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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剑仙传(3)

再向前去,见洞口被三道符封着,杨柳此时已经将玉清道人所传的道法修炼得融会贯通,见到三道灵符,就低声默诵了几句咒语,轻轻将符揭了起来。便在此时,忽然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水荭眉头一皱,飞身进了洞,见洞中供着玉匣,她连忙将玉匣捧出,此时湖底已经开始剧烈地摇晃,湖泥纷纷地涌仆上来,一时之间,本来清澈见底的湖泊变得浑浊不堪。

水荭刚刚飞身离开洞府便听见“轰”地一声巨响,身后的洞穴已经坍塌,两人不及多言连忙升上水面。

刚上了水面,就看见苗金凤和魏青云正在与一条金龙争斗,想必是金龙在天界感应到洞府出事,连忙赶回。

只见金龙卷起苗金凤与魏青云用力一抛,竟将两人抛下悬崖。杨柳和水荭刚刚升出水面见到这幕情形,想要飞剑来救已是不及。

金龙将苗金凤与魏青云抛下悬崖后,立刻回身来对付杨柳和水荭。两个人因为见苗金凤与魏青云被金龙杀死,都红了眼睛,想杀了金龙报仇,虽然知道金龙已经有几千年的道行,绝不是她们二人之力能够击败的,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双双祭起飞剑,与金龙斗在一起。

才斗了没几十个回合,两人已经险象环生,剑光被压得只能护住自己的身体,想要逃走都不可能。便在此时,忽然有一道白光闪过,金龙长啸了一声,竟然被那道白光伤了龙颈。金龙显然知道来人厉害,立刻尾巴一甩向天边逃去。

水荭只觉眼前白影一闪,一直抱在手中的玉匣被一个人轻轻地挟了过去。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鲜花香味从鼻畔闪过,这种味道似曾相识,水荭不由得有些恍惚起来,竟然连玉匣被人夺走都没有察觉到。

忽听杨柳大喝了一声,水荭猛然惊觉,只见一道白影远远而去,杨柳的飞剑虽然全力追赶,却不及那人的速度快,过了一会儿便无功而返。

杨柳叹了口气,转向水荭说:“你发什么呆?”

水荭愣了愣,“我没有发呆啊!”

“没有发呆怎么会被人将天书抢去?”

“可能是他动作太快了吧!”水荭没精打采地辩解了一句,她只觉得心乱如麻,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却又偏偏不知道自己想起了什么。

杨柳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还是快去找他们两人吧!希望他们福大命大,能够活着回来。”

九月十五日,我到市集去买米面,每隔半年,我会下山一次,采办一些生活必需的用品。其实我生活中必须的东西十分少,除了米面盐以外,便是每隔半年请人做一件道袍。菜是我自己种的,到了冬天,我就连菜也不吃。

到了市集外面,我落下剑光,这里是郊外,没有什么人看见我,我总是步行进入市集,办完一切事情后,再步行出来,然后才驾起剑光。我不想惊世骇俗,虽然几十年容貌不改变,已经十分惊世骇俗。

人们总是变化得太快,几十年间,我买东西的小店换了几位老板,但每一个老板都知道有我的存在,也知道我买东西的习惯,所以我不必多说什么,只要付了银子,拿东西就行了。

我落下剑光,正打算进入市集,忽然看见路边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放声大哭,而一个小男孩则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也许是寂寞久了,我居然走了过去,问小女孩:“怎么了?”

虽然我的声音喑哑,号啕大哭的小女孩却忽然止住了哭声,她用一双大大的含泪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挽起裤角让我看。原来她是不小心摔倒在地,把腿摔破了。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小孩子不摔跤怎么可能长得大呢?

小女孩嘴一扁又开始放声痛哭,我便抱起她说:“你别哭了,我带你到天上去玩。”

然后我便驾起剑光带着小女孩飞到半空中,小女孩果然收住了哭声,惊奇地看着大地,然后她用软软的声音问我:“叔叔,为什么你会飞啊?”

