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妈妈有些酸楚地笑了笑,“也没别的意思,妈也是女人,知道男人在外面拼事业不容易,可是,不管怎么样,心要记得回家。七宝是个倔脾气,别看她平时咋咋呼呼的,心里真有事却是不肯说出来的。我和她爸爸隔她那么远,她爸身体又不好,我真担心哪天就…哎…这做父母的终究不能照顾孩子一辈子,我怕我和她爸爸哪天两个人都不在了,七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孤零零的,可怎么办?”
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沈言猜不透米妈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说得他心里十分酸楚,眼眶有些发热,柔声对她道,“妈,七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还有我啊!我会爱护她照顾她的!再说了,爸妈你们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父母都不在了,可是把你们当成自己的爸妈一样,你们对我也和自己的儿子没有区别,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你们舍得我这儿子,我还舍不得你们呢!”
米妈妈听了,捂着嘴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沈言看得心里难受,扯了纸巾下车给米妈妈擦眼泪,“妈,别担心了,有我呢,一切都有我呢!爸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只要开开心心的,什么事都没有,这样吧,我明天没什么事,约个好点的医生,给爸看看?”
米妈妈他手中接过纸巾,自己擦着泪,摇摇头,“不用了,在美国那边不知看了多少医生了,说的都一样,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言言,我们知道你是好孩子,七就拜托你了,快去吧,早点接回来,你还没吃饭呢!”
“嗯,那我去了,妈,你也进去吧,别站外面了!”沈言上了车,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米妈妈今天说的话很奇怪,就算她不知道真相,肯定也觉察到什么了,女人的心思总是细密些,何况母女连心,许是发现什么破绽了。
他和米家二十多年感情,走到今天,经米妈妈今晚这么一说,感觉他好像不仅仅是米家的女婿这么简单了,竟然有一种血浓于水、无法剥离的亲情,似乎与米初七是否还是他老婆无关。
“这做父母的终究不能照顾孩子一辈子,我怕我和她爸爸哪天两个人都不在了,七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孤零零的,可怎么办?”米妈妈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孤零零的…孤零零的…”他反复默念着这个词,心里酸涩得痛。
他有一种预感,在以后的岁月里,他和米初七、他和米家二老之间的关系,只怕藤蔓缠绕,未必就能随着婚姻关系的结束而撇清。他觉得肩上很沉重,更像一种责任。
黎安柏的夜店里,音乐激越而狂乱,迷暗的灯光下,一群人随着音乐晃动着脑袋,在这群人围成的圆圈内,穿黑色吊带裙的女子妖娆地扭动着她性/感的身躯,丰/臀,纤腰,雪胸,这身材很熟悉,注目凝视她飞扬黑发下偶尔会露出的脸,那灿若桃李的模样,竟是米初七…
在她的对面,居然还有个男人和她一起扭,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到了一起!
他有砸了黎安柏夜店的冲动…
黎安柏一直在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往外张望,终于看到沈言的身影,犹如来了大救星,蹭的窜到他面前,开始唠唠叨叨解释:“老大,这真不怪我,我看小七一个人在街上就想顺路送下她,结果她要来我这吃饭,我总不能不接待不是?然后她还要喝酒,小七不会喝酒,几杯就醉了,就上去跳舞了…我拦不住…我连打烊的心都有了…不信你问,我关了灯和音乐…结果嫂子和我急…拿了酒瓶要砸我店…我只好…”
沈言根本就没看他,一直快步往里走,黎安柏一边追一边解释,还没解释完,沈言就走到了开关边,不知道哪个开关控制哪个灯,全部按下去,顿时,整个夜店被照得如同白昼一样,音响师发现异状,及时将音乐停了下来。
那群摇头晃脑的疯子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一个个停止了晃动,面面相觑。
米初七在中间摇摇晃晃大声喊,“小安子!你又在搞什么!快给本宫把音乐放起来啊!”
