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豪门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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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香火要紧(2)

这时,一道闪电撕破了黑慢似的乌云,紧接着,一个惊雷在园子里炸响。片刻,瓢泼似的大雨开始下了起来。

老夫人、宁氏和兰洪恩这才走过去,驱散了围观的下人,说:“有什么好看的?这样犯上作乱的人,死了活该!还不快把尸体拖出去,明天告诉她家人。”

听了这话,两个家丁就拖了习娟的尸体,走了出去。一条殷红的血流,随着尸体的移动不断地延伸。

众人也默默无声地跟了出去。

人们都散开后,菊花还沐浴在狂风暴雨中。天啦,一个鲜活活的生命,顷刻之间就消失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姑娘犯了什么罪?兰府又隐藏了多少秘密……不时划过的闪电,使她看清了园子里横溢的雨水。风拉长的声音从雨帘中穿过,凝重而沉闷。她呆了一阵,再一次下定了离开兰府的决心。

第二天一早,菊花估计兰府已经开了大门,就抱着包袱悄悄地走下了楼。

园子里没人。

这是一个雨后的非常美丽的早晨,一夜的雨水,把园子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冲洗得格外干净。假山上,昨夜习娟留下的血渍已经荡然无存。园子里又像往日一样宁静。荷叶上、葡萄架上,晶莹的露珠一滴一滴地滚动着,像一个个调皮的孩子在游玩。连葡萄架下的一张蜘蛛网上,也沾满了露水,银珠似的闪闪发光。大肚子蜘蛛安详地卧在中间,身上浅浅的绒毛也像披上了银甲。荷池里晚开的几朵莲花,顶着高高的荷箭,是那么鲜艳、美丽。太阳又早早地从东方细孝稀薄的云片中露出了脸儿,撒下的光芒带着一种甜蜜的、向大地问安的味道,那么柔和、温暖。从外面飞进来的几只鸟儿,在葡萄架上和几株桂花树上,欢乐的呜啭着,清脆的声音一唱一合,欢呼着这美好一天的到来。空气是这样甜蜜,这样清新。菊花走下楼梯,来到葡萄架下,猛地呼吸到了这种带着甘醇、甜美味道的空气,就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绷了整整一夜的心扉,她回头又看了看住了十多天的小楼,忽然有些留恋起来。但她没让这种意识在脑海里停留多久,只踌躇了那儿一瞬间,然后就坚定地走出了月亮门。接着,她仿佛害怕自己的意志会动摇似的,看也不朝两边看,就沿着甬道,大步地朝外面走去了。

可是,她刚刚走完“藕荷园”的甫道,就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止足亭”前,老夫人和宁氏,像早就知道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菊花一下子呆了。

老夫人和宁氏也像是出乎意料地怔住了。

片刻,菊花终于鼓起勇气,去迎住老夫人和宁氏正视她的目光。

可是,老夫人和宁氏打量她的目光,却并没有一丝责备、愠怒的意思,而是充满着关怀、愧疚和难舍难分的神情。

菊花一下又慌乱了,身子又像风中的树叶一样开始了颤抖。这时,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像是十分难过地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菊花,伤心地说:“我的孩子,怎么就要走呢?你被昨晚那不争气的奴才,吓住了是不是?”

老夫人掉下了一滴泪。

菊花猛地震了一下,心里也立即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觉得既委屈、又愤怒、又难过。她张了张嘴唇,想说出、喊出心里的一切。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她实在不好意思把话说出来。

宁氏这时也走了过来,抓住了菊花一只手像是十分惭愧地说:“菊花,我的好妹子,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昨天我只是心里一时痛苦,对你说了那些话。可我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呀,你怎么就记在心里了呀?昨天晚上你没下楼吃饭,我就知道你生我的气了。我也知道你可能要赌气走,可没想到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样走呀……”

菊花听了,忙定了定神说:“我这就向老夫人、太太请安、告别……”

老夫人听后,急忙抚摸着菊花的头说:“我的孩子,你不走行不行?你这样走,让外人说我们兰府待不得下人了!死的死,走的走,让我们拿什么脸见人?我求你了,孩子!”

