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豪门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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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闺闹惊变(2)

兰洪恩也笑了,摇着头说:“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讲,月亮和太阳是两兄妹。太阳是哥,月亮是妹,他们总是一路来,一路去,十分亲热。有一天,哥哥对妹妹说:‘妹,我们来比一比,看谁跑得快。’妹妹有些淘气,听了太阳的话,就答应了。于是,两兄妹就赛起跑来。哥哥是老大,就让妹妹先跑。这样,太阳就去追月亮。月亮很聪明,又故意想和哥哥开个玩笑,跑着跑着,就跑到东山躲了起来。太阳不知道,埋着头只管追。追到天黑,到了西方了,见还没追上妹妹,回头看去,这才看见妹妹还在东方天空对着他笑呢!太阳生气了,心想,你要淘气,我也羞一羞你。想着,太阳就跳到西山脚下的大海里去洗澡。妹妹见哥哥生气了,这才想到不应该捉弄太阳,于是也赶紧追来了。太阳见月亮追来了,爬起来就跑,忘记了穿衣服。月亮追到西方,太阳又从东方起来了。月亮抬头一看,见太阳没穿衣眼,羞得满脸通红。太阳呢,还不知道自己没穿衣服,他发出万道金光,射得月亮睁不开眼。月亮又羞又气,脸儿就由红变白了。因为怕哥哥羞她,所以,她只好跑到天上去藏起来。到了晚上,才不好意思地出来……”

菊花还没听完,就高兴地笑了起来。她的脸儿也变得通红了,眼里闪着少女活泼、开朗的光芒。

兰洪恩见了,忙问:“你笑什么?”

菊花不笑了,可脸庞上的红霞还没褪。她心里在说:“老爷知道得真多,天上地下,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这样想着,忽然也想考考兰洪恩,于是就调皮地说:“老爷,你知道得真多!有几个字,不知你写得来不?”

兰洪恩说:“什么字老爷写不出来?”

菊花说:“老爷,你先别夸大话!这字可不好写呢。过去也有一个老爷,肚里墨水多,写字也溜刷。有一天和长工打赌,长工说:‘老爷,你的字写得好,我们打个赌,我说几句话,你若记下来了,这一年的活路钱我就不要了。你若写不下来,就给我加一倍的工钱。”老爷一听,就说:‘行!你说吧。’长工就说了几句话,那老爷真还没写出来呢!

兰洪恩说:“是几句什么话,你说给我听听,我就不信写不出来。”

菊花说:“那好,老爷听着。”完,就认真地念了几句用方言土语编成的顺口溜:

“砰仑啪啦打挑谷,

叽啦嘎啦挑进屋。

孔隆孔隆擂成米,

咕哩库噜就煮熟!”

兰洪恩听完,歪着头想了一会,忽然盯着菊花问:“什么?砰仑啪啦?哪个仑?”

菊花“噗哧”笑了起来,说:“老爷,你问我?我可是考你呢!”

兰洪恩听了,不觉红了脸。他站了起来,一边在亭子里走,一边念着菊花说的几句话思索着。半晌,才不好意思地对菊花说:“菊花,这是几句什么话?砰仑啪啦,叽啦嘎啦,孔隆孔隆,咕哩库嗜,乱七人糟的,还真写不出呢。”

菊花拍着手叫了起来:“怎么样,考住了吧!”

兰洪恩说:“是,菊花,我输了。”

菊花又说:“好,我再考你一个!你知道牛为什么要吃草?”

兰洪恩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牛饿了就得吃草呀。”

菊花又兴奋地叫了起来:“不对不对!你也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很早很早的时候,地上是不长草的,光长树木和庄稼,所以那时的庄稼人好耍得很。有一天,玉皇大帝身边管草的仙子贪玩,把天上的草种籽一把一把地向地下抛着玩。结果,他把天上所有的草种籽都抛完了,从此,地上就长了很多很多的杂草,庄稼人扯也扯不完,累得喊皇天。有一天,玉皇大帝巡天,又听见了庄稼人的叫喊声。他伸起脖子往下一看,见地上的庄稼人在地头扯草,一个个汗水长流,很遭孽呢。玉贵大帝就问身边的管草仙子:‘地上怎么长这么多草?’”

