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听欧阳毅来了这么一句没价值的话,不觉气愤道:“难道公子做错了么?哼哼,如果不是公子当初说了这么几句话,那些将军士兵们会如此卖命?再说了,当时如果将独孤英寒他们扔下不管,天下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不怕他们寒心?”
东门飘雪被香墨抢白,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这几年来,欧阳毅身上,似乎越来越有犯气管炎的倾向——尽管……香墨与欧阳毅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几年过去了,欧阳毅不曾成亲。听说,故乡那个未婚妻,也终于改嫁他人——只是,香墨还是不曾松口要嫁给欧阳毅。我自然知道,那……是因为我。我身边不能没有香墨。
东门飘雪笑了一下,说道:“公子身上弹劾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么几条罪名。皇帝陛下向来宠信公子,再说公子也才刚刚立下大功,如果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让公子下狱,只怕夏州城里与鄯州城里都要闹腾起来。放心,皇帝陛下不会下重手的。”
听东门飘雪这样分析,香墨才放心下来,说道:“只是今天这样的情况……皇帝陛下定然要召集公子进京的……”
东门飘雪笑了一下,说道:“香墨兄弟,你只管放心。御史台能上书,我们就不能运动一下么?”
心中想着天娇传递的信息,却是一直没有等到皇上的圣旨。转眼又是半个月,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这时终于等到了皇帝陛下的旨意,要我回京叙职。看着圣旨,东门飘雪忍不住笑,说道:“皇帝陛下也有意思。拖啊拖,拖了半个月,才找着过年叙职的借口将您叫进京去。圣旨上也没有一丝儿责问的意思。这样明显的偏袒,御史台怎么看不出来?这回进京去,问罪是必定的,不过定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我也笑了一下。有了半个月的缓冲期,我已经做了很多准备。想着几个月没有见到的皇帝陛下,心中不由有一些莫名的心绪。
对于皇帝陛下,我向来是敬畏多于敬爱的。听东门飘雪这样分析,心底却是浮起一丝淡淡的歉疚来。
因为二十年前那场雪,我对皇帝陛下——向来缺少一种叫做“信任”的情绪。每次见到他,都没有给他很好的脸色。
只是,对着他这么多次的纵容与爱惜,我的心……毕竟还是一点一点的软化了。
东门飘雪又笑道:“这次进京,要顺路带一点东西进京去。听说太子殿下的婚期就在年后,那可是不能轻忽的。我给公子预备了几件东西,一件是前朝顾恺之的画卷,一件是一方据说是前朝宰相诸葛亮用过的砚台。有这两样做贺礼,也不至于被人看轻了去。”
欧阳毅看了我一眼,笑道:“东门先生考虑事情周到。毅就想不到。”
香墨剜了欧阳毅一眼,却看着东门飘雪问道:“东门先生,怎么……太子殿下要成亲了么?”
我扫了香墨一眼,说道:“太子殿下年龄也老大不小了,前太子妃过世之后一直没有续弦。也该是时候了。否则怎么做万民的表率,群臣又怎么能安心下来。”
我本以为,与他们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我的心会淋淋的滴出血来。只是想不到,与东门先生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我却是神色自若,心中——竟然是麻木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站在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蓝十三,突然插口道:“我护送你进京。”
香墨怒冲冲说道:“你护送公子进京?你的武功已经不是公子对手,还要你护送什么?”转身就去了。东门飘雪莫名其妙。欧阳毅说道:“她这几天心情不太好,说话总是莫名其妙。我去劝劝她。”当下追去了。
东门飘雪还有事情要办,当下也去了。房子之内只剩下我与蓝十三二人。我径直走到书案之前阅读公文,但是心情毕竟有些烦杂,竟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却听见蓝十三的声音,有些飘渺的在身后响起:“假如你想哭……我可以将肩膀借给你。”
我转过头,微笑着看着蓝十三。眨了眨眼睛,却是一滴眼泪也无,笑道:“多谢了……你的肩膀……以后再用吧。”依然转过去,看我的公文。
蓝十三悠悠的叹息了一声,片刻之后才说道:“但愿你……不是故作镇定,而是真正将他——放掉了。”也转身离去。对着他的背影,我叫道:“明天早上起程回京,你起早一点。”
蓝十三回头,笑道;“你放心——我会抓住一切与你共处的机会。”
那声音里似乎有些热切的东西。我摇头,将杂念全都抛弃。
上马起程,赶路。临近年关,道路也比寻常要拥挤,尤其是市镇周围。经过一个小镇,街道上异常拥挤,不但不能跑马,就是牵着马走路,也是极其艰难。蓝十三笑着说道:“这些年,这一路之上,也不知多出了多少作坊。都是走关外生意的。也不知多养活了多少人。这些都是公子之功。”我心却动了一下,想到一个很简单的事情。要致富,先修路。看起来,得将修路的事情提上来。
数日之后,回到了京师。才到了驿馆,就有宫中太监前来宣旨,让我立刻进宫。跟着太监进了宫,那太监就直接将我带进了崇文殿。
来到崇文殿之前,我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以往皇帝陛下见我,都是在御书房居多,也有在太极殿的——今天将我带到崇文殿,那是为什么?
