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塞纳河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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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听他收集的CD,本来从来不听快歌的我爱上了“痞子阿姆”,爱屋及乌这件事真是完美地从我身上体现了出来。我翻看他的那些专业书籍,经济学白痴的我没有一个字能看懂。珍打电话来跟我聊天,问我感情生活有没有什么进展,我笑着说也许不久后就会有。

“你跟周皎那个家伙和好了吗?”我问道。

“就算和好了吧。”珍答道。我真不明白她,竟然还能忍受周皎这个讨厌的家伙,“别说我们了,你呢,你到底什么时候搬回来?”

“……呃……”我支吾着,“都说了租期满了我就搬回去了。”

“你不会还在生我们的气吧!”珍说道,“那我可就去找别的室友了,到时候你想搬回来都没机会了!”

“好啊,你去找,”我和她互相斗着嘴,“你是巴不得周皎赶快搬进去吧,那样你俩连一个床都省了!”

“我知道了,”珍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搬回来,你在外面有男人了!是不是陈洛宇?!我早发现你们两个有奸情了!”

我说道:“说起奸情,那还得从你跟周皎那里开始说了,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珍在那边哈哈大笑起来,我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目前最乐观的一点,就是我们三个人之间都已经打心眼里彻底放下了这件事。在国内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并没有喜欢周皎喜欢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就更不要说现在了。因为那时我刚到巴黎,没亲人没朋友,患得患失的心理特别严重,但是现在不同了,我要好好生活。

傍晚时分,洛宇还没有回来,我拿着浴巾和换洗的睡衣在他的公寓里洗了一个无比长的澡,我等他等得有些不耐烦。其实我原本已经快要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他的忽然到来又把我一下子拽进了他的世界,这种依赖感模模糊糊很粗糙,甚至让我有些不确定,我害怕这份甜蜜不长,他又会在某个让我猝不及防的时候消失。

比如上次我去他跟周皎的公寓,那份浓重的感伤让我觉得我们似乎永远都不会再相见了,可很快他又像鬼魅一般闯进了我的生活。

我越想越生气,一脚踢翻了他的木头椅子,翻落的角度在地板上产生了开天辟地的剧烈声响,我吓了一跳,整座楼都空荡荡的,听不见一丁点的声音,我怀疑是不是整个楼只有我一个人,忽然特别害怕。我扶起了椅子,祈祷洛宇赶快回来。

手机响了,是洛宇,我马上接通了。

“储希,”洛宇说道,“你还没有睡?”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焦虑地问道。

“还得有一会儿,”洛宇说道,“别等我了,你先睡吧!我今天可能得加班到很晚。”

“哦。”我怏怏地答道。

“……还有一件事……”洛宇说道,“我过几天还要回趟北京。”

“你怎么老要回北京呀!”我说道,“你不如留在北京别回来了!”

我关了机,把手机摔到墙上掉下来竟然也没坏,我穿着鞋在洛宇的床单上踩呀踩,看见浅麻色的床单上留下一个个我的大脚印觉得特别快意恩仇,但是临走的时候我还是为他换了一条新洗好的。我就是这么没骨气。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看见他,他没有来敲我的门叫我过去吃早餐,我也赌气地不再主动找他。但是他公寓的钥匙我没有还给他,他也没来要,有时候放学的时候我偷偷趴在他公寓的门口,把耳朵贴门上听听有没有人在,看来他的确很忙,每次都没有动静,我便又潜入他的公寓里兴风作浪。

那天我在抽屉里发现了他的通讯录,他竟然还用这么老土的东西,我无聊地翻看着,看名字大多都是他银行的同事和客户。最后我的目光锁定在了三个中文汉字上:

沈家碧。

3

我恍然想起来宁野上次打电话跟我说,沈家碧来了巴黎,来找她的新任男友。我傻呆呆地看着洛宇通讯录的这三个字,心里突突直跳,难道是重名?

我给宁野打了个电话:“喂,宁野,我是储希。”

“哟,难得能给我打个电话,希妹,”宁野犯贫道,“什么事啊?你不看现在几点了。”

我才刚想起来我们之间有时差,他大概已经睡觉了,“我想问你一下,你上次说沈家碧来巴黎了?”

“是呀。”宁野说道。

“你说她来找一个男人,她究竟是来找谁的?”我问道,“那个男人跟沈家碧是什么关系?”

宁野朦朦胧胧地说道:“储希,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真的不想再过问她的事了。”

“哦,我就是想问……”我说道,“你知道她新男朋友的名字吗?”

