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是女子,却要身边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守口如瓶。他甚至还要知道秘密的阿史思那梁云发下重重的誓言……这一切,都说明了他的态度。
他是皇子,他是国家秩序的维护者之一。但是他却纵容我默许我违反国家的法律——那就说明了他的态度。他知道我的心,他不想束缚我。他愿意给我更多的空间,让我展翅翱翔。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比这更真挚的情谊吗?对于一个超越时代的女人来说,能在这个时代找到这样的一个男人,是何其的幸运啊。
我低低的笑着,竟然有些傻了。
现在分别又怎么,我总有一日能再见到他。只是,蓦然想起一个人来——蓝十三,我到底亏欠他了。
心神一颤,不知该说什么。不过喉咙也发不出声音。香墨笑着迎上去,说道:“蓝爷,您能够起身了?公子是醒来了,不过嗓子还没有好……”
蓝十三的眼睛看着我,虽然相隔遥远,眼神之中,却有些严厉的质问之意。心中一震,随即,我递给蓝十三——一个坚决的眼神。
然后,我闭上眼睛,我不想看见蓝十三眼睛中的痛楚。
我闭上眼睛不看蓝十三的眼神,蓝十三却不肯放过我。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来到我的床前,听见他那激动的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你活着,是万幸,但是——你怎么与吴王殿下……”
香墨小心翼翼的说道:“蓝爷,公子还刚醒来,身子还不太好……”
我闭上眼睛,狠下心,不做任何表示。十三——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只是,那日当我问你“谁配得上我”“谁适合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表示?
你只说愿意站在我身后,却从来不说愿意与我肩并着肩。我需要的是一个能与我并肩作战的男人——如果你愿意表示一下,即便是仅仅表示一下,那天晚上的结果,很可能就大不相同。
我倔强的闭着眼睛,倔强的咬着嘴唇。其实不咬嘴唇,我也发不出声音。我只是用这个来表示自己的态度而已。
我听见蓝十三的声音,幽幽的叹息声。好久,他才说道:“说真的,你与他不适合。你……有一日会受到伤害的,真的。”
我还是不理他。是的,我与十三,这样暧昧的日子,总有一天要结束的。心狠一点,对他,对我,都有好处。
蓝十三的脚步,在我的病床前停留了片刻,终于,我听见他的脚步声远去了。那脚步声有些沉重,有些踉跄——是的,他的身子还没有好。心中软软的有些酸楚,我慢慢的再次睁开了眼睛。
香墨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公子……您将他的心伤了。”
我扯起一个苦笑,没有其他表示。秋如意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给我擦身子。这时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鞭炮声,似乎是全城都在庆祝什么事情。当下用眼睛问香墨。秋如意笑道:“刚才你醒来的消息传出去了,全城的百姓都放鞭炮庆祝呢。不过我们旅店的老板说了,旅店附近两条街,都不许放鞭炮,以免惊扰了你。没有想到,鞭炮声居然这么响亮。”
我笑了一下,心中感动。倦意上来,又沉沉睡着了。
又过了一天,就是乡试发榜的日子。本来以为自己耽误了乡试,未免有些黯然神伤,却见香墨笑嘻嘻的拍手进来,说道:“公子,你是解元!”
“解元?”我怔住。考都没有考,就得一个解元?
