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驿站里的小吏,声嘶力竭的声音:“你们……你们虽然是侯爷家奴,也要讲规矩是不是,这里是驿站,不是你们侯府……玉大人不能交给你们……”
随后,听见一个嚣张的声音:“规矩?我们侯爷说了,侯爷的话就是规矩!我们侯爷说了,现在就将玉同尘拿下,送到侯府,让侯爷拿着先帝赐给的金锏打死了,好绝了大兴朝的祸患!”
又有驿站小吏声嘶力竭的声音,推搡的声音,竭力阻止的声音!
香墨的声音掩饰不住的紧张:“公子,怎么办,打出去?……”
我苦笑道:“如果打出去,那就算是斯文扫地!堂堂大兴朝的官员与一群家奴打架,赢了也是输了,输了更是输了!传扬出去,我的名望,就算毁了!”
就在那推搡阻止僵持的瞬间,我的耳边,又听见了远处,隐隐传来的脚步声!
接着,我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大家快快!常威侯府的家奴,已经到了!”
又听见声音:“常威侯府的家奴,你们眼中还有王法没有?”
“常威侯府的家奴听着,有我们在,你们休想惊动玉大人!”
香墨精神一振,说道:“那声音……似乎是卓瑾瑜的?”
却又有小吏,跌跌撞撞跑过来,疾声驿丞与我:“两位大人,现在怎么办?”
香墨迭声问道:“刚才门外来的是谁?”
那小吏迭声道:“先是常威侯府邸里的家奴,现在来的是一群书生少爷……我们的人就拼命堵门了……他们在门外吵闹,只是这门只怕守不住……”
侧着耳朵听去,只听见外面一片杂乱的声音,有叫嚷的声音,有打门的声音,有东西碰撞的声音,还有叫疼的声音——瞬间就判断出来,那是外面的书生,与外面的家奴,开打了!
有书生声嘶力竭的声音:“本公子是举人,是举人!你这小小的家奴,居然敢对本公子无礼……”
又有嚣张的声音响起来:“举人,举人又怎么了,我们侯爷,连五品大官也是想打就打,你们不让开,别怪我们对你无礼……”
又听见卓瑾瑜的声音:“章兄,你盯着这边!陆兄,你盯着那边!我去顶住那个手里有刀的,他不敢真的劈我们……”
驿丞的脸色已经白得不能再白,声音里带着哭腔:“这没办法,实在没办法,我们的门,迟早要被砸破的……”
说话之间,又听见嘭嘭嘭直响,那是他们在砸门!
驿丞说的对,门迟早要被砸破!
香墨跺脚问道:“留在这里不行,打出去也不行!只有一个办法,躲一躲了!驿丞大人,你少给我说这个,你这驿站,不会只有这样一个门吧?前面这个门是官员进出的,其他的门呢?”
那驿丞已经不知如何是好,跺脚道:“其他的门,也给那些家奴给堵上了啊……”猛然之间想起一件事,疾声说道:“玉大人,玉大人!我们这驿站的马棚边上,还有一个……小门!玉大人,您就从这小门出去,先躲躲再说!”
不由分说,伸手就拉起我,就要往马棚边上狂奔。我收回手,疾声问道:“马棚边上,还有小门?”
那驿丞跺脚道:“玉大人,您就不要再问了!现在性命要紧……我就陪着您,担当了这份责任!那门是低矮了一点,但是现在不是讲风度的时候……那是一个供看马棚的大狗进出的门洞,人也能爬出去的……玉大人,您不要拖拉了,您跟着我走!”
我已经站定,神色已经镇定下来:“驿丞大人,多谢好意,不过,我不能走!”
驿丞大惊,厉声说道:“玉大人……您不走,您不走,我们就全都死定了!只求您……”
我苦笑:“我也爱惜自己这条命呢,但是现在,我真的走不了!”对香墨说道:“香墨,我们到前面去看看!”
香墨看着我。我沉声说道:“香墨,这是一个局!常威侯不敢杀我,他只是想要逼我逃跑而已!假如我真的逃跑了,就真的上当了!只要离开这个驿站,那就是畏罪潜逃,那就坐实了我的罪名!刑部上报的奏折之中,会将常威侯逼门的事情忽略不计,而是直接两个字:潜逃!”
