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这么拙劣的算计,不是要将我置于死地,而是先要将我关在监狱里!与府试事件如出一辙,就是要耽误我的科考时间!
监狱之中,另外还可以做一些花样。刑部大牢里,每年因为受不了炽热的天气中暑死的,因为受不了寒冷的天气生病死的,都不是少数!
到时候,我人都死掉了,那还个清白还有啥用?
“风卿家。”皇帝的声音转向温和,“你是如何看待这个案子的?”
却听见原先那个“风大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回皇上。此案据说与臣之子有关,臣不敢随便说话。”
“朕要你说。”
风大人,那就是风行烈的父亲风宙了,声音沉稳:“回皇上,臣以为,臣子与玉同尘,断然不会与此事有关系。臣之子本就是飞扬活跳的性子,这等需要筹备需要密谋的事情,都不喜去做。而这玉同尘,却是一个青楼出生的小厮而已,要这么多马刀何用?”
却听那李大人的声音响起来:“风大人,你这是据理猜测而已,并无实证。”
风宙淡淡道:“诬赖臣之子与此事有关系,可有实证?如今在场还有当事之人,何不问问他当时情景?”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玉同尘,你有何话可说?”
我低头,声音平静:“此事纯粹是诬赖而已。皇上明见万里,岂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风家乃是国之栋梁,要马刀,自然可以通过风枢密使从国库里调拨,怎么用得着这样的拙劣手段?而小民……”我停顿了一下,才朗声说了出来,“若要上好的武器,小民自有锻炼之法,怎么用得着偷盗?”
“哦?”皇帝的声音,饶有兴味,“你居然懂得锻炼之术?”
“皇上,玉同尘这等理由,纯粹是混淆视听!”边上又有声音响了起来,“玉同尘一介书生,细皮嫩肉,怎么可能懂得锻炼?再说,玉同尘即便懂得锻炼,也不过是能给自己锻炼一把两把兵刃罢了。如若另有企图,还需要这等偷盗!”
“这位大人。您怎么知道玉同尘不懂锻炼?玉同尘不但懂得,而且,玉同尘知道的锻炼之法,与原先任何冶炼高手知道的锻炼之法,都不相同!”我冷笑了一声,说道,“如果有足够的人手,每天出产数千数万斤的纯钢,都不成问题!”
我话音落下,四周响起了抽冷气的声音!
一个声音气急败坏的响了起来:“玉同尘,你是才子,然而君王之前,不得妄言!”
那是风宙的声音。见我开口说大话,即便是他也急了。
我淡淡一笑,说道:“风大人,小民在延州的时候,就曾有了一些想法,当日也与风行烈商议讨论,后来在延州知州周元凯周大人的资助下,开始试验。前些日子,试验已经成功,化铁为钢,轻而易举!如若能给在下一千兵丁一百铁匠,再加上足够的原料,一年功夫,让大兴的士兵,都换上钢刀!”
“都换上钢刀”一句,如同一块石头落尽平静的水面上!
短暂的寂静之中,朝堂之上,再无秩序可言!一句话,沸腾了!
有颤抖的声音响起来:“君前不可妄言!皇上,这狂生,该拉出去打……”那是正人君子,看不惯胡说八道的狂生。
有幸灾乐祸的声音:“皇上,玉同尘此人,虽然小有才能,却不可大用,由此可见一斑!”那铁定是嫉妒我的。
有冷嘲热讽的声音:“玉同尘,你可知道我大兴,有多少军队?就是一万个玉同尘去冶炼,冶炼个一百年,也凑不够数目!”那是群起而攻之,准备来打我这条落水狗的。
又有声音,声嘶力竭:“玉同尘,你写史,也算是谨慎仔细,怎么敢胡乱说话?快快请罪……”听声音,那还是爱惜我的,不过我这话,还是将他们吓坏了。
“皇上,如今天气炎热,玉同尘此人又多受惊吓,或者失魂也未可知……”那是想要保全我性命的,苦于无策,就直接将我套上“精神病人”的帽子来解决问题。
接着,有冷厉的声音响起:“皇上,玉同尘此人,举止轻佻,君前妄言!此人心性,可见一斑!此人科举冒良在先,君前妄言在后。且不论马刀失窃事,就此两事,就可断其死罪!”这家伙厉害了,知道火上浇油,将落水狗打死。
纷杂的声音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大家都说累了,再说,这么乱哄哄的,想必头顶上坐着的那位皇帝陛下,脸色也不会太好看。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臣看过玉同尘的几篇文章。其论说都是有理有据,发人深省;而小半本《资治通鉴》,按照年月日排列历史事件,心思周密,仔细异常。臣初见到此书,也颇不信任,想要从中找出一些疏漏;没有想到看了三天,翻阅资料,却没有找到不妥之处。这份心思,非寻常书生能达到!人都说文如其人,那玉同尘如果真是《资治通鉴》的作者,那此人应该不是妄言之人。皇上何不给玉同尘一个自己解说的机会?”
