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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剑仙传(2)

但总算还是转过来了。洞的中央生着一堆火,有一个老妇和一个少年坐在火旁。那少年正用小刀将野兽的皮毛削下来,一眼瞥见水荭睁开眼睛,便叫了老妇一声:“妈,她醒了。”

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摸了摸水荭的额头,自言自语地说:“醒得倒是挺快的。”

水荭很想动一动,或者说一句话,但刚刚产生这样的意图,就觉得疼痛一直往心底里钻,连张一下口的力气都消失了。

老妇人说:“你不要说话,你现在毒还没有清干净,咬你的那条蛇奇毒无比,能够活下来都是奇迹。不过你放心吧!我当家的懂得药性,他说你已经吃了灵药,虽然还有余毒,再服几贴草药便可以将余毒清除干净了。”

水荭很想问他们是谁,自己又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但就是苦于无法开口。

老妇人一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想问什么,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当家的姓魏,是这山里的猎户。我儿子今天出去打猎的时候,看见你昏倒在山间,旁边有死蛇的尸体,想必是被蛇咬了,他见你还没有死,便把你背了回来。你放心,我们不是什么歹人,等你伤好一些了,自然会送你回家去。”

水荭走惯了江湖,对人都怀着三分戒心,而且自己又是黄花闺女,尤其谨慎,但现在全身一动不能动,也只得随遇而安。一放下心,又觉得困倦,不觉得昏昏沉沉地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有人扶起自己来喂药,迷迷糊糊地喝下去,又睡着了。到了半夜,觉得腹痛,被老妇人服侍着泻了几次,总算是把余毒也泻干净了。

水荭资质本好,又是多年习武修道的人,躺了几天后,便可以下床行动。这其间,那魏姓少年青云虽然不多话,却对她甚是关心。水荭记得师傅的锦囊中写有她会与魏姓少年成亲的事情,心里对他有了芥蒂,倒是觉得怪怪的。

伤好了,就想到外面走走,这岩洞仍然是在紫青山中,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魏家一家三口住在岩洞里。老汉和少年经常出去打猎,老妇便在洞中准备饮食,这样的生活,真像是世外桃源一般。老妇也识药性,时而出去采药,这个时候,洞中就只剩下水荭一个人。她感激这家人曾经救过她,也帮助老妇做一些饭菜。

忽一日见老妇神色慌张地回来,一见了水荭又做出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水荭心里起疑,却又不便多问。

老妇犹豫了一会儿,才对水荭说:“当家的和小云还没有回来?”

水荭点了点头,老妇又说:“我刚从外面回来,腰酸背痛的,你能不能帮我去找他们回来?”一边说一边捶了捶腰。

水荭连忙答应,到山里去找魏老汉和魏青云。走在路上,忽见山坡上站着一个道士,她自己也是修道之人,便多看了两眼,那道士两鬓苍白,年纪已经不小了,目光甚是凶恶,背后背着两把剑。水荭知道这样的人多半是会武艺,自己伤还未愈,便绕开道士。

满山地找了许久也不见魏老汉和魏青云,而她的体力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只得回到岩洞中。结果见魏老汉和魏青云也已经回来,魏家三口正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话,一见水荭回来便住口不谈。

水荭知道江湖禁忌很多,他们一家既然远避山野,自然可能是躲避仇家,这样的事情,人家不说自然不便多问。但心里总是觉得闷闷的,如果是魏家的仇人找来了,自己总免不得要出力。只是现在伤势还未痊愈,可能连飞剑都无法使用,到时候也不知道能帮多少忙。

吃罢晚饭,老妇让水荭早早地歇息,水荭也不多说什么,躺下便睡。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想也没用。

到了后半夜,忽听打斗的声音,水荭一跃而起,洞里虽然一片黑暗,却刀光剑影,打斗的双方都不发出一声。水荭握着剑,也不敢出手,唯恐误伤了魏家的人。忽然响起一声惨叫,水荭听出来是魏老汉的声音,想必是受了重伤,此时她也无法,只好祭起飞剑,胡乱地向外抛出,一片兵刃断裂的声音后,洞内又安静了下来。

