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城市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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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要打就打他个短平快

我爱人这人,心思特别慢。婚后我们第一回上街买菜,我就让他弄了个下不来台。那是在一家羊肉摊子上,我们那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去买羊肉。北方的羊都是整只剥了挂在树上,羊尾巴一目了然。在北方,绵羊卖不上价,所以如果是山羊,就一定将羊尾巴留下来。已经准备让人割了,他突然围着羊肉转开了圈子,嘴里一边念叨着:不对不对,这不是羊肉。我一听,心说这羊尾巴难道是缝上去的不成?就用手去拽。拽不下来。卖肉的汉子就有些小得意,眨眨眼,笑,上去砍一刀;我爱人一把按住,很肯定地说,不对——这不是羊肉!

那汉子立即就懵了,结结巴巴,说这位大哥,你说俺不是羊肉,那它到底是啥肉哩?我爱人并不答话,依旧歪着头,看——围着羊肉打转圈。我拭探着问那是牛肉?他摇头。又问是马肉?还摇头。我再问那就是狗肉?他仍然摇头。我气了,恶狠狠来了一句:那就是人肉!说完,扭头就走。

事情过去很久之后,我问他,那天挂的到底是什么肉呢?

他很轻松地说,噢,那就是羊肉。

可想而知,我当时的气愤。

后来,我就慢慢知道了,他并非是有意愚弄我,他是心思太慢了。他原想说那羊肉的颜色不对,不是一刀见血的活杀好肉,但这么复杂的意思,他一时半刻哪里表达得出来?再说一件事,更可笑。有一年,我们从老家过春节回来,下车时正是中午。他背着包,我抱着孩子,一家三口往回走,表面上很幸福。走着走着,他就不见了。我回头一看,十多步外,他正站一根电线杆子底下,和一个女的说话。我刚走上去,那女的就走开了。我也不知哪来的灵感,上去劈头就问:这妓女怎么一点也不漂亮!他直点头,却不看我,说嗯,年轻,年轻!才17岁嘛!我很惊讶,怎么这一句话的功夫,连岁数也打听清楚了。要知这是10年前,嫖娼还不像今天这么理直气壮,他这样不打自招,我当时都有点感动了。回去后学给我的同学听,谁知他们全都骂我造谣可耻,说是我爱人这样的正经男人,怎么会去和妓女瞎勾搭?再说他就是有心嫖娼,他也不能这么自我暴露呀!我说你们懂得什么?殊不知这世上,假正经的男人多了去啦!而且他哪里是想承认呀,他是沉浸在当时的情境中不能自拔,我不过是较为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罢了。著名家庭问题专家林黛玉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而我的体会是,夫妻之间,不该出手不出手,出手就要打他个短、平、快!

这件事后来成为我们家庭一个著名的段子,我不时地拿出来敲打他。他没办法,就给我起一些带有恶攻性质的绰号。我最初得到的一个外号叫潘狗四,除了一个“潘”字和我联系紧密外,其他的,就让我摸不着头脑了。我在家行二,我哪怕是老四这名号我也受之无愧了!问他为什么是狗四而不是狗三或者干脆就叫狗二?他说:你这狗四,你懂什么!?仍然是不得要领。直到前两年我回婆家,说起我的无限困惑,我小姑子才说,嗨!潘狗四不就是文革中一部电影里的四类分子吗!哎哟我的妈呀!虽然晚了这许多年,我也总算知道这个绰号的来历了。但奇怪的是,自从我知道了出处,我爱人也就不再使用它。这使得他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一本正经地喊我潘小平。我一时转不过弯来,经常是呼而不应。忽然有一天,我们家来了一个导演,才打破这沉闷的局面。这导演姓王,言必自称王老太,令我爱人肃然起敬。于是她走后,我爱人也就如法炮制,封了我一个潘老太的头衔。这让我想起佘老太君什么的,很受用,欣然笑纳。只可惜这一封号启用不久,即遭废弃,原因是他又在一部外国电视片中,发现了一个古典大盗,这大盗的名字叫方·托马斯。当这个名字在电视声频中频频出现时,我爱人甚为兴奋,口中不断念念有辞,很受启发的样子。我正要骂他神经病,他突然骂道:别挡住我,你这潘·托马斯!你看,瞬间,我就又获得一个新绰号了。

这以后,我在家里的称呼不断变换,主要是一些洋名,表现出了与国际接轨的时代潮流。有一天,他又在看电视——他的灵感主要来源于电视,是赵忠祥配音的动物世界,赵用他一贯的沉沉如睡的声音说,考拉们生活在远离人类的地方,很快乐。考拉是音译,如果意译,则应该叫它树熊。我女儿十分专注地看着屏幕——考位们快乐地在树上爬上爬下。

读者朋友,正如您所猜测的那样,考拉,是我即将获得的又一个新名字。

这一次我简直是失望了,我说同志你应该有所创新,至少改两个字而不是一个字,甚至一个字也不改。你猜他怎么着?他说滚开!你这考拉!

我和女儿忍无可忍,还是冲出门去,笑得死去活来。