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看去,却原来是那个红衣少年。只是他虽然叫得声嘶力竭,但是身边的衙役差人都被蓝十三风行烈打怕了,哪里敢真的上前讨打?都是远远站着,嘴上应承,双脚却是一动不动。
风行烈怒道:“就是你这厮!”将那个凌大人放下,身子窜过去,就将那少年抓在手里,一只脚踹过去,正踹着那少年的要害,只疼得他哇哇乱叫起来:“你敢殴打上官……”
风行烈冷笑道:“上官,你算什么上官,我就将你打死了,你老爹也不敢放个屁!”手一松,一脚踢过去,将那厮踢到在墙边雪地里,一只脚就踩上去,笑嘻嘻道:“凌大人,您很厉害,你这儿子,却不怎样嘛。”
凌大人爱子心切,虽然惧怕风行烈,还是挥着刀上来了,喝道:“放开我儿子!”
风行烈嘻嘻一笑,说道:“放开你儿子?好啊,还给你!”脚提起来,那红衣少年急忙翻身要爬起,可是等他刚刚将身子翻过来,风行烈脚尖一勾,就将那红衣少年勾着,顺路一提,就将他踢了出去,正对准那个凌大人的方向。凌大人猝不及防,当下与儿子撞在了一起,父子俩一起哇哇大叫起来。
风行烈正闹得高兴,听见学院门口那个山羊胡子先生气急败坏的声音:“住手,住手,都住手!学院门口,如此厮闹,成何体统!”奔过来,就拦在风行烈面前,看着风行烈,神色之间,竟然有几分威严。
被那山羊胡子这样一瞪,天不怕地不怕的风行烈竟然收了手,对着山羊胡子行了一个礼,说道,“先生,不是我们无礼,实在是这狗官欺人太甚!”
山羊胡子先生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事情真相如何,你可以先去县衙,慢慢分说,如此随意殴打官员,这大兴皇朝还要律法做什么!”
风行烈脸色不由变了变,但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山羊胡子挡在面前,实在不能一把推开,当下悻悻说道:“这些狗官,诬良为盗,难道我们还要忍气吞声?”
那山羊胡子说道:“天下之事,邪不胜正。不管真相如何,你先在这里公开殴打朝廷官员,就是犯法,与他们是同流合污了!你既然还有求学之心,我岂容你在学院门口犯错?”
那凌大人见山羊胡子帮他们说话,而风行烈竟然隐约有些害怕的意思,不由气势又起来了,厉声道:“是是是,如果冤枉了你,县令大人自然会放了你!但是你殴打我,以下犯上,这笔账,县令大人也要算的!老实一点,跟我们回县衙去!”
“原来不管是哪个世界,官府都是一个模样啊……”风行烈笑嘻嘻搓了搓手,对躲在山羊胡子后面的凌大人做了一个鬼脸。那凌大人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狐假虎威叫道:“你敢乱来?”
风行烈笑嘻嘻道:“以下犯上?不见得啊,我记得,我伯父曾说过,只要我小心一点,不要冲撞三品四品的朝廷大官,都没事啊……你一个小吏,嗯,是都头身份?还没入流吧?居然称什么大人了,啧啧,到底小地方啊……”
那凌大人大怒,还要说话,风行烈却又嘻嘻笑道:“也好,我跟你去一趟县衙,我的朋友,就不用去了吧?你都看到了,打人的是我,我的两位朋友,都是袖着手一边看着,他们对你可尊敬得很……”
那凌大人怒道:“哼哼,你们是一伙的,都是飞天大盗同伙!都带走!不肯走,就坐实了反贼的身份……”
终于忍耐不住,我上前,微微一笑:“凌大人,您说我们是飞天大盗的同伙,请问,那是因为什么理由?”既然在书院门口,我要注意身份,可不能像风行烈那样大呼小叫。既然做书生了,我要做最有风度的书生……嗯,还是基于女人的爱美心理。
蓝十三身子微微一动,站到了我身侧。
凌大人看着我,呆了一呆,用我听得见的声音吞了一口口水,才说道:“昨天我儿子抓着一个大盗,却被你们放走了,你们不是大盗同伙,又是什么?昨天放走大盗,昨天晚上,大盗就进了县衙库房!”
我轻笑:“您儿子?就是你身边的这位?”
那红衣少年终于有了一点底气:“是,我抓了一个大盗,被你们放走了!”
