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用手中的匕首割断了绑着初七的绳索,他的血便滴在了她的衣服上,她粉绿色的衬衫绽开数朵触目惊心殷红的花。
她心疼、她慌乱、她不知所措。
下一个瞬间,她落入沈言的怀抱。她能感觉到他的双臂将她紧紧一箍,只一瞬,却很用力很用力…
而后,她便被他抱起,大步流星往外走。
“你好不好?”他和她异口同声。
两人同时怔住,在彼此的瞳孔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一时流年百转千回…
沈言走得更快了。
初七泪痕斑斑,不敢乱动,唯恐蹭到他的伤,只是低声请求,“你快放我下来!你的手在流血…”
“不许说话!”他轻声呵斥。
她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霸道地轻喝她,却不是因为谴责,而是因为宠爱。这句话的含义是,不需要她担心,不需要她多想,一切有他,有他,她便只需乖乖在他羽翼下避风躲雨…
现在这句话,还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她确信。
一个为她流血的男人,一个为她不要尊严的男人,她为什么还要质疑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在乎和重视,今天还不能体现吗?她无需再去比较她和文静他更在乎谁,因为她是初七,她相信,她和他的二十年无人能取代,即便文静,亦不能。她,只能是文静,或许会成为沈言的妻子,但是,绝不会成为他的小七…
她想起了那些经典的爱情故事,经典的爱情箴言。
我和你,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流年。我在时间的流里走失,回眸,你已随水飘走,不是你不想挽留,而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与时间的那一场竞赛里,我和你,谁也不可能胜出…
她攀紧了他的脖子,仍然想流泪,只是想流泪。
让她最后一次,在他这样的呵斥里避一次风,躲一次雨,若明天这个怀抱不再属于她,祝福他,比恨他更让她觉得幸福…
或许,此生,她的心里再也住不下另一个人,但,这唯一住过的人,一定要比她幸福…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还有一个文静。
在沈言抱着她从文静身边走过时,沈言竟然忘了叫她,只是紧紧抱着初七,大步朝门外奔,沈言的血,流了一地,在地上形成一条血色长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
文静站在原地,想叫住从她身边走过的沈言,却只张了张口,发现了沈言的漠视,便叫不出声了,只紧跟着沈言的步伐出去。
留下暗夜酒吧里那一些人,仍在原地发呆。
直到沈言他们完全消失,其中一个小弟才嘀咕了一声,“他X的,沈言真有种!”
就连巫梓刚自己,也情不自禁自言自语,“X的,老子怎么觉得是老子跪着在求他给我下跪…”
更有甚者,爆出一句,“他NND,第一次见到下跪也跪得这么神气的,比老大还牛X!”
巫梓刚听见,怒火冲天地瞪了他一眼,那人自知说错话,低下头大气不敢吭一声…
沈言将初七抱出酒吧以后,便直接将她抱上车,他们的衣服,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初七一直在流泪,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流泪了,但她知道,绝不是因为嫉妒或者怨恨。
流着泪跳下车,流着泪对沈言吼道,“你个猪!现在这样子还想开车吗?坐后面去!我来啊!”
她钻进驾驶室,沈言和文静便坐在了后座。
他们俩此时才想起,原来还有一个文静…
“你怎么下车的?”沈言想起自己下车的时候怕文静乱跑,刻意锁了车门的。
文静指了指副驾前面的抽屉,“那里有钥匙…我以前发现过…”
初七一怔,不由自主看向后视镜,镜子里的沈言正看着她…
原来那是初七的习惯。红色跑车,是她的最爱,所以逼迫沈言也开,钥匙一人一把,而她的钥匙却从来不带在身上,而是扔在副驾抽屉里。
用她的话说,他就是她的钥匙,还需要她带钥匙吗?正如他就是她的钱包,出门她可以不带钱包一样…
如今,这早已不是当年那辆车了,这习惯,却还是改不掉吗?