一点灯火亮了起来,原来是老妇已经点起了油灯。只见魏老汉躺在地上,胸口鲜血不停地向外冒着,眼见是不活了。而日间见到的那个道士,气势汹汹的站着,手中的双剑已经被水荭的飞剑斩断。

魏青云也受了伤,伤口的血是黑色的,想必那道士的双剑上淬了剧毒。

老妇只看了魏老汉一眼,便不再看他,淡淡地说:“大师兄,你终于找来了。”

道士狠狠地骂道:“贱人,你还有脸见我?”

老妇叹了口气:“大师兄,你又何必如此?虽然当年师傅有意将我许配与你,但男女双方的事情是要两情相悦,我心里只有二师兄一个人,是万万不能勉强和你在一起的。”

道士的神情本来无比愤怒,听到这句话,忽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小茹,我求求你,你不要这样待我,你不知道我全心全意地爱你吗?”

道士这句话说得肝肠寸断,水荭虽然知道这个时候笑是很不合时宜的,但她还是觉得十分好笑。已经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对自己意中人说话的态度还是那么肉麻。

老妇摇了摇头:“如今你已经杀了他,我也断无活下去的道理。只是我的儿子,你也不肯放过吗?”

道士双眉一皱,“你和他的孽种,本来就不应该留在世上。”

老妇叹了口气:“想不到你居然这样恨我,但我的儿子到底是无辜的。”她说完这句话,身体忽然软倒在地,水荭吃了一惊,连忙上去检视,原来老妇在刚才已经悄悄地用一把匕首自刎,说得那几句话也是勉强说出来的。

道士见老妇居然自刎,立刻冲上去一把抱住老妇:“小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妇微微一笑,匕首插得太深,她已无力说话,只是看了水荭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来,头一歪,竟然先死去了。

道士见老妇人死去,仰天惨叫了两声,从老妇胸口拔出匕首,反手插入自己胸口。水荭吓了一跳,连忙想去抢救却也来不及,这一刀正好插入道士心脏,他当场便也气绝毙命。

一下子死了三个人,水荭发了会儿呆,忽又听见身后咕咚一声,回过头,原来是魏青云昏倒在地。

水荭叹了口气,用力将魏青云抱到塌上,看来她马上就能报魏家三口救她一命的大恩了。想起师傅信里的话,水荭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仙灵子没有遇到,这个魏姓少年怕是与自己脱不了关系了。

我师傅清虚道长是一个已经得道的剑仙,在他收我为徒的那一年,本已经决定飞升的,但为了我的原因,使他飞升的时间不得不延后了二十年。

他隐居的地方,是在藏边的落霞山上,我的家离那里本来就不远,我家乡的人都知道清虚道长的大名,他在那附近一带被人奉作为活佛一样的神仙。

在我之前,师傅还收过一个弟子,他的道号叫道灵子,我跟着师傅回山的时候,他已经出师远游,听说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师傅说:“你想学什么样的道法?”他说他可以传授我升仙的道法,也可以只传授我练习飞剑的法术,这都凭我的意愿行事。如果是要学习升仙的道法,那么以后便不能有酒色之欲,如果只是想练习飞剑,就不必遵守这些规矩。

我说:“师傅练的是什么道法?”

师傅微笑着拍拍我的头:“当然是升仙的道法。”

“那么师兄呢?”

