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豪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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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严璧如看不起教书先生,因此,连目光也不想多给予覃光第一眼,好象多看了一会,更会给家里带来晦气一样。然而,她刚把目光落在两岸山麓,忽然听见身旁这人呢喃有声。三小姐侧耳一听,原来他念出的是一首即兴创作的五言律诗:

“走马流江路,征衣带秋寒。

层阴排大麓,积石响奔湍。

近水茅为屋,依岩木作栏。

满目苍苍石,如见古衣冠。”

三小姐听罢,不觉“噗哧”笑出了声。心里说:“果然酸儒一个,还吟什么诗?把季节都弄错了!又一派悲凉,硬是在为生计发愁了。”严壁如哪儿知道,此刻覃光第正担忧着官场中事呢!虽然有老父做靠山,但他毕竟是第一回做官,宦海沉浮,前途难料。加上此时已近流江地界,他站在船舷边一看,只见山穷水恶,满目疮痍,一派民不聊生之状,又想起县境内的匪患,前任知事的革职,心中就不由得有了几分忐忑和忧虑,于是就吟出了调子有些低沉的句子来。吟完,听见身旁有人“吃吃”暗笑,自觉失口,这才回过神来。当他看见身旁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学生时,心情才安定一些。及至仔细看了看三小姐的面容,覃光第心里不禁被什么撞了一下,先吃了一惊,接着便思忖起来:“哈!这少年怎么如此俊秀美貌?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要是脱生成一个女人,不知要迷倒多少英雄豪杰呢!”这么想着,心里就滋生出了一种爱怜之意,就笑着对严小姐拱了拱手,礼贤下士地说:“献丑了!小贤弟适才笑什么,还望明示!”

严璧如高昂着头,一副不屑回答的派头。可过了一会又想,要是不回答,倒让这个穷酸的教书匠把自己小瞧了。想了想,三小姐就毫不客气地说:“你的诗吟得虽不错,有几处地方却值得商榷!明明是乘船,怎么会是走马呢?现在正是夏季,木欣欣以向荣,诗中却一派秋意!还有,此时晚霞高照,山岳分明,何层阴之有?分明是你心中有愁苦烦闷罢了!”

“说得好!”覃光第一听就叫了起来。这少年郎声音清脆、圆润,如铜铃一般,且句句在理,还能以诗论人,看出他的心事,不由得对三小姐由喜欢转为钦佩了,忙接着说:“小贤弟言之有理!但依你所见所感,此时该是一种什么场境呢?”

严小姐少年气盛,此时也忘了家中遭遇的不幸,毫不掩饰地说:“满目春波,绝佳心境!”

“满目春波?”覃光第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三小姐,又欠了欠身:“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不知能否闻其详?”

严小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把覃光第的谦恭当回事,只稍作沉吟,便目不斜视地念了出来:

“返道船帆悬,归家春意浓。

西晖逐流水,馨香遍岭松。

红杏雨一阶,几院绿杨风。

又听雕翎响,儿曹斗角弓。”

吟罢,目光扫了覃光第一下,似乎说:“怎么样?”

覃光第抚掌叫道:“好!好一个红杏雨一阶,几院绿杨风!果真是满目春光,意气风发,佩服!佩服!”

三小姐自恃才高,对覃光第的恭维不但没感谢,反觉得这副卑躬和阿谀的样子有几分讨厌,便不屑地说:“雕虫小技,有什么值得夸奖的?!”

说着话,天气忽然阴了下来。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大片乌云在天空翻卷移动,遮住了太阳。江面上水鸟“嘎嘎”地叫着,贴着船桅盘旋。从山谷间刮过来的风,吹得船身像航行在浪尖上一样颠簸不止。覃光第忽然对三小姐热情地说:“要下雨了,小贤弟能不能屈尊俯就,到舱里和愚兄一道谈诗论文?”

覃光第说得很真诚,一来旅途闷得慌,二来他从心里有些喜欢上了这位眉清目秀又才气横溢的少爷书生。三小姐听了,却骄傲地把头一抬,像没听见。她刚想转身离开覃光第,忽然一个大浪袭了过来。三小姐猛地被颠了一下,立身未稳,一声惊叫,倒在了覃光第身上。覃光第拦腰抱住了她,说:“小贤弟别慌,浪头一会就过去了!”

三小姐却像被马蜂蜇了一下,急忙从覃光第怀里挣脱出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红着脸跑开了。

回到舱里,三小姐心里就像揣了一只小免子,“扑扑”地跳过不停。她不知道那个教书先生发现了什么破绽没有,心开始悬起来,再也不敢出舱去了。

第二天黄昏,船驶近了流江县城,三小姐忐忑不安的心理才得到解除。她躲在舱里,开始更换起装束来。当她解下束胸的绸巾,身子就立即感到一种被释放的畅快。她将一件镶有滚边的杏黄色短褂穿在上面,下面套了一条水绿色的裙子,一双白皮鞋,又淡淡地在面孔上施了粉黛。当船在码头靠住后,她才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摇着一柄黄绫子绣扇走出来。当她走出舱房时,满船的人立即发出了一片惊叹之声。人们只以为是仙女下凡,一双目光盯着她不停地看。严璧如知道自己的美艳会引起众人惊羡,此时更犹如公主一般,高昂着头,旁若无人地从众人的目光中,大步向船头走去。

刚走到跳板上,猛听得有人颤抖着喊了她一句:“小姐……”

严璧如回头看了一下,发现是昨日吟诗和抱过她的穷先生,此时满脸惊诧,目光如火,瓷瓷地看着她,仿佛不知说什么好了。

严璧如鼻孔里又轻蔑地哼了一声,没等覃光第再说出话来,一扭身,踩着摇摇晃晃的跳板,几步就跳下了船。

河边早有家里的下人在守候,见了她,立即跑了过来,接过了三小姐手中的箱子。三小姐停也没停,一边轻摇着手中的绣扇,一边径直走向停在码头上的一袭小轿旁。候在旁边的轿夫弯腰撩起轿门,三小姐一躬身,便把一具惹人惊羡的玉体藏匿在小小方城中了。

覃光第看着三小姐的小轿走远,还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半晌,才记起什么,忙吩咐师爷去打听是谁家的小姐。师爷去了一会,回来告诉覃光第说:“少爷,老夫问出来了!乃本城乡绅严锦堂在C城念书的三小姐,叫严璧如!”

覃光第盯着严小姐去的方向,“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严璧如?”声音颤动,好像喉咙被开水烫伤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