管草仙子说:“是我觉得好玩,把草种籽撒到地上去了。”

玉皇大帝一听,火冒三丈,说:“谁叫你贪玩把草种籽撒下去的?弄得庄稼人那么辛苦!那你就下凡帮庄稼人把草啃完了再回天上来吧!就这样,管草仙子就下凡变成了牛,天天在地上吃草。可是草太多了,它吃也吃不完,所以就不能回天上去了。”

兰洪恩听了,故意显得很兴奋地说:“哦,是这样!菊花也知道得真多。”

菊花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老爷,我是瞎说呢。”说完,这才跑开了。

回到房里,菊花觉得这一上午开心极了。她和老爷在爷在一起呆了这么长的时间,和老爷说了那么多话。老爷告诉她那么多新鲜的事,老爷还夸奖了她。她也把老爷考住了,想一想,这一切真有意思。老爷真不愧是上过大学堂的人,知书识礼,不但学问大着,而且也看得起她这个下人,像是亲人一般呢!她又猛地想起太太不久前对她说的那事,她更加相信了自己当初的一种判断:即使太太有那种想法,老爷也肯定不会做出那种事呢!看眼前的老爷,这么有学问,有品德,这么看得起下人,怎么会同意做那种事呢?是的,老爷不会!想到这里,这位涉世不深、善良、纯朴的农家少女,不但从心灵上彻底解除了对兰府的戒备,而且隐隐约约地从内心深处,还升起了一种对兰府说不出的感激之情。中午下楼吃饭,下午以至第二天在园子里,菊花心里始终都洋溢着这种朦胧的感激之情。她一下感到自己走路的步子轻快了,身子轻盈了,连说话的语气也似乎变得欢快而活泼了。再看园子里的景致,也好像比初来时美丽多了。

可是,善良的姑娘哪里知道,她已经被兰府撒开的一张无形之网,给不知不觉地网住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菊花就在心里盼望着头顶那轮太阳早早落下去,好和老夫人、太太一起出去”走月亮”,她想起往年的这天晚上,和小姐妹们在一起,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她们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三个五个、十个八个地邀约在一起,踏着月色,尽情地在草地上跳呀、唱呀。去年,她们还结伴来到流江场街上,只见街道两边,摆设着香案,陈放着果品,燃烧着香烛,到处都是望月参拜的人。街道上像逢集一样,走着来“踏月”的姑娘小媳妇。她们一个打扮得比一个漂亮。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些身着盛装,举止文雅、贤淑的名门闺秀和夫人、太太们她们随着拥挤的人群,看了街市又看“放天灯”,然后还邀约着去尼姑庵烧了烧香。直到深夜了,街上还人头攒动,歌声、琴声交织不断。她们惦记着第二天的农活,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尽管这样,菊花还是觉得这是她一年中最自由、最快乐的一天。要在平时的夜晚,她只要离开一步,都会遭到父亲严厉的呵斥。可这天晚上,无论你多晚回去,父母也不会管束。菊花想,要是都这样,生活该多有意思呀!

今年“踏月”,虽然小姐妹们没在身边,可是,和老夫人、太太在一起,菊花认为会更有意思。她们都是有身份的人,知书识礼,不会像那些小姐妹一样疯野。并且,菊花觉得在这个园子里,她已成了一只被关着的鸟儿。她渴望着能到蓝天去,尽情地翱翔一番,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因此,她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好像这天特别漫长似的。

好不容易盼到太阳沉沉地傍着西山头了,菊花一颗期待的心才缓解了一些。她急忙跑到楼上,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打扮自己。不但对穿着紧身的绸缎衣服习惯了,而且也学会了往脸上施薄薄的脂粉,画浅浅的眉毛。当她每次这样打扮好了下楼去的时候,老夫人都要搂着她夸奖一番,说她是画中的人儿,老爷也会情不自禁地看她几眼,目光中放着惊喜的光芒。就是太太,虽然语气没老夫人热情,可也总要附和着老夫人称赞几句。这些,都让她感到骄傲、自豪。习惯成自然,她已不去探究里面的深意与奥秘了,只觉得既然者夫人、太太、老爷都喜欢她这样,她就应该这样。不然,自己还好像对不庄人家似的。

菊花坐在梳妆台前,晶莹的镜子立即映出了她的一张妖媚的脸。她看了看这张青春洋溢的面孔,自然都觉得是那么快活、满意。那两只深潭似的眸子,笑一笑,就像有无限神秘的光彩和语言涌出来。端正而小巧的鼻子,开朗而像月牙似的双眉,动人的双唇,以及隐藏在旗袍下浑圆的半截肩头,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可爱。她高兴地笑了,打开香粉盒儿正要往脸上搽胭脂,却突然看见额头上有几根汗毛十分扎眼。她看了一会,放下了香粉盒儿,伸出尖尖的指头去绞那几根汗毛。她觉得今晚上半点也不能马虎。她的眼前浮现出去年“踏月”,在街上见到的那些名门淑女和贵夫人、阔太太的打扮。她虽然不是贵妇人,可她是陪着方圆百里有名的兰府老夫人和太太出去的,她不能让老夫人和太太丢脸。更重要的,菊花想起家乡的那些小姐妹,今晚可能又要到流江场街上来。她要让她们大吃一惊,让她们惊羡自己的美丽。绞汗毛给她带来隐隐的疼痛,可像世界上所有女人一样,爱美的,心理压倒了生理上一时的不痛快。绞完汗毛以后,她才重新拿起香粉盒儿,先往脸上扑了一层薄薄的底粉,用手揉匀了,才又拿起胭脂盒儿,从脸颊中心向耳后淡淡地搽了一层,整个脸庞顿时浮现了由浅人深的红晕,她又用手指轻轻地修饰了一下,让胭脂涂抹得更均匀。少女自然的红晕和胭脂的红融合在一起,一时竟难以分辨哪是大自然的赐予,哪是人工巧扮的结果。施了胭脂,她又拿起眉笔,沿着本来弯弯有致的眉毛,巧妙地画了一画,那眉影就更深更浓了。做完这一切,菊花才起来,换上了一件紫红色的旗袍,急急往楼下走来。