菊花的心“格登”一下,刚刚努力安定下来的情绪又开始动摇了。是的,老夫人待她不错,兰府待她不错。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可是,另一个判断又立即否定了她的犹豫和动遥她耳旁响起了太太昨夜说过的话,猛地醒悟这不错里面,正包藏了她们的祸心。想到这里,菊花摇了摇头,坚决地说:“不,老夫人、太太,我要回去。”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忽然又滚下两滴泪,继续抚摸着菊花说:“好,我的孩子,你既然决定了,我们也不留你了,留得住你的身,留不住你的心呀!这事不怪你,孩子,怪我们家的人说话没轻重,得罪了你。可你不能就这样走呀……”说着,老夫人又抹起泪来。

菊花的心猛地一紧。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能就这样走呀”,是要自己讨吃饭的饭钱?住房的房钱?菊花心里立即叫起来,天啦,这怎么办?她们真要这样,似乎也有道理。十多天来,自己没给他们于一点活,却吃了那么多山珍海味,穿了那么多绸缎衣服……菊花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双脚不自觉地打着寒颤,怔怔地看着老夫人。

半晌,老夫人止住泪,手伸进怀里掏着,掏出了一对银首饰,塞到菊花手里,说:“我的孩子,把这两件东西拿着吧!跟了我十多天,也没什么送你的,这两件银簪还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送你做个纪念吧。”

菊花突然呆了。半天,她回过头,急忙说:

“不!不!老夫人,我怎么能收你这佯的大礼……”

老夫人没等她说完,按住了她的手,说:

“拿着吧,我的孩子!别说一个人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就是一只猫在我身边呆了几天,耍熟了,我也会想念的。我是吃斋念佛之人,不能让人说我刻保”

这时,宁氏也返身去“止足亭”里,取出了一个小包裹,过来塞在菊花怀里说:“好妹子,我对不起你!这衣服就是昨天给你看的那两件,做都做好了,留下我也不能穿,我就送你,拿回家吧!”

菊花听了,更惊得不行,连连后退着说:“不,不,太太,我可不能要……”

老夫人见了,又拉着菊花说:“收下吧,孩子,我们可是一片好心!”又回头说:“原来给你做的衣服没带上吧?慧娟,你去看看,没带上的给她拿来。”

宁氏答应了一声,急急忙忙朝回跑去了。

没多久,宁氏就捧了菊花穿过的衣服,过来说:“果然一件也没拿走呢!”

老夫人就责备地对菊花说:“我的孩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给你做的,为什么不带走呢?放在家里,还不是没人穿。你这不是成心让人笑话我们吗?”说着,又急忙对宁氏说:“快给她包上。”

宁氏就过来夺了菊花的包袱,拿过去解开,把一件件衣服都包了进去。

此时,菊花心里真有些犹豫、惶恐,甚至有了几分懊悔,她的头脑里一片纷乱。老夫人和太太这样热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现在可是要离开这里的呀,她们还这样对待她,图的又是什么?她想起刚才宁氏向她道歉的话,实在摸不清楚是真话还是假话。有一阵子,她几乎就要动摇了,就要对她们说出“我不走了”的话。可是犹豫片刻,姑娘家本能的防卫心理和话已出口不好意思再翻悔的面子思想,交织在一起,终于驱走了她的动尧犹豫。她乱纷纷的思绪又渐渐变得明朗起来,突然朝老夫人和宁氏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说:“感谢老夫人、太太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忘不了。”

老夫人忙扶起她,泪光闪闪地说:“去吧,我的孩子!回去向你爹娘问个好!”