女孩额头柔软的胎发飘到我的脸上,有一个瞬间我觉到一丝温柔的情致,“叔叔,能不能飞得更高一点?”

我便飞得更高,女孩开始咯咯咯地笑,愉快地拍着手,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孩子的笑声是那么动听。

我带着她飞了许久,才把她放回地上,那个小男孩一直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等我把女孩放到地上时,她很得意地对男孩说:“我飞了,我飞了!”

男孩嘟起了嘴:“又不是你自己会飞,有什么了不起。”

两个小孩子手牵着手走远,女孩忽然回头对我大声说:“叔叔,明天你还来吗?我还想飞。”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一个孩子的期望,竟然让我无法拒绝。

第二日,我如约而至,世上从没有人和我约定做什么事情,如果有的话,便是师傅临终以前我和他约定一定会在天界见面,除此之外,这个女孩子是第一个和我约定做一件事情的人。

于是我轻易地放任自己与凡人相处,可能是因为她们只是七八岁的小孩子的原因。

女孩子与男孩子形影不离,我用飞剑载两人升空,这么久的时光,飞剑除了是我的交通工具外,我从未与一人争斗,这样的一把剑,韬光敛锐,用来取悦孩子再合适不过的了。

也许我是真的寂寞得太久了,在两个孩子的面前,我觉得我锁碎得像个妇人。女孩名叫扶桑,男孩名叫玉绳,两个人比邻而居,从小青梅竹马。

从此以后,每隔三四天,我都会与两个孩子见面,与他们的约会成了我独居生命中唯一的乐趣。扶桑的母亲早死,父亲又娶了一个女子,她经常向我诉说继母如何不好,一心偏坦亲生的妹妹,经常故意刁难她。于是我第一次违反修道人的规矩,传授了女孩小小法术,让她惩罚虐待自己的继母。

女孩第二日欢天喜地地告诉我,她用我所传授的法术装鬼吓继母,使其卧床不起。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修仙的人是不应该用仙术对付平常人,但看到女孩灿烂的笑脸,那许不安终于被隐忍了过去。

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玉绳的目光总是在扶桑的身上,我本来不懂男女之情,可是见到他们二人的情形,却似乎也懂了一点。

忽一日,扶桑独自在山脚等我,玉绳并不在身边,她用一种奇怪地目光凝视我良久,方才说:“秋大哥,你永远都不会老吗?”

我心里一动,方才发现,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已经有七八年的光景过去,扶桑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微风拂过,我便闻到她身上如兰似麝的香气。我忽然心慌意乱,胡乱回答说:“我是一个出家之人,修道时间已久,外貌不会改变。”

扶桑满面愁容地说:“等我变成了老太婆的时候,秋大哥还是现在这么年轻的样子吗?”

“那也不一定,也许那个时候我已经死去了。”我的意思是指也许那个时候,我已经修成道法,白日飞升了。

扶桑却马上捂住我的口:“不要说死,多不吉利,何况秋大哥是神仙,怎么会死呢?”她顿了顿,有些哀怨地说:“就算是我和玉绳都死了,秋大哥也一定还活着,再过几年,秋大哥就会忘记我了。”

我愣了愣,这样的对话使我无从回答,我明白扶桑已经不再是七八年前的小女孩,也许我不应该再与她相见。

我拍了拍她的头故意转过话题:“玉绳呢?他今天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扶桑叹了口气,她在一块山石上坐下,用手抱着膝盖,“我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都是以前经常和他一起玩,才让他胡思乱想的。”

这样的话,我更加不知该如何回答,在我的思想里,一直认为扶桑和玉绳是天生的一对。于是我只好沉默,扶桑便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在她的身后,扶桑已经盛开,然而花朵的颜色似乎也不及她的容貌美丽。

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母亲秋如兰,很久以前,在秋家的后花园里,她坐在扶桑树畔替我缝补衣裳,那时也是扶桑花盛开的季节。

我心里一动,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因果?

