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工业”的大厦楼下,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刺得他眼睛直疼。
跟欧伟陆把合同签了。一切都非常顺利,洛宇和他的新秘书拿着签好的合同返回公司时,迎接他们的是一大块三层奶油蛋糕和四处喷洒的香槟酒。公司终于有救了能活了,之前愁云惨淡忙乱的一切都被大家的欢呼声卷得烟消云散。洛宇特批提前下班,大家庆祝完了都欢快地走了。
“爸,欧伟陆接了娱乐城的合同,签了!”洛宇给爸爸陈梓国打了个电话报喜。
“嗯,好儿子,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的!”陈梓国开心地夸赞道,当然其中的缘由他并不知晓,“儿子好好干,老爸相信你,公司就交给你全权打理了!下个月我让你余叔叔的儿子来帮你,他可是非常有经验的职业经理人……”
“行了……”洛宇挂了电话,赶忙想与我分享这份喜悦。
“储希,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洛宇见到我之后高兴地对我说,“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我没有答话,只是问他可不可以陪我去旅行。
我们飞去了首尔,洛宇兴冲冲地翻起了旅行手册,看哪里好吃哪里好玩,他兴奋的样子就像是第一次坐飞机的小孩子。下了飞机他到处跑,高声喊“我终于和储希私奔了”,几次都被工作人员制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太激动,我控制不住。
洛宇就像卸下了肩上一个沉重的包袱,我的心里却涌出一股不能割舍的酸楚。
十月份的首尔,温差特别大,但空气却出奇的好,阳光也特别坦然。首尔的女生大多都特别禁冻,满大街光着大腿的很少有穿裤子的。洛宇拉着我的手去坐首尔绕得不能再绕的地铁,小声在我耳边碎碎念哪个女生割了双眼皮哪个女生又垫了下巴。
我们住在离首尔金融中心不远的地方,孝子路,挨着中国大使馆。是一个纯木艺的小客栈,床是一个很大的榻榻米,房间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一到晚上咚咚咚的脚步声就很响,还总是绵延不断女生叽叽喳喳从外面回来的声音。房间很小,和一个透明的卫生间紧密相连,一躺下就能直接看见马桶。洛宇说我们为什么不换个好点的酒店,我却执意要住在这里,我觉得这里比酒店显得要温馨许多。
第二天,我和洛宇坐地铁去了地标性的建筑首尔塔,首尔塔在南山顶上,山角下有各种各样的指路标,大部分都是韩文。我和洛宇是半个韩文都看不懂的,只得拿着一份英韩双语地图到处询问。
在我们终于排除万难爬上南山,遥望首尔全景的时候,我有一种特别幸福的错觉,是一种很开阔的、能有无数种选择的幸福感。洛宇站在阳光里从背后抱住了我,很认真地在我耳边说:“储希,我爱你。”
我假装没听见,他把我抱得更紧了。后来我发现有两个意大利人给我们这个姿势拍了一张合影,洛宇的头低低地凑在我的肩膀上,我小女人一般躲在他宽厚的怀里,任凭谁人都会觉得这是一对让人艳羡的情侣。
他们笑着把那张拍立得照片送给我,说:“这就是爱的感觉。”
下山的时候我提议换一条小路走,结果看不懂路标我们在缠绵的小路中迷路了。更为悲催的事情是我的腿转了筋,没法打弯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瘸子。为了取笑我洛宇先是拍手称快,然后弯下腰背起了我一步一步走下了山。
趴在他一起一伏的背上时,我整颗心都变软了,被他额头沁出的汗珠洗得尤为透彻干净。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一瘸一拐的,洛宇说要不就在客栈里休息不要到处走了,我不答应。那几天变瘸子的我拉着洛宇的手,几乎成了首尔一道风景线,我想抓住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就好像我们之间每一秒钟都是偷来的。
我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们沿着汉江漫步,在露天咖啡厅叫两杯拿铁,一整个下午都坐在那里看天空中飘忽的云。洛宇坐在我对面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双手托着下巴,把嘴唇弄成嘟嘟的样子逗我开心。
其间总有公司的人打来国际长途向洛宇请示工作,洛宇一个电话都没接,他说和我之间再不想别人来打扰,生生把整个公司晾在了那边。
我从之前一个没什么脑子的姑娘,变成了现在独立坚强有自己原则的人,我想要的东西越来越简单,再也不是什么被包裹着光鲜亮丽外衣的灿烂物什,而是一个最细小的光源,它用不着有多闪亮,只是一直守在那里就好。
我和洛宇去了明洞的天主教堂。我们两人都不是教徒,却在里面坐了一整天。这个时候我们互相之间没有交谈,教堂里面尤其肃穆,没有人说话,洛宇也一反常态地安静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你刚才在想什么?”走出教堂之后我问他。
“忏悔。”洛宇答道。
一个男人在一瞬间的脆弱无助是最动人的,因为太真实,我甚至不能把几年前我们从第一次见面一路走来的脉络一一串联起来。对这样的感情,我却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在仁川机场准备回北京的时候,我拉着洛宇走走停停。“你干吗,该登机了。”洛宇回头看我。我想让自己不着痕迹地狠狠跺着地,妄想从脚心处快速生长出一枚强有力的根茎牢牢抓住地面。哪怕还可以跟他耍赖说不走了,这样我便可以不用考虑以后的事。
回到北京之后我强迫洛宇去看《哈利·波特》,无论是英文版还是中文版我都从头到尾看一烂熟,但每次有部新的电影上映我都会很急迫地想去看。我喜欢书还没看完的时候纠结斯内普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看见罗恩和赫敏在一起的时候我无比兴奋。对那种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我总会为他们感到由衷地欣慰。
我没有告诉洛宇,我早已把《真·视觉》的工作辞掉了,准备带着行李回巴黎。
到机场之前我的手机被他打疯了,我跟我爸我妈说,不要告诉洛宇我回巴黎了,一定不要告诉他。我爸有点开始心疼这个男孩子,对我说:“人家又怎么招你了?你说你们两人来回折腾什么呢!”我妈的态度很明朗,我已经长大成人,感情的事要自己解决。
我再一次失去了方向。
照常理来讲,“革命工业”的欧伟陆帮洛宇收拾了这个烂摊子,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好事。可是在我心里,我们两人能不能在一起,并不能总是取决于外界的力量,比如某个女人不再拿洛宇的身家威胁他了我们才能在一起,比如某个财团大老板帮洛宇渡过了经济上的难关我们才能在一起。
我讨厌这些附加条件,我们已经为这些事撑得太久。互相厌倦的恋人之间经常会说“我们冷静一下吧”,而我不需要冷静,我们爱得炽热,只不过,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向现实投降。
在回巴黎之前我把自己所有的大牌衣服都捐了,只带了几件单色的亚麻的衬衫和棉布长裙,这样的装束能让我的心情沉静下来,也许这就是我本来应该有的打扮。我本来就是灰姑娘,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必须要回到自己的生活,王子是不属于我的。
再次回到巴黎的时候,我的心绪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这个城市仍旧是我的避难所,我曾经很开心地认为自己再也不需要它了,就像是乌龟的壳子。
我有一个特别不好的个性,一旦我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会很快从一个地方离开到另外一个地方,不会有任何交代,不过这次我很有进步的一点就是我知道向《真·视觉》递交辞职信,也跟我爸我妈谈过了,唯一没有交代的就是洛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