“……不知道……也不想问……”宁野说道,“只是非常有钱,沈家碧她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怎么了?”

“没事,那你先睡觉吧,回头聊。”

我挂了电话,没有放下心来,我一遍遍在想洛宇到底和沈家碧有什么关系,却又没办法捋顺思绪。洛宇已经回了北京,想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可怎么能让他知道我偷翻他的通讯录?

珍说她和周皎要去南特待一个礼拜,把钥匙给我让我抽空帮她看下房子。因为周皎的妈妈又来烦他了,让他们两人一定要分手,去南特躲一段时间是珍的主意。我真的是没办法说到底谁对谁错,天下无不是的爹妈,而面对这样懦弱愚孝的周皎,珍依然能包容他,也实属不易了。

真想让他们再带上我,可是当电灯泡的滋味,浅尝一次就够了,更何况在我刚来巴黎的那些日子,我没办法一个人生活,那个时候我已经给周皎和珍当了很久的电灯泡,我再也不想有那样的经历了。

巴黎似乎又变成我一个人了,虽然保罗时常给我打电话找我看场小众文艺片或者去看画展,但我依然觉得没有什么让我踏实的东西,他没有问过我“你可不可以当我的女朋友”之类酸溜溜的话,每次聊到这个问题我们两人都像是在开玩笑,谁都没有一个正经的态度或者很严肃地回答过对方的问题。

比如保罗经常会说:“储希,你已经到了适合的年龄,你也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大美女,眼光别太高了,当然当然,你也绝对不是丑八怪,”保罗看了一眼我的表情补充道,“你为什么不去正经谈一场恋爱?”

每次我都会很恶毒地回答:“你管得着嘛,保罗大叔,你一个离异往中年狂奔去的老男人,你还是去找找自己的乐子吧。”

保罗转过头看着我,半天不说话,然后坐在那里哈哈大笑十分钟。如果我们两人谈恋爱,真的不知道能把这份“爱”谈成什么样子。最怪异的一点,就是我们两人可以互相戳对方的痛处,没完没了,一次又一次,可是谁都不觉得尴尬,也不会发怒。

“保罗,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谈恋爱,你的前妻把你甩得太惨了,被抛弃的滋味一定不好受!”我从保罗的怀里抓了一大把爆米花说道。

“唉,彼此彼此,”保罗叹一口气说道,“你还不是一样,当了第三者还被蒙在鼓里,第三者多半都是孤独终老的。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我,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单身汉!”

通常情况下我都是先损保罗,他还击,我心情好的时候从来不跟他计较,但是只要碰上我固定“每个月的那几天”,我就会一下子把保罗的爆米花推翻一地让他尴尬,或者是在他干干净净的裤子上面印一个无比清晰的大脚印。但是我从来就不记仇,跟他发火从来就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也许真是我有些贪婪,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却奢求一份家一般的温暖。

那天天气很好,下了课之后我百无聊赖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上专业课还是有点障碍,打算买几本语法书再恶补一下。我不知道洛宇有没有回巴黎,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可我管住了自己也没给他打过去,我不会在短时间内犯同样的错误。

有些人真的禁不住想念,这时我在街角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陈洛宇!”我大声朝那个身影喊道,怀揣着万分欣喜。直到很长时间之后我才意识到,我见到洛宇的第一个反应永远都是欢欣雀跃,是那种不掺杂任何杂念渗透在我骨子里的喜悦,在很多年之后都绵延不绝。哪怕后来的第二刻我们遭遇的全是尴尬。

“……沈……沈家碧!”

洛宇一回头,我却愣住了。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姑娘,漂亮妖冶,浓妆艳抹,那不是沈家碧吗?宁野的前任女朋友沈家碧,她怎么会和洛宇在一起?难道她真是洛宇通讯录里的那个“沈家碧”,并不是我所想象的什么重名?难道……

“你们认识?”这四个字是由我们三个人嘴里同一时间发出的,如果是放在别的场景下,接下来三个人应该哈哈大笑感叹缘分的神奇,手牵着手去某个绚烂的酒吧喝一杯。

我的确想去喝一杯,但绝对不是庆祝什么。我们三个人就好像在打罗圈架,洛宇不知道我和沈家碧认识,我不知道洛宇和沈家碧认识,而沈家碧更不知道我和洛宇认识。

可如今我们三个却各怀心事一般,眼前的境况让我们如鲠在喉,谁都说不出来接下来的话。陈洛宇的表情很复杂:“储希,我有机会会向你解释。”

“还解释什么。”我冷冷地答道,“反正沈家碧现在也是单身。”

“储希,你误会了。”洛宇对我说道,“我们……我们不是……哎呀……”

“你‘哎呀’什么‘哎呀’……行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傻的是我,你最好赶紧搬走,你不搬我搬!”