这时,太阳已落下去,一轮圆圆的月在天边悬浮着。太阳最后的霞光把月照得一片苍白。园子里静悄悄的,一切像要睡去。

菊花走出来,见老夫人和太太都没在园子里。只有老爷一个人在通明阁里,将一只大西瓜切成小瓣,再拼缀成一朵莲花形状。那西瓜熟透了,朦胧的夜色中,像在滴着血。菊花走过去,正要开口问老夫人、太太,兰洪恩却先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菊花,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菊花看见兰洪恩双手沾满了瓜汁,像浸透了鲜血。菊花被兰洪恩看得不好意思了,微微一笑,问:“老爷,老夫人、太太呢?”

兰洪恩这才回过神,笑着说:“哦,菊花,对不起,老夫人和太太已经出去了……”

“什么?”菊花没等他说完,失声叫了起来。

兰洪恩的目光仍停留在菊花身上,解释说:“是这样的,流江场肖府的肖老夫人,派人来接老夫人和太太去赏月。老夫人本想带你去的,可想想不好,就只和太太去了。老夫人说,以后再带你出去玩。”

菊花听了,一下从希望的顶点跌落下来。她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兰洪恩一看,忙关心地说:“菊花,你怎么了,走不走月亮有什么要紧的?来,帮我拾掇拾掇,我们就在家里拜月。”

菊花听了,心灰灰的。老夫人和太太走了,王妈住在“止足亭”旁边,园子里就只有她和老爷两人。姑娘本能的防范和害羞心理,这时又掠过心头。她想走开,可又怕老爷责怪,便为难地站着,不知怎么办好。

兰洪恩见了,又笑了笑,端过一个圆盘,亲切地对菊花说:“来,菊花,把西瓜瓣拣进盘子里。”

菊花想说“不”,可没勇气说出来。迟疑了一阵,还是按照兰洪恩的吩咐,往盘子里拣起西瓜瓣来。又按兰洪恩先前摆的模样,将瓜瓣摆成了莲花形状。

拣完,兰洪恩看着菊花夸奖说:“嗯,不错,菊花心灵手巧呢。”说着,将瓜盘放到身旁的供桌上,从桌上拿起了一块手巾,递给菊花说:“擦擦手吧。”

菊花红着脸,接过手巾擦了擦手,又将手巾还给了兰洪恩。斜眼朝供桌上看去,上面除兰洪恩昨天就做好的斗香外,还有一只直径长达尺余的大月饼,也装在一个大盘子里,饼面印有一只直立的玉兔形象,还有一张月光纸,上面绘有一轮圆月,月中宫殿、桂树、玉兔捣药等图案栩栩如生。

菊花见没事可做了,正要转身离开,可这时兰洪恩突然又看着菊花问:“菊花,你知道中秋节的供品,为什么都要做成圆形的呢?”

菊花摇了摇头。

兰洪恩说:“取团圆之意呀!”说完,抬头看了看天,急忙又对菊花说:“菊花,你看月亮升起来了,多么圆,多么亮!坐下吧,等我把‘斗香’点燃,你就可以拜月,求嫦娥保佑你了!”

菊花听了,也急忙抬头看天,果见一轮皎洁的圆月,如磨盘似地悬挂在了园子里桂花树梢头。月亮是那么大,那么圆,安详、庄严、和蔼地俯视着大地。满园子撒满了它银色的清辉。他们所在的通明阁周围,也是一片明亮,旁边的荷池里,反射着月色的光华,在那里无声的荡漾。

菊花顿时被眼前奇异的景象给迷住了。过去,她和小姐妹一起“踏月”,只顾着玩,从没有这样细细地看过月亮。现在,她置身在这佯一个如诗如画的境界里,只觉得脚下的一片月光,成了传说中的一团团祥云,正托着她要袅袅地向天空飞去。而月中清晰如画的玉兔,却似乎正向她调皮地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