门外来了一群前来贺喜的秀才或者举人,秋如意急忙招待去。又将一个安达观安大人让进了内室。
安大人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我的脸色,连连说了几声好。又询问了香墨一番:每日用什么药,每天吃多少东西,吃什么东西……见我眼睛露出疑问的神色,才想起最要紧的事情来,说道:“你这个解元,是皇上亲自下圣旨定下的。”
安大人解释了一番,我这才明白。心中不免感动。感动的原因倒也不是因为这个破格给我的解元郎身份,只是因为皇帝做出的那个开恩科决定。
明年春天开恩科,不管天下百姓身份贵贱,只要有地方官的推荐,就能应考——虽然说,“地方官推荐”这一条,还是堵塞了很多下层人的仕进之路,但是这毕竟是开了一个头。
这个头——皇帝陛下是为我而开的。
不过,什么时候才能将恩科当做常例?虽然说天下贱民都可以应试了,然而贱民身份地位的低下,决定他们不可能接受太多太好的教育。开这个恩科,其实也只是一个象征意义罢了。
安大人走了,香墨就将这次考试的情况说给我听。这次考试,林子陌中了,欧阳毅却落榜了。其实也不奇怪,欧阳毅的右手受伤,靠左手写字,能否写完一张试卷也是未知数。
晚上却有冬儿和她的哑巴妈妈来看我。我不能说话,哑巴妈妈也不能说话,整间屋子里,只听见冬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原来冬儿母女在庆州开了一个小裁缝店,也能勉强糊口。可是前些日子老祖母过世,家中欠了一大笔钱,那知州公子萧北棠就趁机将欠条都收拢了,来找冬儿母女要债。母女无奈,就将店铺盘给了萧北棠,想要来庆州投奔亲戚。路上却遇到了突厥人,被挟裹在内。萧北棠怎么会故意为难这样一对母女?送走了冬儿母女,心中却是疑惑不解。
秋如意见我神色,低声说道:“其实不说不知道,冬儿这样一说,我倒也疑惑起来了——你想,冬儿的外貌,与萧北棠的外貌,好生相似!不过是一个胖一个瘦一个男一个女罢了。”
秋如意这样一说,我也觉得有些相似。但是这样一说之后,就觉得事情有关个人隐私,不能去问了。当下让秋如意送了一点钱给冬儿,让他们在庆州找一个店面,继续做裁缝。心中却忍不住有些怅惘,什么时候,贵族子女与贫民子女,能享受一样的教育,再开这种的科举,这世界才算真正公平……苦笑着摇头,知道这不过是空想罢了。能开一次恩科,已经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几天,小旅店可以算是门庭若市。香墨每天总要唉声叹气,说是送来的礼物太多了,小房间里连放的地方都没有。不过我房间却是很清静,因为秋如意很能干,不相干的人,一律挡在小旅店的前厅,连后院也不让进。中间只见了几个人,林子陌、欧阳毅、东门、江上舟还有杨天虎大人,如此而已。林子陌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见了我,忍不住泪如雨下。欧阳毅性子却是开朗很多,他挥着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手,笑道:“这一回没有考取,也正求之不得。正好跟着公子。”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知道欧阳毅没有考取,心中还是有些怅然的,不过为了让我不至于内疚罢了。
东门与江上舟两人联袂而来。东门是拄着拐杖进来的,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一回公子的声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也算是意外之喜。”江上舟听闻这样的话,翻白眼说道:“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得声望,我宁可不要。”这两个家伙八字不合,一说话就互相抬杠。
东门眼睛里有些深深的后悔与歉意。我微笑着还给他一个“何必如此”的眼神,东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后做事,我一定谨慎。”
因为我喉咙没好,他们也怕耽误我休息,也都只是坐了一会而已。东门倒是絮絮叨叨给我讲了一些事情,江上舟打断他说道:“你不要忙着说了,让公子歇息就是。”
至于杨大人,来的却是代表着庆州城百姓的意思,来表示一下感谢。也没有很多话。
转眼十多天过去。伤口在愈合,喉咙却一直没好,一直发不出声音,有时真的很担心自己会变成哑巴。香墨也着急,每次大夫来的时候总是缠住大夫问来问去,大夫原先还口气笃定的说没事,可是等到几天之后,我都能下床了,嗓子还发不出声音。大夫也着急起来。这大夫已经是庆州城里最好的大夫,不过这样可不行,当下庆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大夫都来了,排成了一条长龙,挨个诊脉,然后到隔壁房间去会诊。也不知吃了多少药,十多天了,嗓子依然没有起色,这下连我也开始惊慌了。
虽然说我很佩服海伦凯勒,但是要我做一个哑巴,那还是不如死了再穿越好。要知道,没了嘴巴,这辈子就上不了朝堂。虽然可以站在别人身后指点江山,但是没有嘴巴光靠纸笔与人交流总不方便。这个时代又没有qq互联网,否则靠着不慢的电脑打字速度,还可以与人聊聊天什么的。
心中压着一块石头,心情也阴郁起来。消息散发出去,不但是庆州的大夫,附近州县的有点名气的大夫也都来了。大夫们争议了半天,也没有得到一致的结论,我也吃了几服药,也没见效果。值得一提的是东门,他半懂不懂的,居然每日都跑过来,查看每张药方,又查看每味药物,居然耐心仔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