“……你先走吧,我回头找你……”洛宇转过头对沈家碧说道,她有点心怀愧疚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上了出租车。

“干吗还回头找啊?你们一起走吧,我离开。”我扭头便走。

“储希你给我站住!”洛宇朝我喊道,他很了解我的脾气。

我果然站住了,真恨自己的双脚不听使唤。

“我说了有机会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洛宇抓住我的胳膊说道,“但真的不是现在。”

“我根本没管你要什么解释!”我甩掉洛宇的手说道,“我就是现在不想看见你,真倒霉碰上了你,我讨厌死你了!”

洛宇一脸严肃地盯了我几秒钟,然后猛地转过头走了,大步流星,把他米色风衣后面的腰带弄得一甩一甩的,一点要停下来的迹象都没有,我气得血直往脑袋上涌。

“陈洛宇!”我气急败坏地一边跺脚一边喊道。

“瞧!”洛宇停下来,转过身对我张开双臂说道,“你这像讨厌我的样子吗?储希,你为什么总是口是心非?你巴不得我早点搬过来,在你对面住一百年呢吧?”

陈洛宇,你有种。

“我巴不得?陈洛宇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喊道,“你别以为自己是白马王子,所有女孩都会对你马首是瞻,别以为所有女孩都会被你牵着鼻子走,我告诉你,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大狗屁,放出去我还嫌污染环境不够环保呢!从今天开始我储希跟你陈洛宇势不两立!”

最后“势不两立”四个字我说得斩钉截铁,喊得很大声,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我骂痛快了,然后一下子觉得很窘,很没有面子。在马路上高声喧哗,用中文大声对骂,这种行径真给祖国的人民丢脸。

洛宇半天没说话,贼眉鼠眼地朝四周望了一圈儿,悄悄地走到我跟前,对着气鼓鼓浑身带毒像小河豚一样的我小声说道:“要不你用日语骂我得了,你看你这样,多丢人。”

我快要被气死了,真的快要被气死了,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4

洛宇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他依然很规律地进出公寓,每天敲门督促我去吃早餐上学,隔三岔五抱来一大堆脏衣服让我洗,我唯一欣慰的一点就是他没有跟沈家碧一起出现在他的公寓里。我们之间就像形成了一种巨大的默契,绝口不提沈家碧这个人。

虽然我早已芳心暗许,但陈洛宇也从未对我提过“储希,做我女朋友吧”之类的要求,我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一个什么位置,起码不是他的女朋友。

圣诞节前夕他来学校看我,穿了一件特别得体的棕色修身夹克,见我第一面他就笑开了,眼睛眯起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弧度。他对我笑了一路,开他的老雷诺带我去“巴黎的天空”吃西餐,虽然对菜品的味道我有所保留,但从那里可以清晰地望见埃菲尔铁塔的夜景全貌。

洛宇问我考试成绩怎么样,我说其他的还好,就是数学不怎么样。

然后他说,以后固定每周末都过来为我补习微积分,数学对他一个金融出身的人来说,真的是a piece of cake(小菜一碟)。我为他这个提议激动了好久没睡着,心想我大概可以抛弃所有我认识过的男人,一心一意只想着他。

接下来有段时间他很快又要去法兰克福开一个什么年度经济会议,他向我请了假,说周末没法给我补习微积分,我有点悻悻,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他还说圣诞节赶不回来陪我了,让我一个人好好的,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他又笑了,这个笑却让我很生气很愤怒。我想问“你是不是要陪女朋友”,却没有勇气,怕击碎心中我最期盼的那一枚装满快乐的水晶樽。

圣诞节前一天晚上,保罗说他要亲自下厨做菜,邀请我过去,他还会把他的妈妈接过来,他的妈妈是个很漂亮的老太太,路易丝。每次见她她都会把银白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涂着玫瑰色的口红,佩戴着她最中意的翡翠耳环,那是保罗的前妻从中国给她带过去的。从谈话中可以看出来路易丝很喜欢那个姑娘,并为他们两人的分开而感到遗憾,但是她从来不干涉他们的决定,尊重他们任何一方的立场,也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对我的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