“他练的只是驾驭飞剑的法术,将来是不能成仙的。”师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难免有些遗憾,我想他其实也希望师兄练习的是白日飞升的道法。

“那我学习升仙的道法吧!”酒色之欲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似乎还太早了,在以前的七年中,我过的都是安静孤寂的生活,除了一日三餐以外,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只是依从着母亲的教导过着日子,其实我也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是可以要的。

师兄在那二十年间只回山过两次,第一次他带回了新婚的妻子,第二次他带回了自己的儿子,这两次大概相隔了七年的时间,便只是七年的时间里,他便已经衰老了很多。

而我却不同,我在二十岁那一年学会了驻颜之术,从此后,我的容貌不再改变,永远都是一个二十岁年轻小伙子的样子。

从七岁开始,我没有吃过一口肉,没有喝过一滴酒,严格的遵守着师傅的教诲,每日只在落霞山上打坐练功。虽然这样的生活未免枯燥,但生命本来就是枯燥无味的,我从来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活着,也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只要活下去,所以怎么样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同呢?

二十年后,师傅终于飞升,那个时候,我已经学会了师傅所有的道法。

他飞升的那一天傍晚,站在落霞山的主峰孤鹜峰上看着夕阳西下,我一如既往地跟在他的身后,这个地方虽然高峻险峭,但对于我们这些能够驭剑飞行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后来有一只白鹤从我们的头顶上飞过,发出两声凄惨的唳叫,师傅问我:“兰生,你到落霞山多少年了?”

那一天刚好是我踏上落霞山第二十年的时间,我便照样回答。

师傅说:“兰生,我教你的道法,你都学会了吗?”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虽然学会了,但到底还要修炼。

师傅在这个时候忽然说:“兰生,其实你做不了神仙。”

我愣了愣,我一直以后再过几十年,我也会像师傅一样白日飞升,位列仙班,但现在他却忽然说我做不成神仙。“为什么?”

师傅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因为你孽缘未断,你不仅做不成神仙,还会继续轮回,仙班里没有你的名字,你的魂魄会在时间里慢慢消失,你做不了神仙,不仅这一世,下一世也是一样的。”

我发了会儿呆,“既然我做不了神仙,师傅为何还要收我为徒?”

师傅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一切都是定数,我收你为徒只是因为我必须得收你为徒。”

我便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虽然我一直敬爱师傅,可是我最讨厌别人将命运定数这样的名词加在我的身上:“师傅,我刚刚生下来的时候,被人埋在土里三天,那时候我本应该已经死去了,但我却仍然活了下来。我不相信什么定数命运,我和您约定,我一定会做神仙,像您一样,白日飞升,等到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一定已经同样位列仙班了。”

师傅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像是我小的时候他经常作的那样,“好,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我会在天界等着你,直到你来的那一天。”

那一天夜里昙花忽然开放,满院清香。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只剩下落花满地。我推开师傅的房门,他已经坐化而去。

落霞山上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仍然如常的生活,每日打坐,在山间采一些草药炼丹,时而到孤鹜峰上看一看落霞。

师傅活着的时候,虽然他不喜多话,但每天总会与我说上二三句话,现在我一个人生活,每天都不必开口,有的时候偶然开口想说一句话,发现自己的嗓子喑哑,竟似乎无法出声。

为了怕自己的声音真的退化,我便每天傍晚在孤鹜峰上大喝三声。第一声是:“秋如兰,你看见我了吗?”

第二声是:“我会成为神仙。”

第三声是:“师傅,你等着我!”

三声喝完,太阳准时落山,我一天的功课便也做完了,然后独自回到鹜景观。这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大概又有二十年的时间吧。我的容貌全未改变,而附近居住的人们则开始慢慢传说,我已经是一位活神仙了。

如果母亲在那个时候还活着,她应该是一位快七十岁的老妇,但她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便死去了,因此我对她的印象永远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所以她永远是那么美丽,从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而秋家的人事变幻,现在秋家的人我也已经全不认识,他们也忘记了还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

红尘似乎早已离我远去,当我七岁那一年登上落霞山开始,便已经与尘世的一切分别。

九月十五,水荭和魏青云回到仙女山。他们虽然还是兄妹相称,但却郎有情妾有意,成亲只是时间的问题。

有的时候,水荭觉得师傅真是一个很可怕的人,连这么久以后的事情她都能预先洞知,那么对于她老人家来讲,生命岂非没有任何可以使人觉得惊奇的地方吗?就像是一个优伶按照剧本演戏一样,不必放入真的感情,只要照着剧本唱下去就行了。

既然师傅早就知道她会和魏青云成亲,修仙得道的事情,看来也是妄想,索性便与魏青云成亲了,待到来世再等着师傅来接引吧!