这番话,却是叫我震惊非常,也感激非常!
虽然说,我手中已经有了足够的炸弹,证明我自己所言非虚;但是在人人都不相信我的情况下,他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足矣让我震惊,也足以使我产生知己之感!
又听见有人窜出来:“冯天宝,你却是得了这个玉同尘什么好处?玉同尘此人,狂妄无知,不过是能写两篇文章哗众取宠的小人而已!人人皆知,你却给他说话!”显然,这厮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听声音,还是刚才那位李大人。
接着,听见皇帝的声音:“玉同尘,你且慢慢说来!”
终于等到了再次说话机会!刚才被大殿之上一群家伙欺负得狠了,我回了一声:“是。”随即说道:“皇上,小民能否问这位李大人几句话?”
听见皇帝的声音:“容你发问。”
先回一声“谢皇上”,随即半扭过身子,抬头转向那李大人说话的方向。随即锁定了目标,那是一个穿着五品服饰的官员,有两撇老鼠胡须,纯粹就是一个獐头鼠目的形象。这等形象居然能位列朝堂,也真是大兴皇朝的耻辱。我嘴角含笑,望着那位李大人:“李大人,小民有些话,想要向李大人请教。”
那李大人被我目光锁定,不由怔了怔,随即示威性的挺起了脖子,哼了一声,说道:“皇上既然允许你问,那就问吧。”
我淡淡笑:“李大人,君前妄言,好像是大罪?”
那李大人冷笑一声,说道:“不错,是大罪!按照我大兴律法,君前妄言,当以欺君之罪处置。”
“那李大人,请教一下,您口口声声说小民与风行烈与马刀失窃案件有关,不知大人是否已经有了实据?大人居然将这件事向圣上禀明,那应该是绝对有实据了?却不知实据何在?”
那李大人面上一阵清白,厉声说道:“那是米脂县上报,本官不过是据实上报皇上而已。”
“小民听说,我大兴皇朝,唯有御史,才有闻风奏事之权。不知大人身居何职,居然有权在皇上面前捕风捉影,混淆视听,欺君罔上?”
我的话音落下,边上就响起了低低的赞叹声。更有人忍不住低声叫好:“说的不错!”
那李大人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我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李大人,刚才你说:玉同尘不过是一个只知道哗众取宠的小人而已,人人皆知!是也不是?”
那李大人脖子一梗,厉声道:“本官就说了,又如何?”
“既然是人人皆知,皇上何必千里迢迢取小民进京?李大人此言,是否可以理解为对皇上无知的讥讽?”
几句话清清朗朗,大殿上下人人都听得明白。身边响起了抽冷气的声音!
李大人刚才那几句话,人人都听得明白。但是谁也想不到,我居然在这几句寻常不过的话中,抓出了一个天大的破绽,随即将一顶无法抵抗的大帽子,牢牢扣在了李大人的头上,让这个李大人,再也没有反驳之力!
我还没有说话,立马就有声音响起来:“皇上,正如玉同尘所说,李大人君前妄言,是该治罪!”
我一笑。那李大人已经面如土色。虽然说不像后世那个拖着大辫子的蛮夷朝代,将臣子都变成了奴才,汉民族的封建社会里,臣子都有在皇帝面前喷口水的权利,但是,封建皇朝毕竟是封建皇朝,臣子还是要看看皇帝的脸色的。
我的眼睛,在身前身后一群官员的面上掠过。一些官员向我递来赞许的眼色,而还有一些官员,却是情不自禁的躲闪了一下。
忍不住再次一笑。第一次上殿就以罪民的身份斗倒了一个五品大官,够了,不能再张狂了。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在皇帝面前低头回奏:“回皇上,小民通读古今杂书,去岁夏天,曾在夏州城上,见到了突厥人的嚣张气焰。那突厥人,从小生长马背上,那骑射之术,远远超过我朝。而我朝士兵,只能凭借马刀锋利,凭借箭镞尚且有力,能据城而守,如此而已。而我中原的冶炼之术,据小民所知,也已经渐渐传入了草原。长此以往,我华夏民族对草原民族,优势将再也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