“放起来!放起来!”很多人跟着她一起起哄。
然,这起哄声却越来越小,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最后,悄无声息。
只见沈言铁青着脸,眸子里的寒光足以在这大热的天气把人冻僵。他个子本来就高,再加上他身为公司总裁浑然天成凌驾一切的气质,竟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他走过谁的面前,谁就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以躲避他的凛冽之气。
那个和初七共舞的男人也不知躲去了哪里,唯有不怕死的米初七,半眯着一双醉眼,双颊如染了胭脂,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好你个小安子!我难得来玩一次,你竟然老跟我最对,你不想活了?”
一股浓烈的酒味朝沈言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头,低喝,“你知道我是谁吗?”
初七努力睁大眼睛,又用手揉了揉双眼,忽然笑了,口齿不清,“你…不是小安子啊?我…看…错了!管你是谁…来跳舞啊!来啊!”
说着她去拉他的手,拉着他和她一起扭,见他不动,双手便搭在他肩上,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身上,纤腰微摆,魅惑的红唇酒气熏天,“来啊!来跳嘛!”
他僵直地站立着,甚至感觉到她小腹的柔软刺激着他的重要部位,难道,他没来之前,她和另一个男人也是这样跳舞的吗?
突然之间,他觉得眼前这张脸很陌生,陌生得令人心碎,这种感觉就好像看着自己亲手培育、精心种植的名贵花朵坠入泥沼一样痛心疾首…
“够了!”他大吼一声,把她从身上推开。
她目光凌乱,发丝飞扬,吊带裙一边肩带垂落,隐约可见他曾最痴迷的美丽弧线。而她,竟然妖媚地对着他笑,红唇微启,叫着他,“帅哥,怎么了?”再度朝他靠来。
他看着这个陌生的米初七,撕心裂肺的痛在胸腔内蔓延,终忍无可忍,一耳光打过去,扇在她脸上,随着清脆的一声“啪”,时间停止,空气凝滞…
狂乱的米初七犹如被扇醒了一般,捂着脸,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泪流…
沈言的掌心,火辣辣的,打在她脸上,他的手也疼,心,却更疼…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巴掌怎么打下去的,他从来就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她是他捧在掌心的宝,可是,当他看到她在这样的地方,表现出这样的“放浪”,就好像是父亲看着宝贝女儿在堕落一样,那种痛,比她离开他,还钻心…
“放浪”…他真的不想用这个词,这两个字也深深刺着他的心。他的小七怎么会变成这样?他陪伴着她成长,他不准她这样,不准她那样,只想让她成为最单纯最美好的公主,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流着泪凝视他,他冷着脸看着她,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大约几分钟,所有人都怔住不动了…
突然,她捂着脸拔腿就往外跑。
沈言还站着不动,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黎安柏赶紧来推他,“老大!小七这样跑出去很危险!你还不快追!”
他恍然大悟,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声警告黎安柏,“你小子下次再让她进你店,你看我会不会砸了你的店!”
他曾是运动健将,要追上初七是很容易的事。
跑出夜店,就看到初七摇摇晃晃在前面跑,打算横穿马路。一辆车飞驰而来,喝醉的她竟然没有看见,径直往前走。
他惊得魂飞魄散,大喊,“七宝——别走!”
他飞快冲上前,拦腰抱住她,带着她迅速转身,车,从他们身边擦过,隔沈言的衣服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他将她带到人行道上,惊魂未定。她脸上鲜明的五个指印像烙铁烙在他心上的痕迹一样,灼痛不堪。
看着她在他面前发丝凌乱的样子,看着她双眼迷醉,泪痕斑斑的样子,看着她劫后余生,却浑然不觉的样子,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一步会是什么后果…
忽的,他将她拥入怀里,紧紧的把她往自己怀抱更深处按,差一点失去她的痛使他恨不能把她嵌入自己身体里去,和他合为一体…
他的头深埋在她的乌发里,悲泣声从他喉中泻出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想要怎么样?”