虽然心里有些惭愧,因为最初与杨柳、苗金凤约好了三人都不出嫁,现在唯独她一人出嫁了,似乎对不起姐妹。

她记得离开仙女山已经快三年的时间了,师傅临终的时候,传了两本秘书给杨柳和苗金凤,只没有传她任何东西,当时三人在师傅面前苦求了许久,师傅才勉勉强强地给了她那个锦囊,就坐化去了。

师傅死后,她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便一个人跑了出去,三年的时间都没有回过仙女山,如今同着魏青云一起回来,远远地见着妙初观,不由得泪盈于眶。也顾不得魏青云,急急忙忙跑回观内,见杨柳和苗金凤正坐在庭院中的梨树下下棋。虽然过去了三年的时间,两人甚至连装束都几乎没有改变。

水荭觉得这种情景十分熟悉,只是她却与三年前古井无波般的心绪全不相同了。

三人诉了许多别后之情,水荭才很不好意思地向杨柳和苗金凤介绍了魏青云,两个女子只是相视一笑,淡淡地与魏青云打了个招呼,也不多问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水荭反而松了口气,见杨苗那样平淡的神色,她倒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正说话间,杨柳忽然说:“师傅曾经说过当年黄帝老爷归天的时候,在鼎湖山中留下了无字天书,由一条金龙看守。这本书不仅记载了帝王术还有极高深的道法,凡得此书者,必可成就霸业。我们虽然无心尘世,但如果能够得到这本天书,早成大道,那岂不是很好?”

苗金凤立刻拍手说:“对啊,大师姐不说我还没有想起来呢!师傅说这金龙每五百年会到天界去朝拜一次,如今朝拜之期已到,我们何不趋金龙不在的时候,去盗了无字天书。”

水荭对这事倒不是十分热心,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列位仙班,对于王侯霸业更是全无兴趣,但见杨苗二人如此热衷于无字天书,便也点头说:“既然师姐师妹这样说,那我们干脆便去一趟鼎湖山吧!”

三人商议已定,不日便启程向鼎湖山而去,魏青云虽然初习剑术,但资质不凡,也已经能够驭剑飞行。水荭特地将炼了许久的凌波剑送给魏青云防身,自己又重新找了一把古剑修炼。

剑行神速,到达鼎湖山只用了几日的时间,其时金龙尚未从天庭返回,四人虽然知道金龙在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在山中布下机关以防盗书之人。但四人艺高胆大,以为金龙既然不在,便可以放心地排除阻碍,盗得天书。

无字天书被封印在鼎湖之中。这湖位于鼎湖山的绝顶,地势险要,一般的人已经很难上来。四人落在飞剑,站在湖畔,见一潭碧绿清澈的湖水,如同一块碧玉一般镶嵌在山顶,四周青山绿树,景物幽雅,真是福地洞天。

湖水的正中央有金光隐隐显现,杨柳指着那道金光说:“这金光的位置就是天书所在了吧!”

四人之中,杨柳和水荭的水性最好,两个人便用飞剑护身跃入湖底,一路向着金光所在的方向行去。

到了近前,只见一个洞府,上面用蝌蚪文字写着紫简金书,两人相视一笑,天书必是藏在这洞中。

刚走近洞口,忽见一条十分巨大的蟒蛇从洞内游了出来,见到两人,立刻扑上前来。水杨二人连忙拔剑迎战,战了有百个回合,才总算将蟒蛇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