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归元低声说道:“尘,你难道不知道么?叶小姐……她真的很美丽,她也很懂事很坚强——她也没用逼迫我一定要怎样——我觉得亏欠了她,但是我——还是没有要她。你难道不知道——是因为你么?”
我撇嘴,说道:“关我什么事。”心中却有一个欢乐的声音,肆无忌惮的叫嚣——却蓦然又想起蓝十三来,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吧?
蓦然有了一丝痛楚,如针扎一般。
东方归元低声说道:“当然关你的事——如果不是你在我的婚礼上大闹了一场,叶小姐会对我有意见么?不是因为你来大闹一场,我新婚之夜会没有兴致么……”
我竟然没来由的恼怒起来,低声道:“原来你是恨我搅和了你的婚事!既然讨厌我,记恨我,那就任我死活算了,跑庆州来找我做什么?”话说出口就后悔,但是也没有道歉改口的意思。
东方归元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不要像一只刺猬好不好?其实在婚礼之上我就该明白了,你是女子,你讨厌我成亲,所以你才会这样失态——我那时是糊涂了,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其实是人谁会想得到,我大兴第一才子,居然会是一个女子呢……”
我哼了一声,说道:“谁讨厌你成亲了,你成亲关我什么事,我只不过是讨厌你不肯见我而已。你以为我是寻常女子,会将你当做宝贝……”
东方归元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不对,好不好?那时是因为父皇说不能耽误你,我又想我是一个断袖你又不是断袖总不能耽误了你……”
我又哼了一声,说道:“是,你父皇要你与我断交,你就当真与我断交,你是一个孝顺的好儿子——可是现在怎么办呢?你父皇要你与我断交,你却千里迢迢跑来找我,不是触你父皇之怒么?你居然还在这里傻笑?”
东方归元低低说道:“尘,你是真的傻了!你不知道你在父皇的心中地位多少重要!从来没有一个臣子,让我的父皇如此失态——我母妃说,父皇曾经阅读你的三篇《六国论》,通宵达旦,一边阅读一边作批注,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将你救回来了,父皇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与我计较这等小事?不过是责骂一顿罢了,当不了一回事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知道其中凶险,不过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当下说道:“麻烦你说点有营养的话好不好?你脑子真的傻了?责骂一顿就了事——你难道不知道朝廷之上敌人还有一大堆,你带私兵出来的问题还要解决,皇帝陛下不生气,但是其他人却有了整理你的借口!你还是多想想那些问题罢!不要告诉我你是故意这样做的,好让太子殿下有理由将你置于死地!”
东方归元低声说道:“皇帝陛下不会置我于死地的,你放心。我不过是想要找个理由,将手中的封地让回去,如此而已。我手中有兵权,那位殿下总是不太放心。”
我不由真的气恼了,当下怒道:“你争气点好不好?你好歹也是一国皇长子,就这样一让再让?你让了,那对手得寸进尺,不但要害你,连我也不肯放过!那刺客,你又不是没见过!”
东方归元“啊”了一声,声音里倒是真的有些歉意了,低声说道:“对不起,不该将你拉进这个漩涡里。”
我冷笑了声说道:“抱歉又怎么了,反正我身上已经挂着你皇长子殿下的烙印了。本来,皇长子殿下说要与我一刀两断,从此不见,那也还好。我如果聪明一些,等考上了进士,再好好的与太子殿下拉拉交情,就当做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太子殿下说不定还能容我一下。可是现在,皇长子殿下居然为了我,带了五千私兵越界而来,朝廷震动,出了这样的大事,我还能跟你撇清关系?如果我与您撇清关系,人家说不定就要将我当做忘恩负义之辈了,我这辈子也算完了。我倒是一直想不通,怎么那时皇长子殿下都下定决心与我断交了,怎么现在又忍不住了呢?难道你答应皇帝陛下的,都不作数了不成?”