她忽然就哭了,在他怀中哭出声来,她想说,我只是想要你,只是想要你,你不知道,刚才你一走进夜店我就看清楚是你了…
可是她说不出来,她眼前只有他衬衫上松散的领带,不搭调的颜色,这领带好像绕着她的颈一样,让她呼吸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唇莫名就落在她脸上,吮过她的泪润染过的皮肤,最后落在她唇上,纠缠,不休…
在她的唇温里,在他快要忘记时间忘记一切的时候,她猛然推开了他。
他若有所失地看着她,她却蹲在马路边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默默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身子,一直等她呕完,才扶她站起,用纸巾给她擦去唇边及发丝上的污秽。
她抬起头,不知何时又满脸是泪了……
她在泪眼模糊中捧住他的脸,哭泣着求他,“言,答应我一件事,就这一件,好不好?”
此情此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哪怕她让他为她而死…
她泣不成声,“言,喝醉酒其实好难受,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喝酒了好吗?算是小七最后一个请求,好不好?好不好?”
他来不及说一个好字,她又吐了。这一次尽数吐在他身上,污了他的衬衫,和那条颜色不相称的领带…
而后,她自己也倒在了他身上,污秽浊了她的发,她的脸,她的颈,还有她的胸…
他将她抱上车,暗暗发誓,从此,再也不沾酒…
他浑身狼藉地抱着同样狼藉的她回家,深醉的她,在车上就已经睡着了。
他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抱着她回家了。
每次他和她去散步,走累了,她便吊在他脖子上,或者趴在他背上,不用她说话,他就会知道,她不想自己走了…
而通常,在回家的路上,她就会在他怀里或者背上睡着,脸蛋睡得粉粉的,像一只小猪。
他总是叫她小猪。
今天这只小猪可真脏啊,像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一样…
米妈妈乍看之下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平静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小丫头不会喝酒,还学人喝酒,喝醉了!”
“这孩子!”米妈妈连连摇头,“把你的衣服也全弄脏了!”
他抱着她进卧室,“没事,我先给她洗洗!”
浴缸里热水已经放好,沈言得先把初七的脏衣服脱下来,她的身体对他来说永远是个诱惑,除尽遮蔽,在他面前呈现的是一副绝美的画,他曾经那么熟悉的画。
沉睡的她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均匀的呼吸里酒味绵绵,凌乱而肮脏的黑发洒落在她雪肩,有的落在她起伏的沟壑里,他闭了闭双眼,再睁开,将她轻轻放入水里。
脱去自己肮脏的衬衫,发现领带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犹豫了一下,衬衫扔进盆子里,领带留了下来,用个塑料袋装好。
然后回身,给初七洗澡。
他很庆幸初七离开一年,并没有改变她头发的样子。
念大学的时候她曾经学别的女孩偷偷染过一次头发,回来被他爆骂了一顿,马上逼她去染了回来,从此,她不曾改变过清水挂面的长发。
他就喜欢她自然而美好的样子。
她粘腻而肮脏的发丝在他手中慢慢变得干净,湿湿的,软软的,亮泽如缎,愈加衬得她皮肤雪白,双颊似火。
而他又有多久没有真正触碰她的身体了呢?他苦笑,米初七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这样活色生香的画面在他眼前,如果他没有反应就不是男人了!米初七总有一天要把他变得不是男人!
他恨恨地想了想,快速给她洗完澡,只怕多耽搁一秒,他的身体就多一分爆炸的危险!
洗完后立即用浴巾将她包起来,衣服也没给她穿,不是不想给她穿,而是没有勇气,他怕自己再多看几眼她美丽的身体真会控制不住扑上去…
把她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了,立刻冲进浴室,用冷水拼命地淋自己,把体内的火灭了…
再一次从浴室出来,总算心平气静了,想起她说的,头发不吹干第二天会头疼,便拿出吹风,蹲在床边把她的头发撩起来,给她吹头发。
他从来没给她吹过头发,一直以来都是她给他吹,眼前浮现出每一次她给他吹头发时认真的表情,不觉痴了…
“言言,言言!”敲门声响起,米妈妈在外面叫他。
“来了!妈!”他见她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关了吹风去开门。
“言言,去吃饭吧,饭菜热好了,我来管七宝吧!”米妈妈如今跟他说话,总是有几分讨好的语气。
沈言不禁笑着摇头,“妈,以后这做饭的事有厨师呢,你自己就不要去动手了!”