菊花心里一阵热乎,眼里噙上了泪水,朝老夫人点了点头。接着就拎起包袱,仿佛怕自己再动摇一样,大步从老夫人、宁氏身边走了过去。

走出“止足亭”,过了中客厅,菊花忽然看见大翠在院子里抹眼泪。菊花一见,猛地又想起昨夜习娟的死了,心里猛地动了一下。一时,一种悲痛和怜悯涌了上来,也情不自禁掉下了泪。她想过去问问大翠,习娟的后事怎么样了?可一见大翠的冷漠、忧伤的目光,又犹豫了。她站了一会,哽咽着对大翠喊了一声:“大翠姐,我走了!”

喊完,也不管大翠听见没听见,转身就走了。走出朝门,她才松了一口气。她庆幸自己终于走出这座深宅大院。不管刚才老夫人、太太说的是真是假,她现在都可以不必去劳神费心地想了。她只是一个贫寒人家的女孩子,没有本事去摸透这些大户人家的心,也没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火眼金睛。摸不透、看不透,三十六计走为上,回去过自己虽然贫穷却安稳的日子。她抬头看了看旷野,只见东一处、西一处还没收割的稻田里,早响起了“砰砰”

的打谷声,这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格外响亮,菊花的精神不由得猛地一振,就像将士听到了号角声一样。她想,自己现在回去,还可以去帮别人晒几天谷,帮母亲和弟妹们包几回“杂包儿”。更重要的,她突然想到了冉龙贵。她一下感到像分别了许多年,此时格外地思念起他来。是的,她就要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了!就又要和他在一起了!不知怎的,经过了兰府这件事,她突然冒出了一个意识,那就是冉龙贵如果还像过去那样强烈地想“骑”她,她一定会给他了。尽管兰府这事不算回事,可是她现在突然有了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努力强压住胡思乱想,开始急匆匆地走去了。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跟着她。菊花感到奇怪,回头一看,果然有人在她身后——是兰府大管家!

菊花不由得站住了,吃惊地看着大管家问:“你,你干什么?”

大管家看着菊花,胖胖的脸上荡起一层亲切的微笑:“我送你回家呀,姑娘。”

“送我?”菊花更惊讶了。

大管家不紧不慢地回答:“是呀,姑娘。你是兰府派人接来的,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呀!再说,你在老夫人身边只干了这么十几天就回去了,我们也总得对你家大人有个交待呀。”

菊花听了,有点似懂非懂。过了一会,才说:“是我自己要回去的,不关老夫人、太太的事。你回去吧,我自己能回家……”

大管家没听完,就急忙摇着头对菊花说:“那可不行,姑娘。老爷、老夫人、太太都是仁至义尽的人,我一定要送你回去!并且,我还有事要对你爹说呢。”

菊花听了,没吭声,转身埋头走了。可没走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对大管家问:“还有什么事对我爹说?”

大管家眨了眨眼睛,说:“姑娘你真的不明白?”

菊花说:“我明白了就不会问你了。”

大管家说:“好,姑娘,我就告诉你。当初让你到兰府来的时候,老夫人。太太可是和你爹说好了的。你要在兰府干上一年,每月的工钱除外,你爹去年欠兰府的五石租谷也一并免了。可你在兰府只干了十几天,老夫人、太太又是送首饰,又是送衣服,可算是有情有义的!但这五石租谷,总不能就免了吧?俗话说,欠账还钱,还是天经地义的事呢!我们这些管家,端了老板的碗,也得给人家做事。走吧,姑娘,我一是送你回去,顺便也去催催你爹还租谷。打鱼子还不欠隔年账呢,是不是?”

菊花听了,头脑“轰”地涨大了。她还没想到这一点呢!是呀,爹还欠着兰府五石租谷!可爹拿什么还呀?要是有还的,她当初就不会进兰府了。想着想着,爹的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娘那病病歪歪的身子,以及弟妹们面黄肌瘦的面孔,都一齐在她面前晃动起来。并且,她马上想到,他们现在欠的,已不是五石租谷了,还有冉龙贵借的!要是眼前这位大管家一翻脸,也马上要还,他们就是卖掉全部家当,也是凑不足这十石谷子呀……菊花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仿佛掉进了冰窖里,眼前的阳光也霎时变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