“言,你车上有药箱吗?你在流血,我先给你止止!”文静坐在他身边,十分关切地道。
沈言却仍然怔怔地看着开车的初七,没有回答。
“言!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文静提高了声音。
“嗯?说什么?”沈言猛然惊醒。
文静嗔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问你车上有没有药箱?我先给你包扎!”
“哦,没!”沈言无所谓地说,“没关系了!等下去办公室随便弄弄!”
“什么?去办公室随便弄弄?”这话被初七听到,她泪痕斑斑的开始呵斥他,“你以为被水果刀削破皮啊?随便贴个创可贴?你给我老老实实去医院!”
沈言凝视着她的侧脸,唇角闪过极难察觉的微笑,“怪不得黎安柏叫你娘娘!这么专制!”
初七本来想说,就算我有这娘娘命,也没人有皇帝命,我是娘娘谁是皇帝呢?忽觉此话不妥,于是微微一笑,泪水仍在眼眶里打转,“那是,你敢不遵本宫懿旨,本宫赐你自宫之刑!”
沈言这一次是真的微笑了。
在手臂被自己划了六刀以后,在自己满身鲜血的时候,淡然而镇定地笑…
文静是真的心疼他,盯着他受伤的手泪水涟涟,“言!你疼不疼?你怎么那么傻,人家让你割手你就真割手,人家让你跪你就真跪,你知不知道,人家…人家担心死了…”
沈言听见了,却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初七的侧脸,平静的眸子柔和的光泽,和平时无异,什么也看不出来。
初七也听见了,微微一笑,专心致志地开车…
谁也没有看见,在这条街转角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车,车窗内的男人一直紧盯着酒吧,直到看见沈言和初七的车离开,才薄唇微动,“好了,走吧!”
车上的下属问,“连少,为什么要救沈言的女人?”
他沉了脸,没有说话。
米初七,是他计划中的一个意外,可是,却不会改变他的计划。
车,在医院急诊科外的停车场稳稳停下。
文静最先跳下车,给沈言打开车门,扶着他下车。
他笑了下,“我只是手受伤,脚又没受伤,需要扶吗?”
“当然需要!你快下来,别磨蹭了!”文静嘟着唇催促。
沈言情不自禁去看初七,却见她始终微笑,甚至没往他这边看一眼,便走进了急诊室…
“快啊!”文静仍在催他。
他低头一笑,眸中闪过难以察觉的黯然,由文静扶着,走进了急诊科。
“在这呢,快来吧!”初七朝他们招手。
原来她比他们先一步进来,已经先直接联系好了沈家的家庭医生林医生,他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兼急诊科主任。
“本来想把医生请家里去,但你伤得太重了,流这么血,家里条件比不上医院,还是在医院吧,说不定得住院!”初七说着便把他们带进了主任室。
“沈言,你这是怎么了?”林医生少不了一番多问。
“没什么!遇上抢劫的了!”沈言随便撒了个谎。
林医生看了看他的伤啧啧叹道,“怎么伤得这么重?不行,得住院!”
他开了张住院单,初七抢着接过,“我去办手续,林医生,麻烦你先让他住进去,处理一下伤口,别让他在这坐着等…”
林医生一笑,“我知道的!七小姐,快去吧!”
林医生的眼神好像有别样的意味,初七脸红了红,快速去办手续了。
医院电梯爆满,她又心急,上上下下办手续很麻烦,每个窗口还排了老长的队,她索性便全走的楼梯,等她把手续办好,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不说,还跑出一身的汗。
林医生就把沈言安排在急诊科的贵宾病房,初七办好手续后找到林医生给的病房号,直接推开了门,便看见沈言的手已经包了起来,此时很舒适地靠在枕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去买了苹果来,文静已削了皮,切下一小块,用牙签签着,送往沈言嘴里。
文静此时的笑容很恬美,整幅画面都很温馨,初七微微一笑,准备离开,这里似乎已经没有她什么事了,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然,刚想掩上门,却听见沈言的呼唤,“七…”
她回眸,一笑嫣然。
“怎么不进来?”
