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空寂山林,绿茵成片连绵不绝覆盖山谷,一声脆烈的呼喝声,惊起栖息树木飞禽无数,骤然间山林之中树叶沙沙接连成片,静谧骤然被推翻,链接尘土飞扬,赫然是杀气一片。
马蹄声连绵不绝于耳,纷沓而过,所过之处生长地上花草树木皆被践踏。
侧目而望,领头纵马飞驰而来之人一身红妆,斗篷翻飞,张扬如火,携带杀气腾腾直逼而来。那人身后更是卷起一片黄沙白灰漫漫,仿若携带千军万马之姿,令闻者丧胆!
山林这一头的一队人见状无不面色骤变,瞬间慌乱一团,打马的,护卫的,随从的都纷纷惊叫起来。
“别慌别乱,保护好老爷小姐,快!”另一队中明显是护卫之人,只是穿着相同而已,手中举着一把旗帜,赫然一个镖字,竟然是振江镖局。
那人是一名络腮大汉,威武居于马上,不显慌乱,虎目直视凶狠涌来的队伍,只是手掌紧握马缰,掌心湿冷无人而知。
“无需慌张,也许只是过路之人而已,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络腮大汉高声道。
众人心惊,但也不约而同的摒息而立,期盼对面迎来之人当真是路过而已。
但,愿不从人愿。待队伍慌乱稍稍压抑,镖局众人和家丁随从将三辆马车护住之际,那迎面冲来的人却快速而有序的将整队队伍包围!烟尘散去,众人只觉面上眼前也是一片灰暗。
包围他们的人各个手持刀剑,在马背上耀武扬威,目光阴冷凶残,穷凶极恶之徒的嘴脸不言而喻。
不是土匪又能是谁!
至此,众人心如死灰。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遇上土匪,尤其是凶残的土匪,十有八九是会丧命的,届时人财两空也是常事。
那镖头也是心底微微下沉,但因为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此刻证实也不太惊慌。只是沉着的拱手道:“不知诸位有何贵干?在下等人不过是借过此道,若有打扰,还请见谅。此是一些薄财稍作孝敬,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土匪劫道,若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必定不会伤人性命。保镖也是只为求和,若可以,谁也不想大动干戈。土匪也不过是想要财务罢了,镖头冷静的示好拿出孝敬,也是一番试探。若土匪接了,此事便有回旋,若不接……便免不了一番操戈相见了。
来人一群中却并没有开口说话的,镖头蹙眉,扫视一周,见这群人竟然都有一种彪悍雄武之威,乍一看之下,竟然让人不觉是土匪山贼之类的匪徒,反而给人一种枕戈待旦杀气凛然的军人之姿。心中一沉,训练有素的土匪却也不至于牛成这般,难不成这群人不是土匪?
那为何拦住他们,又如此明显的充满敌意?莫不是主人家的仇家?想及此,更是难办。
“敢问哪位是当家人?”镖头又开口,客气中却不失刚毅。
却见此刻打头的几人纵马让开,一名骑着棕色骏马的红衣儿郎悠哉而来,他面带纯白半截面具,却露出红唇似笑非笑,墨发高高绑起,飘逸在侧,一股子气息说不清道不明的亦正亦邪,令人心中越发没底。
那镖头见那些人见到此人都纷纷行礼,便知道这人是他们的头目,刚要开口,便见那人竟然骑着马从他面前大摇大摆而过。径直向着身后的马车走去。镖头面色一变,当下打马上前,却只走几步,便被刀剑拦截无法上前。那刀剑出现在眼前竟然极快,他不过眨眼间,呼吸一窒,便觉得脖颈上冰冷至极。
“大胆!”两队人马瞬间剑拔弩张,气势如虹,互不相让。
“退下!”镖头呵斥一声,不见慌乱,却也不在乱动,那刀剑就在他脖子之下,他却气息沉稳的道:“阁下见谅,在下振江镖局副镖头,今日受主家聘邀来保护主家归家,那马车里有老弱妇孺,请阁下手下留情。还请阁下亮明来意,也省得大家误会。”
红衣儿郎一听,不由得讥讽一笑,纵马来到第一辆马车前,霍地一把拔出了护卫马车一旁的人手中的刀,众人惊呼,瞬间乱动,但眨眼间又被土匪之人镇压住。
刀尖缓慢伸向马车,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镖头见状知道一战是避免不了的了。当即大喝一声:“阁下请爆出名号来,今日便是某人命丧阁下之手,也不觉得死不瞑目。”
这便是要开战了。
那持刀之人却是动作一顿,微微侧目,竟然耻笑一声,声音是说不出的悦耳干净:“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号。”
她能告诉人家,她叫洛芷珩吗?堂堂穆王朝的王妃,神官夫人,战神后裔,银月国的皇太孙,竟然出来当土匪?说出来岂不是罪过罪过?