我不似我的师傅能够未卜先知,在许多方面我已经青出于蓝,却总于迷惑于造化,对于未来的事情无法掌握,一个修道的人,如果不能上窥天机,就算是剑术再过高超又有什么用处?

我想起师傅说的话,我是无缘位列仙班的,难道真的会是这样吗?

那一日,我与扶桑不欢而散,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而我却唯恐她会说出来。从那天起,我决定恢复每半年下山一次的习惯,再也不与两个孩子见面了。

魏青云与苗金凤比水荭杨柳迟了三天回到妙初观,他们回来的时候,神态略有尴尬,然而水荭和杨柳都只做不见。

魏青云在当天急不可待地请求水荭早日与他完婚,他说了一大堆理由,包括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等,水荭觉得他的理由有些风马牛不相及,她便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回答说:“既然你这样想,我们就选个吉日吧!”

魏青云一下子安静下来,有些讪讪地说:“就三日后吧,我觉得这个日子不错。”

杨柳对水荭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苗金凤也淡淡地说了一句:“恭喜二师姐了。”水荭总觉得苗金凤看起来有些古怪,不过她也不想深究,两个人同时被打下悬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两人在妙初观附近延了一处民房,布置成洞房,婚礼十分简单,也没请什么人观礼,只有杨柳和苗金凤帮助张罗了一些必需的用品。

便在拜天地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杨柳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位白衣飘飘的年青道士,那道士自称仙灵子,说是听说玉真道长的高足成亲,特地来恭贺的。

水荭倒是觉得奇怪,她结婚的事只有妙初观的人知道,这个仙灵子,是如何得知的。那道士也不多言,只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拜了天地,送了一个锦盒作为贺礼,便告辞而去。

水荭待他走后,打开锦盒一看,盒中放着一支竹钗,做工甚是粗糙,杨柳笑着说:“这道士,怎么送这么寒酸的礼物?”

水荭心里却不由地恍惚起来,竹钗上有淡淡地鲜花香气,总是觉得这种味道似曾相识,却总是想不起来。

礼毕,杨柳和苗金凤告辞而去,两人进了洞房,水荭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可能是与那个道士的忽然出现有关。她记得师傅的留言中提到她与仙灵子之间的孽缘,然而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似乎她与仙灵子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瓜葛。

两人行了合卺之礼,水荭又忽然爬起来点着蜡烛,见粉红的床单上有落红几点,她有些意外地说:“有血啊!”

魏青云便笑着吹熄蜡烛,抱住她上床,“有血有什么奇怪的?没有血才奇怪呢!”

水荭躺在魏青云的怀里,却总是觉得放心不下什么事情,仿佛连新婚之夜有落红都是奇怪已极的事情。

第二天起来,水荭便急急忙忙找那根竹钗子,在床角找到,再仔细闻竹钗子的味道,越闻越是熟悉,她忽然惊起:“对了,这味道就是那天抢走无字天书那人身上的味道。”

魏青云也起了身,有些不解地问:“怎么?”

水荭抓住魏青云的手说:“仙灵子是抢走无字天书的人,我们去找他把天书抢回来。”

魏青云摇头说:“你要它干嘛?你又不想修仙得道。”

“可是……”水荭踌躇了一会儿,“可是总是不甘心,到手的宝物被别人抢了去。”

魏青云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倒觉得没有宝物反而是好事,你想想,那样的宝贝,就算是被咱们得了,也一定引得许多人觊觎。我本来以为我的本事还不错,就算我的本事不行,你们三姐妹的本事也是天下罕见的吧?但这次夺宝,我却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的高人那么多,这样的宝贝,若是落在咱们的手上,说不定是祸不是福呢!”

水荭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胆子就那么小?”

魏青云笑着抱住她说:“我是为了你好,原来的时候,你还不是我老婆,我能任着你的性子胡闹,现在你是我老婆了,说不定还已经有了我的骨肉,我怎么还能纵容你再去沾那些危险的事情呢?”

