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我微微有些喘息。但是我很满意……因为,我终于说出了我进入这个时代后最想说的一番话!
是的,必须学会怀疑,必须学会变革!因循守旧是妨碍社会进步的最大弊端之一!必须学会怀疑,只有怀疑,才能创新!
周围一圈目光,全都凝固在我身上。
是的,我知道他们的意思:面前这个少年,实在太太太……狂了!
欧阳毅冷哼了一声,说道:“目空一切,歪理邪说而已!”
我再次上前一步,眼睛看欧阳毅:“歪理邪说?教训学生要事事听从不能思考的才是歪理邪说!因循守旧才是歪理邪说!你可知,现行律法制度,与古代大不相同?如若不敢怀疑,不敢改变,还有尧舜禹汤的办法来治理国家,现在……能有现在的大兴?”
欧阳毅盯着我,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我与你杏坛论道,你可敢?”
一句话落下,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学武之人不服气,可以拔刀相见;学文之人不服气,怎么办?前蜀皇帝,据说就是那位雄才大略的刘阿斗就给无聊的读书人们定下了杏坛论道的规矩。其实也与现代的辩论赛差不多,双方分列两边,边上坐着一群长辈或者评委,下面挤着一群看热闹的读书人。只有两点不同:一是论道的范围,比辩论赛的范围更大一些。二是双方都可以请朋友加入己方队伍,人数不限!
简单的来说,就是可以以多欺少,可以群殴——当然,只是嘴皮子上的群殴。
本来,这也不过是一个文坛游戏,但是为了增强论道的刺激性,双方都会定下一点赌注。最通常的赌注就是——输的一方向胜的一方磕头,并且三年之内,见到胜利者,都要绕着走!这个赌注,据说也是前蜀皇帝刘禅刘阿斗定下来的。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而其中,读书人的面子,又是大中之大!杏坛论道,输的一方,几年之内,都会成为书生们之间交流的笑话。在这个空间里,也曾有过书生论道失败而自杀的例子。
这个欧阳毅是气疯了,居然下了这样的挑战!
这样的挑战一下来,周围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脸上。
是的,杏坛论道,对我来说,极为不利。那欧阳毅,看看衣服就知道了,人家可是延川书院的老学生了,朋友随便找找都能找到一堆。我呢?不过是一只新来书院报名的菜鸟罢了,能找到多少同伙帮忙?
简单一句话,这个杏坛论道,我输定了,我一张嘴皮子,加上风行烈也才两张,能斗得过一群人?
不过——我不怕!穿越者的优越感告诉我:不必害怕,不能害怕!我前世是教师,读的书多了,别的且不说,我的见识,就比你一个古人强!难道还怕了你不成?我长声大笑:“有何不敢?这个世界上,我李同尘不敢做的事情,还真不多!”
笑声朗朗,我眼睛睥睨,哼哼,既然说我狂,我就狂给你们看!
却听见边上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欧阳兄,如此小事,就杏坛论道,是否小题大做了?您是我们学院的领军人物,就这样与人论道,将您的气量,显得小了呢……”
却听那山羊胡子也说道:“如此就杏坛论道,是太小题大做了。算了吧。”
听那少年明着劝说欧阳毅,其实却是在为我说话,我不由诧异。眼睛向那说话的少年看去,却见那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面容似乎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再看那欧阳毅,听先生说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瞬间,我听见了一个惊喜的声音:“李老大,我没有看错吧,果然是你?”
听到这声“李老大”,我不由一怔,随即,满脸黑线!
一年多前,我曾无法无天,带着香墨,偷偷溜出来,与延川书院的蒙学部的一群孩子打了一场架,收了一群小弟。
此后也曾与这群小弟悄悄见了几次,教了他们一些打群架的办法,但是我与香墨偷溜出来的时间有限,与这群小弟,接触也实在不算多……马马虎虎,这群小弟,与我前生带的学生社团类似。
今天来延川书院,我是准备考进来认真读书的,这些小弟的事情,根本没有想过,现在听到了一声“李老大”,不免全身恶寒,满脸黑线。
山羊胡子听闻一声“李老大”,不由浑身颤抖起来,再次指着我,问道:“你……”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说道:“原本以为,你为人狂妄一点,但是到底有些基础,好好学习做人道理,将来也能有点小成。现在看来,你竟然是市井无赖!你居然将市井那一套,搬到学院中来!你走吧……我书院,再也收不起你这样的学生!杨凌……那边,我自会与他说!还有你……”指着风行烈,说道,“你是风大将军的儿子,我们庙小,养不起你这样的大菩萨!你还是回京师去,京师里,名师大儒多得是,不用来我们这小地方!”