东方归元低声说道:“那天的事情,实在对不起。”
我身子一扭,说道:“也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那时我兴致勃勃就想找皇长子殿下谈论谈论一些要紧的事情,没有想到一腔热情却碰到一盆冷水,皇长子殿下说不见就不见……”猛然之间觉得脖子刺痛,伸手一摸,却全都是血,知道是刚才动作太猛烈将伤口撕开了,而且是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不是之前的那种渗血!知道危险,心中不由惊惶,当下“啊”了一声。
这声“啊”终于将东方归元吓坏了,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当下一腾身就坐起来,说道:“怎么了?”疾声叫道:“常五,将火点起来!”
那边常五早就坐起来,摸出火石将火把点亮了。见常五动作如此迅速,不由怀疑起他刚才的睡眠来,是不是装睡?不过现在也不是羞恼的时候,当下说道:“我的伤口,好像撕开了……”却突然觉得咽喉堵塞,知道鲜血往喉咙里流,将喉咙给堵着了。
东方归元大惊,疾声说道:“尘,你不要吓唬我!”竟然把我抱在怀里,伸手去解开我脖子上的白绸,道:“都是我不好……”
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却觉得面颊上有些温热的水滴下来,原来竟是东方归元的泪珠。不由笑了起来,想要笑话他两句,结果——还是说不出话来。
常五已经上前,一边已经疾声叫唤外面的军医。军医当下就冲了进来,疾声道:“吴王殿下,您不要抱着他,先将玉秀才放平了。玉秀才当日伤了气管,这下气管裂开,这是鲜血往气管里流,将气管给堵着了……”
我只觉得不能透气,脸颊涨红,几乎要晕过去。东方归元握着我的手,疾声说道:“你……不许给我死!你说过你是蟑螂命,绝对死不了……军医,你快想办法!”
那军医疾声道:“吴王殿下,要赶紧将他气管的血,吸出来——如果任由它往里流,结成血块,那就糟糕了……”当下就俯下身去,说:“我先将气管里的血吸出来……”
东方归元说道:“本王来!”常五急忙说道:“殿下,您的伤还没有好,如果万一力气不够,吸不出来,反而耽误了……还是让军医来。”
见一群人在那里着急,我翻了翻眼睛,想要说两句笑话——结果,眼前一黑,又昏迷过去了。
只是,昏迷之前,看着东方归元那惶急的脸庞,突然觉得——这样,似乎也很好。今天的夜风,好像很温柔——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庆州城里了。香墨守在我的床前,眼泪一滴滴落下,正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张了张口,还是发不出声音。缩回了手,努力扯起一个微笑。
香墨看见了我的笑容,目瞪口呆,随即发出一声低低的欢呼,说道:“你……要吓死我!吴王殿下也真是,我都听说你都曾经能站起来了,居然还将你折腾成这样子……”
我笑了一下,想要告诉她不关吴王的事情,却依然发不出声音。香墨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们在延州得到消息,吓了个魂飞魄散,我的好小姐,你怎么就这么强硬呢——这庆州城里,已经不知给你摆设了几处灵堂了……”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外面闪过一个人影,我看不清楚,香墨却看见了,告诉我说:“是林子陌。他每天都来几回的。”
我张了张嘴巴,香墨道:“你想问蓝十三?你出了事,蓝爷的心一下子死了,直到常五将你送回来,他才算活了回来……这两天,终于能自己坐起来吃东西了。”伸手端过一碗不知什么奶,说道:“要不要喝点奶?”
我才觉得肚子中似乎有些饥饿。张了张嘴吧,香墨看着我的口型,却是看不懂,疾声问道:“你是想喝呢,还是不想喝?”
我又张了张嘴巴,香墨还是看不懂。半天才弄明白了:“你是说想问吴王殿下?吴王殿下将你送进庆州城,找到了大夫,大夫说你没事,能救活,他一下子就倒下去了……看他的样子可怜,我也没有多骂他。他的身子好像也不太好,昨天常五已经将他送到京师里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叫常五上这里来看你。”
吴王走了?心中蓦然有些惘然,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却又有些淡淡的欢喜。心中明白,我的抉择到底有着落了。那天晚上,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其实,什么都说了。
他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他。他知道我是女子,我知道他为了我至今还没有与新婚妻子同房——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其他的,就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