“你是女子?”洛芷珩并没有可以隐藏自己的声音,那镖头也是见多识广,虽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惊呼出来。
女土匪?要不要这么邪门?
洛芷珩唰地一刀斩落车帘,只见里面的男子已经吓得面色惨白,正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稚子,紧张的看着洛芷珩。
洛芷珩耻笑一声道:“李大人这是怎么了?三年清知府当的您竟然就这么点胆子了吗?如今告老还乡了,不应该是轻松愉快的吗?怎么会吓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马车里坐的不是咱们堂堂的江州知府,而是一个犯恶逃亡的流氓乞丐呢。”
那男人也有六十多岁的样子,一辈子才做到一个知府,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但洛芷珩的话却让李大人面如死灰,但官位犹在,当即便斥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所谓何事?你要钱吗?那你只怕是打错算盘了。你也说本官是清知府,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兢兢业业,一心为了民众,不曾贪墨一丝一毫百姓的血汗钱。如今本官告老还乡,昨日那父老乡亲还百里相送。你竟然劫持一个百姓的好官,也不怕天理不容,也不怕天下百姓不容!”
洛芷珩啧啧两声,讥讽笑道:“李大人如今这般理直气壮,当真是被你那的百姓惯出来的吗?人云亦云,人家说你是好官,你便是好官了?你还敢提及上苍?你真当老天不知道你所作所为吗?你就不怕老天不容吗!”
李大人面色又是一变,心里谋算知道这人有可能是知道什么而来,心中越发的惊慌起来,但却沉声道:“本官问心无愧。若本官真的做了什么愧对良心的事情,那老天爷为何不在本官在位的时候收拾本官?本官民心所向,不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能随便污蔑的。”
洛芷珩并不和这李大人废话,认识纵马向后走去。后面的马车就是女眷了,李大人也是紧张,竟然跟出来道:“放肆!本官的家眷也是你可以放肆的。你们还不快点将这个大胆匪徒给本官拿下!”
镖局的人一动,洛芷珩的人立刻也跟着动了,洛芷珩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是她老爹怕她有危险派来的,没想到竟然被她弄成了土匪样儿,跟着她出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洛格听闻此事的时候,当真是差点吐血三升,直呼白瞎他苦心训练出来的兵了!
和这些真英雄大兵动刀枪?镖局的兄弟们,你们真的不知道阎王大门朝哪开啊!