我转过头,对那山羊胡子道:“先生,不是我们无礼,我想问这位凌公子一个问题。请您做个评判。”
山羊胡子捻着胡须说道:“老夫不知当日情形,怎么给你们做评判?不过听听也无妨。”
我笑了一笑,看着凌公子,问道:“凌公子,问一句,您昨天是在哪里发现那个大盗,将那个大盗给逮住的?”
凌公子的底气当下就弱了下去,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我眼睛转过,看到一个面善的衙役,轻笑道:“昨天你也在场吧?怎么昨天穿的是奴才衣服,今天却穿着公服?你来说吧,昨天是在哪里将大盗逮住的?”
那衙役也是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那山羊胡子面色一沉,说道:“擒拿盗贼,乃是正当之事,怎么连擒拿盗贼的地点,也说不上来?”
那衙役这才说道:“是在夫子庙……昨天申时,在夫子庙。”
我目光在一群人身上掠过:“昨天申时,天色还亮。又是下雪天,有雪光反射,雪地上又有脚印,这不是一个做贼的好时机。这是第一。夫子庙,除了一张夫子像与几枝香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不是一个偷东西的地方。这是第二。当然,除非那个所谓的飞天大盗,脑子有病了,才会上夫子庙偷东西!”
我一句话落下,四周就响起来一圈笑声。其中那个范建恒的声音最响亮:“嗯,那样的人也是飞天大盗,我看不是飞天大盗有病,就是凌都头的儿子有病!”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必须跟我上县衙去一趟!否则……”那凌大人目光有些阴沉沉的,“你这辈子也休想做成秀才相公!”
居然还拿这个来威胁我们!天下无耻,莫过于此!我冷哼了一声,还没有说话,却听见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凌都头,我敢担保,这三个人,与所谓的飞天大盗,根本没有干连。你们是认错人了。”
我抬头看去,目光却不由定住。
面前的人,四十多岁年纪,双目灿灿如星,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颔下一缕长髯,正在微风中飘动,衬得他整个人飘飘出尘。
他注视着我,嘴角依然是温和的笑意。
一时之间,竟然发不出声音。
边上响起了一圈崇敬的声音:“杨先生!”“杨先生!”
又有低低的声音:“他是……杨凌杨先生?”
又有孩子奔向前来,不由分说,先给他磕头:“杨先生!”
又听到诧异的声音:“那少年,与杨先生……居然是旧识?”
又有诧异的声音:“别是弄错了,如果他们认识杨先生,会眼巴巴的亲自在这里排队报名?”
四周射向我的目光,有艳羡,有怀疑。那山羊胡子摸着胡子,也是很诧异的问:“自清兄居然与这少年相识?”
杨凌微笑点头,说道:“一年之前,我曾与兄提过的忘年之交,就是此子。曾与兄提及的‘尚书伪作论’,就是出自此子之口。”
四周响起抽冷气的声音!
忘年之交?那是什么概念?杨凌是天下出名的才子,前朝的状元郎!这样的状元郎,居然说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与自己是忘年之交?
眼角的余光看到,四周的目光,由艳羡怀疑变成了不可置信,变成了炽热的崇拜!
那山羊胡子诧异的说道:“不会弄错了吧?自清,这孩子,连背《四书》中的任意一本,都还成问题呢。”
山羊胡子话音落下,四周又响起了一圈低低的笑声,虽然崇拜杨凌,但是还是有低低的声音:“杨先生一定认错人了,连《论语》都不会背的,哪里能与杨先生成为忘年之交呢……”
四周的眼神,我却管不得了。站在杨凌面前,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然失声。
一年之前,我曾在他面前,高谈阔论,唾沫横飞。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霉女而已,靠着后世学来的一知半解的知识,我与杨凌先生,混成了忘年之交。那时候……
转眼之间,又是一年。数次经历生死挣扎,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今天,猝不及防与杨先生会面,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片刻,才作揖道:“忘年之交,先生实是抬爱了。”
杨凌抓着我的手,呵呵笑道:“你家里居然放你出来读书了?也是,你的才学虽然是好的,但是一个人在家自学哪里及得上到学院来与大家一起切磋呢。子笑,这李铮就免考了,直接插入丙辰班吧。”
那山羊胡子“子笑”怔了怔,说道:“与理不合,还是要考一考的……咦,他叫李铮?报名叫李同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