他是明知故问吗?初七大大方方走进,大大咧咧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没心没肺地笑道,“不是怕打扰言哥哥和嫂子吗?”
文静掩饰不住的窃喜,含羞看了一眼沈言,低头微微一笑。
护士敲了敲门,进来问道,“谁是沈言的家属?跟我来一下!”
“嫂子!你去吧!”初七十分爽快地说。
“我…”文静却不敢,看向沈言,等他示下。
沈言微一思考,点头,“你去吧!”
文静这才欢欢喜喜跟着护士走了。
如果初七知道,沈言之所以让文静去是有话要问她,她一定会抢着去当他的家属了,就说是妹妹好了呗…
“疼不疼?”当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初七凝视着他包着纱布的手,轻声问。其实感觉有很多很多话要和他说,但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化成了这三个最普通的字。
“不疼。”沈言轻描淡写地回答,凝视低着头的她,凝视她睫毛上沾着的水润珠华。
“真的不疼啊?少骗我!”初七眸子里的泪再也忍不住,纷纷坠落。
“真不疼,就一点小伤!不信你按一按,看我叫不叫疼。”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
初七的手指只轻轻碰了碰纱布,便马上缩回去了,脑子里还满是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眼睛湿湿的,哽咽着埋怨,“你怎么那么傻,人家让你割手你就真割手,人家让你跪你就真跪…”
这句话似曾相熟,文静在车上也说过,但沈言没有给文静一个回答,此时,他却说了,“我…很遗憾,当时那样的情况,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让你毫发无伤。”
这是沈言一生的耻辱,亦是他一生的骄傲。
如同她十二岁那年,初红侵染了他裤子时的矛盾一样,尴尬和幸福并存。
他耻辱,是因为他屈了他的黄金膝,他骄傲,是因为,他的耻辱换得她的毫发无伤。那么,即便是受辱,亦在所不惜。
他垂眸凝视着她,眸子里的柔情盎然,而她亦低着头,看不见。
为了你,我愿意。他的眼睛在说这句话,他的嘴却说不出来,是不想?不能?还是不敢?抑或,都有?
“你就不怕那姓巫的反悔吗?他就一个人渣!出尔反尔是他的本性!”初七不明白,怎么沈言那时候会相信姓巫的一定会放了她。
沈言轻笑,“没错,那姓巫的就是一人渣,如果没有人在场或者是别的人在场,他一定会反悔,但是,他那么多小弟在那里,他必须得说话算话,否则他老大的威信也没了。”
初七不得不承认,沈言纵横商场多年,总能对人的心理和形势作出正确的估算…
“好吧!算你厉害!那你就不怕他提出别的条件?如果他要你割别的地方呢?比如…他要你割了小JJ呢?”她眸珠一转,因眸子里还含了泪,愈加显得她水润动人。
他双眸微乱,笑出了声,“你怎么就对它感兴趣?最近提了很多次了!”
“它…怎么了?它就是一器官,和你的鼻子嘴巴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分工不同而已,比如水就是从你嘴里进去,然后从它那出来…”初七很纯洁的样子看着他。
他愕然,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米初七真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嗯哼…”她很臭屁地哼了一声,然后哈哈大笑。
他看着她笑,一直,一直,看着…
时光回旋,回到她涩如青梅的年月里,她和他的快乐,不掺假…
“七…”他浅唤她的名字,眼神微痴。
“嗯?”她止住笑,脸色发红,眼角那颗泪不知是刚才笑出来的,还是起先哭出来的。
他痴迷的眼神收回,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神,然后一本正经开始问话,“七,我有事要问你,你得老实回答。”
“什…什么?”她有一种不良的预感。
“你今天提了五十万现金干嘛去了?”他目光敏锐地盯着她,希望能从她的谎言里看出一点破绽。他几乎能肯定,她会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