洛芷珩几乎是畅通无阻的来到第二辆马车,挑开帘子一看,里面几个女子还有两个孩童,小孩早就吓哭,只是被大人用手捂住嘴巴不让哭出声。洛芷珩都害怕那孩子被活活捂死,但一看到那几个女子穿金戴银好不富贵的样,她便狠下心肠,撂下帘子走向第三辆马车。
李大人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得色,义正言辞的大声道:“老夫这一辈子为人正直,清正廉明,从来不曾贪墨过百姓和国家的一分钱。做官数十载,也就只有这机箱东西而已。今日你若是为财而来,那便给了你去,钱财本就身外物,老夫孑然一身也是自在。只希望你不要在伤害我的家人。”
那镖局的人听见这李大人的话,当下都是对他十分敬佩和尊重,更是起了一定要保护他安全的决心。
但洛芷珩却丝毫不为所动,刷刷几刀下去,将捆绑箱子的绳子砍断,但箱子却无法打开,她扔了兵器,扬声道:“什么破玩意!给我一把刀。”
她的人立刻奉上自己的佩刀,洛芷珩利落接住,刷刷几刀竟然是极华丽的落下,瞬间那四口大箱子便都被劈开了锁。
刀法精湛,又干净利落,那刀本身就足以令人惊艳。竟然就连一个小小的土匪身上的兵器都属精良,这伙土匪的来历更加让人不敢轻敌。
那镖头被辖制不能轻举妄动,但心里却快速的思索起来,这伙人究竟是什么人?混哪座山头的?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边有一个如此年轻,还是女子当头目的土匪团伙?只是苦思冥想,依然无处所获。
洛芷珩命人将箱子打开,翻遍了几口箱子,里面搜出来了衣物和一些财务,但就如李大人所说,都不多。他做了几十年的管,这知府却是只做了三年,按理说他应该还能继续做下去的,但他却忽然告老还乡,有人说他廉洁,但也有人说他,是捞够了,可以退了。
检查那些财务,竟然只有区区六百多两银子。还真是……清洁的很呢!
洛芷珩回头看那李大人,李大人虽然拿不准这人能不能放过自己,但财务就在那里,想必她拿了就能走。毕竟六百两在贫苦人家也是一笔巨富了。
“李大人的清廉都体现在这了?还真是明显呢。不过李大人做官这么多年,就连你的俸禄都不止这个数吧?”扬扬那些财务,洛芷珩讽刺的道。
李大人急忙道:“难道我一家人不吃不喝吗?我就靠着这点俸禄过日子,花了一些不应该吗?”
这是合情合理的。可他刚说完,就见洛芷珩笑了,那笑让李大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只听洛芷珩扬声道:“李大人说的对呢,但按照李大人的说法,李大人如今拥有这六百多两的财务又不对了啊,你每个月的俸禄有三分之二要用在吃穿开销上,剩下了三分之一,你做官这几十年下来,剩下的也就二三百两的样子了,怎么反而多出来那么多呢?要知道,你现在这些财务可是你做三个这么多年的官才能留下来的。而据我所知,李大人并没有其他的产业和副业啊。难不成,李大人并没有人们所看见的那么……清廉?”
李大人此刻方明白,原来这女人刚刚的话不过是一个圈套!他竟然慌忙之下中了圈套。当真是气煞人也!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怎么样?”李大人这么多年来也是官威很重的人,当下竟然不耐烦在和洛芷珩浪费口舌,怒道。
“不想怎么样啊,就想将李大人这么多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都拿回来,返还给那些劳苦大众罢了。”洛芷珩慢悠悠的道。
李大人反应激烈的呵斥道:“本官一辈子清正廉明,绝没有做那等大恶之事!欺压老百姓的事情,老夫一辈子也做不出来。更何况老夫的官评你去问问呢,哪一个不说好?老夫若是真的贪污了做了那欺诈老百姓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来风平浪静无人说?”
“啊呀呀,那是因为大人做事严谨,行事高端啊。人家贪官都做得有蛛丝马迹可寻,偏大人你做的滴水不漏。你这样的人才,做一个知府实在是可惜了,你更适合做一个奸臣!”洛芷珩冷笑道。
“老夫不和你这个黄口小儿争辩。你本身就是邪门歪道,就是做尽恶事的匪徒,你自己都良心不正,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本官?哦,本官知道了,多年之前本官为了百姓安宁,曾经大力主张过将附近土匪都剿灭,你一定就是那次的漏网之鱼。你对本官怀恨在心,但本官之前在位,你怕本官,等本官现在退隐了,你就来报仇了是不是?”李大人不愧是做官的,竟然能将故事编的这么……合情合理啊。
那镖头一听越发觉得这李大人是个好官了,当下便道:“你想做什么我们都做得,你无非就是求财罢了,既然李大人说了那些财务可以给你,你也不要再做纠缠。不然真要打起来,我和我的人也未必会输给你!”