那首先辨认出我的小弟,虽然是一脸的惊喜,但是看着山羊胡子如此生气,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当下一声不吭,偷偷溜走了。
没有想到,背了一个晚上,还没参考,咱就被直接开除!
风行烈“腾”站起来,说道,“谁稀罕了?如果不是尘说要来这里读书,如果不是尘说这里的杨先生学问好,我才不来呢!尘……你跟我进京去吧,京师里,有学问的老师可要比这里多得多!”
我对着风行烈苦笑了一下。风行烈是不知道,读书人的名声多重要!我还没有考过,就这样被延川书院扫地出门,今后的人们谈论起来,肯定只有四个字:“品行不端!”
狂傲的书生只是不惹人爱而已,但是套上“品行不端”的帽子,那就不得了。心中急速思考,面上却是含笑:“请问学生,为何要拒绝我们参加考试?”
“你……你也听见了,刚才那个蒙学部的学生,如何称呼你!”山羊胡子气得胡子一翘一翘,“如此品行,我书院接纳不起!”
边上窃笑声响了起来:“是,我们书院接纳不起!”
“请问先生,可曾听说过‘主观臆断’四个字?”我拱手,现在先强词夺理再说,“先生只听闻刚才那位小兄弟叫‘李老大’三字,就臆断学生做不合规矩之事,是不是犯了主观臆断的错误?学生在家中只是独子,熟识之人,见学生都称呼为‘李家老大’,能说明学生品行不端乎?何况学生也曾读过论语,圣人曾经有言,‘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先生当以圣人为楷模,见学生愚昧一些,就擅自放弃,可合乎圣人本意?”
“诲人不倦……”山羊胡子摸着胡子,重复了一句。
“圣人还曾说过,只要付得起束脩,我什么人都教!先生既然德高望重,想来是熟悉圣人学说,以圣人为楷模的,怎么就擅自将学生放弃?”
山羊胡子看着我,脸色沉凝,说道:“你倒是伶牙俐齿。既然如此……此处就是你的考场!你就将《四书》背一本出来给我听听吧,背得出来,你就进本部,杨自清说了,给你进丙辰班!背不出来,你就离开这里,或者去蒙学部!”看着风行烈,说道,“你也一样!全文背出来罢!”
我看着风行烈……面面相觑。风行烈扭头要走,我一把将风行烈拉住,低声说道:“先等一会!总要试过才知道……”
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嘲笑:“不是不会背吧?”那是那个讨厌的范建恒。
“我看,多半是连《论语》《孟子》都还不会背呢,就学会夸夸其谈了!”声音不响亮,但是,人人听得明白。那是站在欧阳毅身边的一个青年书生,看样子,是欧阳毅的跟班。
又听见嘲笑的声音:“欧阳兄啊,你居然与这样一个家伙定下杏坛论道之约?您可是我们丙辰班的领军人物啊,这回走眼了,与这样的草包论道,您的面子丢光了!”
“胜之不武啊……小子,要不,磕两个头,这个论道之约,咱们就取消了吧?欧阳兄大人大量,其他的,也不跟你追究了!”
半晌之后,夸张的笑声终于像早上的太阳一般喷薄而出,震耳欲聋。
震耳欲聋的笑声中,却看见一个先生模样的人(之所以说是“先生模样”,是因为延川学院的学生年龄,大大小小都有,七八十岁的不见得就一定是先生……),急冲冲走上前来,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将一封信递给山羊胡子,悄悄对山羊胡子说了两句话。
山羊胡子脸色一变,接过了那封信,扫了一眼,蓦然愤怒起来,说道:“我延州书院的事情,知州大人无权干涉!居然写信要我们同意收这两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