那太监将我安置在殿外台阶上等候,自己却先进去回话了。站在殿门之外,正百无聊赖之际,却听见了一个大嗓门响了起来:“玉同尘何在?”
我回过头去,正要回答,却见一根烧火棍子,当头就砸过来!
那烧火棍子带起了一阵光影,真给这烧火棍子砸到了,那可不是玩得!
我闪过去了,疾声说道:“常威侯爷,下官怎么得罪侯爷了?”
我根本还没有看见来人的模样,但是听着那个声音,见到那风风火火的烧火棍子影子,就知道来人乃猿人泰山,常威侯爷!
当初他就曾对我闹过这样一场——今天怎么了,又要闹了?
常威侯气哼哼说道:“下官,你也知道我是上官,你是下官?你既然是下官,我要打你,你怎么敢躲?你给我站定,让我打……”
让这位常威侯打?尽管我的武功高了,也不能让人这样殴打是不是?当下身子飘过一边说道:“常威侯爷,请有话慢慢说。”
边上的侍卫也不是白吃饭的,当下上前,抱腿的抱腿,抱手的抱手,一起叫道:“常威侯爷息怒。”
常威侯挣扎了两下,说道:“气死爷爷了!你们这群崽子……都站定,都给爷爷狠狠揍一顿……你那小子,玉同尘,你给我站定,让侯爷打你三十下屁股!再向爷爷磕头认罪!”
乱哄哄正闹腾着,却见那边,急冲冲奔过来一个人影,来到跟前,说道:“你们这群人,怎么能对皇叔爷爷下手——皇叔爷爷,这个玉同尘,又怎么得罪您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却是捡起了地上的烧火棍子,顺手递给边上的侍卫,说道:“这等粗糙的棍子,皇叔爷爷怎么能用?快拿下去,去找木匠,先将这棍子打磨圆滑了,再油漆几遍,描上龙凤花纹,才配得上皇叔爷爷的身份啊……快去!”一边伸手,抱住了常威侯的手肘,笑眯眯问道:“皇叔爷爷,我乖不乖?这个玉同尘——哼哼,不过是小人物罢了,您可不能因为他坏了心情……”
听那少年说得利索,我不由微笑起来。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东方归元的弟弟,东方归一。几年不见,孩子长大了。
常威侯怒道:“这个玉同尘,居然宣扬说,我常威侯是那些泥腿子的奴才!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这个玉同尘,是不是该打?是不是该打死?”
常威侯一句话落下,我的心——不由滑落了下去!
想不到,那些挑唆的人——居然将话传到常威侯的耳边,而且还将话曲解成这个模样!
这样,常威侯要来到大殿之前打我,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东方归一嘻嘻一笑,说道:“皇叔爷爷,这厮既然胡说八道,那您打死他也不要紧。只是现在正是大殿的前面,皇叔爷爷在这里打人,给那些罗里啰嗦的臣子们看见了多不好……”
常威侯哼了一声,说道:“给御史们看见了不好?你爷爷我就是要闹腾一场,让你那父皇看看,他那宠爱的小臣子胡闹成啥样子。”
东方归一笑嘻嘻说道:“皇叔爷爷啊,只怕真的闹起来,人家都要说皇叔爷爷的不对呢……皇叔爷爷,您说是也不是?”
常威侯不说话了,瞪着我,说道:“小子,你也算是读圣人书长大的?居然将老子与乡下种地的大街上掏粪的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