这话却是有宣战的意思了。
按洛芷珩却不理会那镖头。满身冷气的喝道:“少在我 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今日要不是看见你车上真的有孩童,我就一刀杀了你又何妨!”
李大人被洛芷珩身上那股威严镇住,待回过神来却已经是手脚冰凉,怎么觉得这女子在哪里见过?好熟悉的气势。
“我也懒得和你废话,我做事情从来凭的是良心,既然你不服不认罪,那我就让你哑口无言。拿来!”她一挥手,就有人立刻奉上一本册子。
大红封皮的册子相当抢眼,上面几个滚金墨汁落下的大字更是刺目。
罪名册!
三个大字让所有人呼吸一窒,只觉得那几个字竟有说不出的威严神圣在。令人不敢心生亵渎。
洛芷珩打开册子,翻了几页,便高声读起来:“李慎之罪,先皇七年,以征招士兵为由,在当地搬出政令,他所管辖的每家每户所有成年男子必须出一名参军,家中独子可免去参军,但需叫十两银子,其他不想去的需交二十两银子换一个名额。”
“先皇八年,李慎所管地方大旱,朝廷下方救助款,却在半路被土匪洗劫一空。朝廷又发下救助款。”
“今皇二年,李慎所管辖制出发生大洪,百姓死伤无数,房屋倒塌无数。朝廷再一次下放救助款,但竟然又在送来的途中被洗劫一空,依然是土匪所谓!”
洛芷珩念到这停下,看向李慎,目光如炬。
众人听着,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此刻这道路上已经有两伙赶路人停下,他们是想走的,但这状况他们也不敢轻易离开,生怕他们落单了,在被土匪有机可乘了。
镖头听了洛芷珩念的罪状,沉声道:“你所念的是李大人的罪状?但这也不对吧,那些里面朝廷发放的赈灾款被洗劫一空,和李大人无关。而招兵的事情每一年都有,每一次都有用银子买不去名额的,这也没有什么吧?”
“是吗?”洛芷珩冷笑。
那李大人却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女人能有什么把柄呢,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谁也看不出问题的事情罢了。他冷笑一声,更加冷傲的道:“虽然我不敢说我就品德高尚了,但我的政绩我却从来都是骄傲的。这些又能有什么呢?”
洛芷珩扬声道:“诸位别急,听我慢慢说。先皇七年招兵,每人十两二十两的银子,你们可知的那时候有多少人缴纳银子吗?是三千二百六十七户!李慎锁管辖之下参军的人数竟然只有寥寥一百多人。这就意味着在那三千多户居民手中,他得到了五六万两的巨额财富!而你们又知道他上交了多少吗?只有区区的两万两白银!朝廷下放的旨意里面,让地方官员收取的银两也不过是一两不足而已。而他却敢瞒天过海的收取十两二十两!试问,就这一项他就获得了三四万两的巨款,这些钱,难道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吗?这些钱,又哪去了?你可别告诉我,你用这些钱做好事去了。”
李慎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众人闻言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若真如洛芷珩所言,那这李慎绝对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啊。是个贪污犯!
李慎听人议论他,他也着急,恨声道:“你口说无凭,我问心无愧!”
洛芷珩耻笑一声:“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今天既然出现在这,必然是有备而来。你这种贪官污吏,休想平安的暗渡晚年,不将你打入地狱深渊,我的姓就倒过来写!”
“先皇在位的第八年,旱灾。那一次的官银被劫,全国震惊,皇上更是震怒。十万两官银就这么打了水漂了,如何不怒?但那个时候皇上要安抚惊慌愤怒的百姓,只能再一次发下来银子赈灾。而一直追查那批银子的下落无果。这也成了穆王朝的一笔无头公案了。”
“但谁能那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那些银子都带走?更不论官银上面都是有标记的,匪徒就算得到了那些银子,又怎么能拿出来花?除非他们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他们花这个银子还花的心安理得名正言顺。而这些银子,哪有官员和百姓花的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