水荭撇了撇嘴:“早知道这样,就不嫁你了,好像嫁了人就不值钱了似的。”

魏青云便笑着搂住她,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打闹了一会儿。水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又回到妙初观去找杨柳和苗金凤商量。

谁知杨柳的意思竟与魏青云相似,说那个盗书人本领太过高强,就算是合四人之力也未必是他的敌手,也劝说水荭就此作罢。

越是这样,水荭反而越是不甘心,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时不时便拿出那竹钗子来闻闻,时日久了,竹钗子上的味道越来越淡了。水荭就更加焦急起来,觉得鲜花香气一消失,便再也找不到仙灵子一样。

水荭的性子本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老是惦记着无字天书在仙灵子的手中,反反复复地说了几次,魏青云都劝他不要惹事。而杨柳更加过分,居然闭了关,说是半年之内不会出关。

水荭急了许久,索性留了一封书信,独自去寻找仙灵子,说是如果不找回无字天书,绝不回来。

她心里虽然有些抱歉,如此离家出走,倒像是辜负了魏青云的一番情意一般,但想到无字天书,便又坚定了自己的念头。无字天书到底是自己和杨柳冒着生命危险入鼎湖中取得,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人轻易地抢去,说什么也不能甘心。她却忘记了自己与杨柳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的金龙,被人家一招便击败了。

离了仙女山,莫名其妙地向西行去,觉得仙灵子是在西方的某个地方。一路走,一路沿途打听,幸好此人尚有些名气,越是向西越是许多人知道,原来他是住在藏边的落霞山上。

此时水荭觉得身子沉重竟似架不起剑光,她本通医术,自己诊脉之下,果然已经有了身孕。这倒是使她颇为踌躇了一会儿,有孕之人,许多道法都无法使用,到时怕是更加打不过仙灵子了。

可是心里却益发急切,总是觉得越早见到仙灵子越好,如果迟了,说不定他已经修仙得道去了,到时候天书也成了泡影。

便这样慢慢地西来,待到了藏边已经是五个月后的光景。

七八年的习惯一经改变,竟变得空虚寂寞无法忍受,我仍然每天傍晚到孤鹜峰顶看落霞,却无法再张口呼唤,每一张口间,总觉得气流亘噎在喉头,声音如流丝般被风一吹便散了。

秋如兰,你如今还在看着我吗?还是已经转世投胎,再度为人了?

泪水慢慢地模糊了视线,从七岁以后,我第一次有想哭的欲望。我勉强收敛心神,对于一个修道的人来说,这样的情感即无聊又有害,它会使我修真的路途变得漫长无边。

三个月后,大雪开始封山,我甚至连雪前下山采买生活用品这一步骤都省下了,就算粮食不够了,对我的影响也不大,其时我已经能够庳谷,吃不吃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

这一日,我从孤鹜峰返回,忽见一个粉红的身影坐在鹜景观前,走近一看,原来是扶桑。她见我归来,立刻欢呼了一声,从地上跃起,但却马上又痛呼了一声,坐了下去。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她居然能登上落霞山。

“你怎么来了?”

“你这么多天都不下山来,我怕你生病了,所以来看看你。”她犹豫着说,其实她和我都一样清楚,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生病的。

我叹了口气,这世上我最不愿意沾染的便是男女之情,师傅曾说过这是修行的大忌,凡是沾染了男女之情的人,无论怎么努力去修道,都不可能道法有成。于是我冷冷地说:“你已经看到我了,下山去吧!”

扶桑惊异地看着我,她眼圈一红,泪水迅速地溢满了眼眶,然后她低声说:“可是我的脚受伤了,我现在走不了。”

这个时候,她不似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却还像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多年前,便是这种表情吸引了我,让我降下剑光,慰藉一个受伤痛哭的小女孩。我知道到了现在,我还是没有办法狠下心来扔下这个女孩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