香墨看着我,声音嘶哑:“可是,现在出去,很凶险……”
“如果我不出去,难道我能看着外面,在我的面前发生流血事件?”我的脸色也发白,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对还是错!“如果我只管着自己潜逃,却让门外一群寒门书生,为我洒热血的话,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再说了……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你公子保全性命又有何用?你公子……叫天下失望了,以后还想做其他事情吗?”
还有一些话,我没有说。如果真的跑了,我那个税法改革就成了一个笑话,一百年之内,不会有谁再提这个事情!
大兴朝最根本的问题,一百年之内,得不到解决!
说完这句话,我也不管香墨了,迈步,就朝大门口走去。香墨急忙跟上。
就在我们说话的瞬间,外面嘈杂依旧,乒乒乓乓的声音,诉说着……秀才与流氓之间,战斗的惨烈!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而秀才遇到流氓,情景会如何?
走到门厅,更是大吃一惊,原来……为了堵门,驿站里的小吏们,已经在门后面赌了一大堆东西:桌子椅子凳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木板竹杠……最夸张的是,几个小吏吭哧吭哧的,从厨房方向,将一条厨房里的剁肉用的长案,给搬了过来!
看见我前来,一群手忙脚乱的小吏,登时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当下就有人疾声问道:“玉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我沉声吩咐:“将东西挪开,将大门打开,我要出去看看,谁……用这么大的架势来欢迎我!”
听到这个命令,小吏们都是呆了一呆。随即,有小吏说话了:“玉大人,玉状元,您……糊涂了吧?”
“将东西搬开。”我再次重复了一遍,随即抬高了声音,对门外的人喝道:“玉同尘在此,外面诸位,请稍待片刻!”
我的话音落下,外面杂乱的打斗声,竟然慢慢止住了。有家奴乱哄哄的身形响起来:“玉同尘出来了就好!我都说呢,玉同尘,怎么会做缩头乌龟?”话音落下,又是一片狂笑。
片刻之后,才有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玉大人,您在里面?”是一个那个叫卓瑾瑜的声音。
我笑了笑,说道:“卓兄,正是玉同尘,刚才的事情,多谢高义。这是玉同尘自己的事情,请卓兄还是带着众人,先回去,闭门读书为佳。我听门外还有几位来自常威侯府的伴当,怎么没有声音了?”
听外面声音安定下来了,几个小吏才算是回了魂,估计这等大场面,这些小吏也没有见过。当下七手八脚将东西搬开,将门打开。可怜的大门,已经基本被打烂,连轴承都已经坏掉了,一时半会之间,居然打不开了!
一群小吏,几个人一起努力,哼哧哼哧,才将大门拆卸下来,将门打开。
门打开,才看清外面的形势。一边是白衣飘飘的书生士人,一边却是气势汹汹的侯府家奴。依然还是一副即将交战的架势。而地上墙上,依然还是触目惊心的战斗遗迹!这墙上,乱七八糟都是木棒的痕迹;那边窗上,更是基本被砸烂。而最让人心惊的自然还是大门,可怜的大门上不知挨了多少棍子,轴承坏了不算,连铁皮包着的门面,都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麻子脸!
领头的卓瑾瑜,胳膊上还有两道触目惊心的血迹。后面的一群书生,虽然说白衣飘飘风度依然——但是那衣着,却大多已经脏的脏,破的破,惨不忍睹!幸运的是,除了卓瑾瑜之外,其他的人,身上倒没有看见血迹。而那边,家奴的队伍却是相对来说比较整齐了,基本上看不到衣服破的。看样子,常威侯府里的家奴,向来训练有素。这样的群殴场面,想必每年都要演习几回。看完了衣服看武器装备,不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那群书生全是赤手空拳,但是这群家奴,却是人手一根大木棒。领头的家奴里,一个衣着比较干净的,手中居然拿着一把刀!赤手空拳的书生对上一群有武器的家奴,居然也不十分落在下风,不觉对卓瑾瑜多看了几眼。
我站在门口,一群书生就要拥挤过来:“玉大人!”“玉状元!”那是追星族看见偶像的标准做派,我见得多了。
而那边,一群家奴也开始嚣张:“玉同尘,跟我们侯爷走!”就有几个家奴,要拥挤过来,要闯进大门!
我站定,看着那群家奴。目光扫过,已经锁定了其中那个首脑。那个手里有刀的家伙。
香墨站在我身边,手已经捏紧了一根棒子。只要有一个不对,她就立马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