吸取了昨晚的教训,一开始就将枪口对着街道扫射。哪儿人声最大,就朝哪儿打。街道上一时血肉横飞,鬼哭狼嚎。不但如此,这伙强盗还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桷“美孚”洋油,将油点燃了,就把油桶推下城墙。油桶在大街头一边“轱辘辘”滚动,一边燃烧。滚着滚着,油桶“轰”地爆炸了,一团火球冲天而起,又倏地落下,天女散花般四处漫开了去,满街便窜起腾腾火焰,仿佛火龙一般。不一时,两边街房就着了火,立时浓烟滚滚,人们更惊慌四窜了。
第三天晚上,陈达三好象为了节约子弹,枪放稀松了,也没有再用洋油“放焰火”,却在骂人上玩起新花样来。先仍象前两晚一样,只喊着“摇天动”骂,接着转到覃光第身上,进而便扩大到城里知名的豪绅头上。开始时只喊些笼而统之的脏话,可喊着喊着,陈达三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就猛地冲城里大叫起来:‘摇天动’,你龟孙听着,老子操过你大姨妹!”
喊声刚落,趴在城墙上的强盗愣了一会,接着便下流地大笑起来。他们被陈达三发明的新颖的骂法逗乐了,并且受到了刺激和鼓舞,于是便跟在陈达三后面,一起放声呼喊起来:“对,我们大王操过‘摇天动’的大姨妹严璧凤!”
“操过严璧凤————”
这声音从城墙上,象接力棒似的从南到北,一路喊过去。顿时,整个小城都象突然死去了似的,没有了一点声息,只有这无耻的叫骂,象惊雷一样从每条街巷、每个角落顽强地挤进门窗、瓦缝,传入惴惴不安的人们耳里。接着,更多的强盗受了陈达三的启发,也纷纷把当初住进绅粮大户家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当作功劳和光荣喊叫起来。有喊叫操了XX闺女的,有喊叫睡了XX媳妇的,还有叫喊干了XX夫人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象进行叫喊比赛。当然,比强盗们口中喷出的话,有的确有其事,有的却是强盗们图开心而临时杜撰出来的。但不管是真是假,强盗们都喊叫得是那么生动,甚至连一些细枝末节也有声有色的叫了出来。他们都分别在这些人家住过,他们不但知道这些人家闺女、媳妇姓什么,甚至连她们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姿式、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都一概了如指掌。因此每个强盗喊出的话,都象是千真万确,刚刚发生过一般。
陈达三这伙强盗没有想到,他们这场始于恶作剧的、以下流的辱骂为武器的战斗,其杀伤力远远超过了前两个夜晚的骚乱,尤其是对那些平时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老爷和他们视为掌上明珠的闺女媳妇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