米妈妈笑了笑,“这怎么一样?自己妈妈烧的和厨师烧的感觉不同呢,爱心菜!除非你嫌妈做的没厨师做的好吃!”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沈言连连否定,“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妈做的菜了!不是常常在你家蹭饭吃吗?”
米妈妈乐了,“那我们家七也没少在你家蹭啊!快去吃吧!别又冷了!”
“嗯!”沈言点点头,往餐厅走去。
米妈妈忽然回头叫住他,“言言!”
“嗯?”他回眸,头发上的水珠滴落。
“其实…这几天七宝都很认真地跟我在厨房学做菜,昨天熬汤熬了一个下午,等你回来喝呢!我去睡觉的时候,汤还热在厨房里。”米妈妈意味深长地道。
沈言微微一怔,“我回来她没跟我说啊!”他想起他回来时她正和于深海视频的情形。
“呵呵…”米妈妈一笑,“这孩子…言言,以后多回家吃饭吧,好吗?”
沈言笑了下,眼眸里闪过一丝勉强,终是点了头,“好的,妈!”
米初七在努力。
他看得到。
可是,有些事情还能回到最初吗?每一个人都在往前走,米初七却想把时间倒退到一年以前?
物是人非,流年已远…
或者,他可以不再记恨那个口口声声说她不能陪他吃苦的米初七,也可以原谅她在他最落魄时背叛她的米初七,而事实上,他已经原谅了,但是,时间,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他回到卧室, 米妈妈已经把衣服洗完,见他进来,就打算出去,把卧室留给他们自己,却听见床上的初七模模糊糊叫了声,“妈…”
“七宝,我在这呢!”米妈妈放下手中沈言的衬衫,到床前,拨开她垂在脸上的头发。
初七的脸如火烧一般滚烫,嘴里胡乱说着,“妈,你们带我走好吗?你和爸爸也不要我了吗?”
米妈妈脸色有些异样,“这孩子!喝醉了说胡话呢!”
沈言也略微慌乱,“妈!别管了,我来吧!你早点去休息!”
“嗯!”米妈妈点着头,收回抚摸着初七脸颊的手。
忽的,初七从被子伸出胳膊,抓住妈妈的手,带了哭腔,“妈,不要走!不要丢下小七去美国…”
米妈妈有点尴尬,把她的胳膊塞回被子里,哄着她,“乖,睡觉了,妈不是在这吗?没去美国呢?”
初七的胳膊又伸了出来,这一回搂着妈妈的胳膊不放了,呜咽着,“不!你们走了!你们丢下小七移民了!你们不要小七了…”
沈言心中如被钝器一击,猛然抬头,初七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怨爸爸妈妈没带她一起移民吗?也就是说,他和她这么多年,她后悔了?
米妈妈被她搅得慌乱不堪,眼睛里甚至漫起了泪水,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按回被子里,“七啊!别胡说八道啊!快睡觉吧!”
沈言怕她乱说话,把他们离婚的事说出来,那就瞒不住两位长辈了,忙把米妈妈请走,自己接替她的位置,按米初七,“妈,你去吧,我来照顾她!”
“嗯!”米妈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出了卧室。
初七的脸朝他身上贴了过来,脸上竟然挂着泪,抱住他抽泣,“妈!抱着小七好不好?小七好冷…”
沈言心里酸酸的,顺势将她抱入怀里…
哪知她却从他怀里滑了出去,翻身背对着他哭泣,“不!你不是妈!妈不是这个味儿!她和爸爸移民了,不要我了!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别人都有爸爸妈妈疼,只有我…只有我是一个人…”
沈言怔怔地坐着,都说酒后吐真言,初七现在的话并不是胡言乱语啊,一句一句地听在他耳里,却如同刀割在他心上…
他想说,你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