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城市呓语
45985200000033

第33章 常被人笑穿布衣

中国的读书人,是常常自称为布衣的,最有名的是诸葛亮的一句话:臣本布衣。后来,蒋介石的文胆陈布雷,因为一生恪守读书人的本色,疏于官场而淡泊名利,也被人们说成有布衣卿相之风。

大约总是因为这些,我对布衣有一种偏爱。我有十来件宽窄厚薄不一的灯芯绒茄克,一律式样随意而质地柔软,自觉很适合我散漫放诞的个性。但穿来合肥却不止一次被人取笑,说我是女陈奂生进城。有朋友语重心长,劝我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潘小平你也买件好衣裳!但我一见那五彩纷披的时装就头晕目眩,几次攥了钱去都下不了决心。别人见状,也只好喟然长叹。

我一向不穿高跟鞋,这不仅因为不舒服,而且我觉得我穿也不好看。春秋冬季,我穿耐克,夏天,则是一双草鞋式的碎皮凉鞋。一位大款见了,就问我“是不是没钱买高跟鞋?”想对我扶贫赈灾。当时他年轻的妻子也在座,打扮得浓妆艳抹,衬托得我越发黯然无色了。我的学生,曾送过我一个精致的化妆盒,被我女儿拿来给她的布娃娃阿章画脸,结果就画得阿章青头紫面。我爱人在哪读了一句诗:妆罢回头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就说潘小平你从来也不化妆!很有些愤怒。我马上反击,我说钱呢?钱!

其实要买一瓶永芳或是绿世界晚露,也要不了多少钱。去年元旦,住在某县宾馆,同屋的一个化工厂的小姑娘,当场给我开下一张化妆品清单,她说你穿得这么破,脸上也没点颜色,别人会看不起的。我那天穿了一件粗纺格子茄克,并非衣衫褴褛,不知她那个“破”字从何而来?我刚到合肥时,出去联系公务,那家办公室的一位艳装徐娘,就把我当作了收电费的。过去人说,君子以言谈取人,小人以衣貌取人,现在倒好,连口也不让你张,还谈什么取不取?

世风如此,我也该弄几件高档时装,无奈积习难改,买来买去仍是布衣。中国的读书人,原是治学修身一体,审美观也是人生观,是不大容易改变的。在三孝口附近,有一家精巧的时装屋,店名叫个“锦衣卫”,我看了很惊奇。进去看看,装饰不俗。几件时装“格”也不算低。但怎么就叫个锦衣卫呢?这也不知是什么人起的?锦衣卫原是护卫皇宫的亲军,明中叶以后,与东西两厂,沦为厂卫并举的特务组织。这家老板大约相中的是“锦衣”二字,不知道这个词的本意其实是很不好的。有好几次路过,我都想进去说说,但自己敝衣布履,知道那老板听不听?合肥虽说在历史上也算名城,但到底只是在军事上,不要说和西安,就是和洛阳这样的小城,文化上也是无法比的。比如“青云楼”,现摆着典雅的“卿云”二字不用,偏用俗气的“青云”,这在文化悠久的城市,是不会的。《尚书》中的《卿云歌》云: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语呈祥瑞而又浅白上口,在过去,不说读书人,就是乡村中略识几个字的老农,也能吟诵。复旦大学的校名,即出于此,而我们合肥,怎么就这么没文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